第9章幽穀夜魅離(2 / 3)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老板捧著那五十兩銀子、怔怔地站在原地,他不是沒見過這麼大錠的銀子而驚喜,他之所以發怔,可能是搞不懂那個少俠怎麼一會兒如此冷酷,一會兒對他卻如此親切。

按照鐵仲玉的詳細提點,他終於在山岩下的一個死角裏、藏在數丈厚的樹叢後發現一個山洞、極為隱秘的山洞,誰都不屑一顧的地方居然有這麼個不及人高的小山洞,祈少君也不禁暗歎天地造物之能,又想到武學一道亦是如此,越是令人意想不到之處,越是暗藏玄妙!

陸遊曾言道: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俯身從洞口另一頭鑽出來的祈少君,仿佛真的來到了世外桃源!

“終於到了……!”他慨歎一聲。

閑卿穀、閑卿穀……果然穀如其名,卿本雅居,閑趣天外。

遠遠望去,整座山穀都籠罩在金、紅、綠,三種顏色為主的映襯下,也許是因為四周環山、地勢隱秘,加上地靈之氣的關係,所以整座山穀一年四季都是這樣的色彩斑斕。仰首而望,穀中林道間茂密的樹梢相互連在一起,幾乎將天際都遮蓋,整座山穀都成了林蔭遮蓋的醉人所在。

遙望而去,聞溪流潺潺、春波碧水的清新。

信步而行,望幽靜和諧、曲徑通幽的深邃。

祈少君閑庭信步,順著穀中的一條林蔭小道一路向裏走去,覺得自己整個身心都要融入到這股深邃中去,永遠不想再回到外麵紛紛擾擾的人世間去了。

他不禁讚歎恩師有眼光,能找到這樣的世外桃源!不過,師父已然仙逝,如今想來隻覺悵然,而師父留給他的遺命,卻才剛開始。

他不停地思付著:“師父要我保護的那位女子,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反正馬上就要見到人了,他不再多想。大步前行,越過一片平靜的湖麵上的踏腳石,終於來到了這座閑卿穀的盡頭,隻見盡頭是一片頗大的空地,正麵是一塊天成的石壁,遙望石壁下方,清楚地可以看到一扇石門……

轉眼已走到石門前,他站住了腳步、心中再度陷入了思緒中。

他思付那些大漢的話:“難道這門內住著的,真是這樣的一個女子?不過師父說得很清楚明白,他當年鑄下了大錯、冤枉了好人……好人怎會是如此?師父臨終箴言焉能不信?難不成去聽信那些江湖匪類?師父,徒兒一定會保護好裏麵的人,無論她是什麼人!”

他中斷了思索,對石門抱拳朗聲道:“請問石屋內有人麼?晚輩祈少君,奉家師玄一真人之命,特來此地!可否請屋內高人現身一見?”聲音不響亮,但提氣運勁,即便石壁厚重,也保證每一個字都能透過石門傳到屋內,但他躬身連喊了幾次,都不見石門內有任何動靜。

他幾番求見未果,心想武林中的高人特立獨行、千奇百怪者多矣,若登門求見是有事相求,更是各有各自的規矩或方式,而對於眼前的情形,按照師父臨終所說,這石屋內的人多半不歡迎外人,而穀外的人如之前那夥川蜀匪類,都想著來這裏侵門踏戶,眼下自己也是個不速之客,何況自己適才又以內功傳音,對方心想來者身負武功,想必更為戒備。

無奈之下,唯有耐心等候……靜候之間,他環目四顧,想到以後就要在這個地方常住下來了,是否該有所打點,他先看到石門左側有一個簡單的茅棚,上麵還堆著幹枯的稻草和一個快硬掉的蒲團。

不用說,是恩師玄一平日休憩的地方,於是他將蒲團拍拍軟、盤膝蹲坐上麵打坐練氣,靜心地想想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傍晚,他出穀買食物,小心翼翼地鑽出洞口,走了幾步再回首看了看,不禁慨歎天地之造化,能找到這個洞口的人必是有緣人。

閑卿穀五裏外就有市鎮,他在鎮上買了食物及一些日常用品,快馬加鞭回到石門前,看到石門依舊毫無動靜,就把買好的食物和酒水放在了石門前……

“屋內的前輩,在下已把吃食放在石門外!前輩請放心,晚輩是奉家師之命前來照顧前輩的,絕不會蓄意加害!”他囑咐完畢後,便自行用膳。

晚餐過後,他靜靜地守在石屋前,眼見石門還是閉門謝客,於是便躺在一側的草堆上、仰望閑卿穀的黃昏,如火般的晚霞映紅了前方整片的湖麵,在似錦丹霞的襯托下,給原本就色彩斑斕的閑卿穀更添瑰麗!

可是,如此美景固然令人神醉,但他一人獨守在此,卻又感到說不盡的孤單與落寞,他因而漸漸闔上了眼簾……

“我接下來究竟該做些什麼……”即便睡著了,他心中仍在盤算著。

中夜子時,閑卿穀中當真是說不出的寂靜,唯聞枝葉倏動、蟲聲嘀啾。

本已經睡熟的少年,耳畔傳來沉沉的聲音……

他緩緩睜開雙眼,暗付:“石門開了!”

但由於他此刻正背朝著石門側躺身軀,所以雖睜著眼,卻看不見石門和石門內的動靜,為什麼不直接起身看看?因為石門開啟的一瞬間,他就感到背後傳來一股足以令他背脊發涼的氣息,那是……

“殺氣?!”武功修為達上乘境界時,殺氣比什麼都容易讓人清醒,而隨後的最好選擇,便是以靜製動……

他紋絲不動的躺著,還輕輕地打著鼾,至少身後之人根本看不出他在裝睡。

腳步聲、極細微的腳步聲,緩緩走近草堆、走近他的身後,越來越近……他從後腦到後背都感到越來越冷,寒冷直從背脊透到心裏……

“師父……您要我保護的,該不會真的是個魔頭吧……”他暗付著

如此月黑風高的深夜裏,這細微的腳步聲,就如一直冰涼的僵屍之手在輕撫自己的身軀,而且這隻手隨時都會由輕撫驟變成致命的煞手!

“好輕功!若非我有現在的武功,哪能聽出半點聲音!”

但他依然紋絲不動,力貫周身、凝神戒備……

今夜雖暗,但祈少君野獸般的目力早已看清楚

一個披頭散發的黑影,輕足細步地走進,這個黑影漸漸將祈少君微微蜷縮的身軀籠罩……死神降臨亦不過如此!

不過這膽戰心驚的情形,沒能動搖祈少君的身心一絲一毫,那黑影卻似乎還以為眼前的隻是一頭睡死的小羊,正緩緩舉起手掌……

可眼前躺著的不是睡死的小羊,而是隨時準備縱身拔劍的祈少君!

奇怪的是,那黑影的手掌卻一直凝在空中、遲遲不擊下來……

“奇怪……她為什麼不動手……?”

祈少君心中嘀咕,敵若不動、我亦不動,可敵人為何不動?

這隨時立見生死的僵持,足足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

“敵若遲遲不動,何不先發製人!敵人隻當我睡死,防備必然疏忽!”祈少君見也不知是哪裏來的膽量,突然……

“啊~~~~~!!”沒料到他並未縱身掠起祭出殺招,隻是假裝打了個哈欠!

但饒是如此,也令那個黑影猛然一驚,疾步向後一掠!

而祈少君一個哈欠後,他順其自然地一個懶腰、轉過身仰麵朝天,而頭臉則扭向了黑影,還懶然地蠕動了一下嘴唇,懷中的龍吟劍也隨之脫手,繼續“沉沉睡去”……從頭到尾一氣嗬成、毫無做作,雙眼始終緊閉……他這門子的裝功倒並不稀罕,稀罕的是他哪裏來那麼大的膽氣?

“啊……?!”耳畔傳來一聲吐氣如蘭的驚歎,如此語聲唯女子獨有。

是誰發出這樣的輕歎?這裏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祈少君,但祈少君不可能懷疑是自己!那麼隻有那個黑影……

他暗付道:“果然是個女子的聲音!她在驚歎什麼?”

那黑影凝視著他和他身側的龍吟劍,似乎也在思索著什麼……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際,隻聽耳畔又是一陣沉沉的聲音,他隨即睜眼,眼簾睜開的那一刹那間,見到的是石門閉合的最後一瞬……

翌日……他早早醒了,並非是閑卿穀的花鳥魚蟲之聲喚醒了他,而是經曆了竹林裏的事件,再經過昨夜的事件,他若是還想要命,能讓自己睡沉麼?

他緩緩翻身坐起,本能地先看了看石門那邊:“嗯?吃的呢?”

昨夜放在石門前的食物和酒水都沒了,昨夜昏暗之中他未曾留意到,但此刻便即恍然……很顯然,裏麵的人昨晚也許原本想殺他的,但此刻應該已經消減了對他的敵意,也接受了他的好意,想到此處,他不禁微微一笑。

一連數日,他每日黃昏時都會把包子、水果和酒水放在石門前,翌日清晨,就會看到石門前放著之前一天吃剩的空盤子……

這些空盤子令祈少君逐漸放鬆了緊繃的心,也令他逐步明了了一些事,也明了了自己該做些什麼事

“師父,我會照顧好這石屋內的女子,縱然她一輩子避而不見也無妨。”

頭天夜裏,麵對生死俄頃,他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膽量?他不想要命了嗎?

要命,他絕非是個不要命的人,因為她縱然不信石屋內之人,但至少相信師父,所以那九個無賴漢子不齒於人的言語,令他之前腦際曾閃過的一絲疑問,此刻也全當是胡說八道。

“這女子決不致如他們所說,不然那晚她想殺我,卻為何沒動手?”

居然替想殺自己的人、甚至連麵都沒見過的人開脫,我們可以說這種人是天大的傻子,但又何嚐不可以說,這種人才算得上是內心澄澈的仁人君子。

捫心自問,我們自己能做到否?至少我不能。

傻子與君子的不同,往往隻是因為結局的不同而不同,但重要的是,兩者都有著不偏不倚的原則,隻要認為這麼做是值得的,結局則不再重要。

這些思緒都在祈少君的腦際閃過,令他信心倍增,由此豪氣更生,他仰天一笑提氣騰升,乘風飛掠於林間、出掌揮劍,內心澄澈下,對於鐵仲玉傳授的龍翔九天式自然又有了新的頓悟!

一晃月餘,石屋前的空地上也日新月異,原先的茅棚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間所謂“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茅屋,然後灶台、涼亭、秋千、瓜棚、水車和菜地等,也相繼出現在石屋前……他畢竟是在山居長大的,幹起搭建築巢這些活計來還真不在話下。

一月後,石屋前成了別具一格的世外小莊園!

不過這塊“小莊園”搭建好的第二天,閑卿穀裏又來了位不速之客。

“喂!屋裏有人麼?”

陽光明媚的午後,一聲清脆如鶯的嬌喊,打破了閑卿穀的寧靜……

祈少君正在茅屋裏打坐練氣,聞聽此聲登時一鄂!

“還有人有本事找到這裏來?”他警惕地探首監視屋外,頓時一怔!

“司徒姑娘?!是你呀!”他喜出望外,來者竟是故人,一陣子前在蘇州不打不相識,那位眼波明媚,一襲紫衣、身形窈窕的絕色少女司徒曼玲!

“少君哥?!真的是你!”司徒曼玲笑逐顏開,快步近前,不過她轉眼就麵色一沉,噘著嘴道:“哎!你剛才喊我什麼?”

祈少君便即恍然,幹笑道:“哦!曼玲,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司徒曼玲道:“隨隨便便就找到這了呀。”

祈少君尷尬道:“隨隨便便就找來了?那……你來此有何貴幹?”

司徒曼玲嬌笑道:“誤打誤撞跑進了這裏,談不上貴幹二字,就是沒想到在這裏居然能碰上少君哥你~~我們有好一陣子沒見啦~~”

祈少君笑道:“是啊,有好幾個月了吧。”緊接著他又問道:“對了,你上次不是回杭州去了麼?這才幾個月,又出來了?你父母就不擔心你一個姑娘家成天往外跑,遇上危險?”

司徒曼玲遲疑了一瞬,故作幹笑道:“我娘在我出生時就難產死了,我倒是希望能有娘親天天擔心我呢,可惜我連她長什麼樣兒都不知道;至於我爹……她才沒時間來管我呢……”

祈少君不禁一怔,想不到這盟主千金也沒那麼幸福,親情是人世間最平凡的情感,可對有些人來說卻是可遇而不可求,望著司徒曼玲強作苦笑的神情,其實心中是渴求而哀傷的,想到這裏,不禁有些同病相憐……

又聽司徒曼玲道:“反正我在家裏也呆不住,所以……”說這話時,這絕色少女嬌靨微紅、唯唯諾諾,很顯然不能繼續說下去,她當然不會對祈少君說,自己是因為動了芳心,回到杭州之後又天天惦記對方,所以忍不住又出了門,為了打聽自己的去向,在依蘭花舫上偷聽若心和水瑤對他牽腸掛肚的話,得知自己已經離開,還提到什麼閑卿穀……

而祈少君盡管玲瓏心肝,可這副心肝唯獨對某種情感很遲鈍,老實說,要找祈少君的缺點,的確是件困難的事,但若真要找出一個來倒也不難,而且這可能就是他唯一的缺點,也是令不少喜歡他的女子們柔腸百結的缺點。

所以眼前的絕色少女低眉羞澀,而他在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問道:“這裏與世隔絕,你又是怎麼找到入口的?”

司徒曼玲不願提若心和水瑤的竊竊私語,何況自己還是偷聽來的,隻得瞎編道:“其實那晚,我側耳旁聽到你和鐵大哥提過閑卿穀的事情,也聽到令師交代過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