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俠蹤孤行去,蒼穹為蓋地為榻。
照著鐵仲玉的指示,一路北上尋訪閑卿穀。
這天,他來到一座不知名的青山外,信步途徑山前的一個村莊,看到這青山碧水、良田萬頃、牛羊成群的美景,之前因丐幫懸案久久不散的鬱鬱之情,得到了一絲舒緩……
“該是這裏沒錯了,先找個地方打尖吧。”他心中盤算著。
再徒步走了兩裏來到山腳下,隻見幾個江湖裝束、身形差異頗大的漢子,正在一座茶棚前一邊吃霸王餐、一邊吆喝著:
“格老子的!就知道這窮鄉僻壤,吃不到好東西!”幾人都是一口川北話。
“五弟,咱們又不是來吃喝玩樂的,你亂吼什麼呀?老板!”
嫌別人大吼大叫,可自己卻對茶棚的老板大吼大叫,老板強逼著自己陪著笑臉,忍氣吞聲地伺候這群凶神惡煞的惡客,心中恐怕早已把他們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隻盼著他們快點走!
“老板,叫你呢!再來五斤牛肉!”
“好好,就來就來!”心中卻在想:“吃吧!撐死你們……!”
隻聽一個像是老大的漢子說道:“從望歸山一路走來,都沒見你們抱怨,都到了這裏了,怎麼抱怨起來了?”
“沒……沒抱怨!大哥您不是也說了嘛,都到了這裏了!”
“就是,等事情辦完,咱們再盡情吃喝玩樂也不吃呀!哈哈……”說到這句話時,這說話之人笑聲之中顯帶著不善!
而一旁吃著麵條的祈少君全聽著,尤其是“望歸山”三個字。
隻聽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小漢子道:“哼!我本以為玄一真人乃一代高人,想不到也是個貪花好色之徒,把整個武林的人都騙了!”
此言一出,這個瘦小漢子恐怕立時就要遭殃!可慶幸的是,祈少君可不是那麼沉不住氣的人,他還想知道得多些,因此裝得傻頭傻腦、悶頭吃麵。
不過那群漢子倒也頗有江湖經驗,為防隔牆有耳,故意輕聲對話,隻可惜他們就算說得再輕,又豈能躲得過祈少君的耳力。
隻聽那個叫老五的道:“玄一老道這麼一去,那他生前的那些財寶和武功秘籍,一定還留在閑卿穀裏……最重要的是那個女人……”
說到這裏,老五的語調都顯帶著淫惡之意,而祈少君劍眉一皺,思付道:
“女人?莫非就是師父交代我照看的女子?”
瘦小漢子猥瑣地言道:“聽說此女當年已被玄一道長廢去了武功,早已不足為懼。就憑咱們兄弟九人,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老五道:“可我總覺得那個雨溪鎮上的漁夫靠不住!何況要是被別人捷足先登了,那咱們豈不是白跑了那麼多路?”
老大道:“所以老五,你還嫌這嫌那的幹嘛?吃完趕緊上路!你們放心,那雨溪鎮窮鄉僻壤的,何況那個漁夫也已被咱們封了口……等事情辦好,財寶、秘籍和美人都是咱們的了!”
過了一盞茶時,九個漢子狼吞虎咽地吃完、準備起身趕路……
突然“啪啦!”一聲!瘦小漢子剛送到嘴上的酒壺突然粉碎!
漢子們陡然一驚!“誰?!誰幹的?!”瘦小漢子厲喝道
他們環目四顧、連聲叫罵,但心中頗存懼意,因為剛才那碎壺一擊根本全無征兆,出招者身手之快,用的是什麼功夫,他們哪裏看得出來?最可怕的是,倘若那一招對準的不是酒壺,而是他們任何一人的腦袋,試問又會如何?
最終,把目光聚集在了唯一的目標祈少君的身上。
祈少君早已吃完了麵,神情泰然地在喝著酒,套著白色劍套的龍吟劍正橫放在桌麵上,他們見到此情此景,除了這個少年還能有誰?
不過他們無憑無據,正躊躇著如何發難之際,祈少君倒先開了口,隻聽他曬然道:“各位道上的朋友,你們還沒付賬呢。”
老五脾氣最躁:“龜兒子!你是什麼東西,敢管大爺們的事!”
祈少君道:“可惜,龜兒子偏偏喜歡管閑事,特別是不顧道義的事。”
老五按耐不住、正待舉刀上前!被老大攔住……
隻見老大冷冷問道:“這位小兄弟,敢問你啥子意思?”
祈少君學腔道:“沒啥子意思,不過是想再聽聽你們剛才聊的那些個事兒。”
老大冷哼一聲,笑道:“我還以為真是抱打不平的少年英俠,原來也是垂涎閑卿穀裏的東西……既是同道,直說不就是了,大夥一起出力,到時候分你一份不就是了!”僅看剛才那一手,他就知這個少年武功絕非泛泛,欲順水推舟利用他,待事成之後……哼,那可就難說了……
祈少君自然早有所料,微微一笑道:“好!既然如此,那這一頓酒飯就由小弟請了……不過,小弟有事想向各位請教。”
老大見他似有誠心,抱拳道:“客氣了,小兄弟請問。”
祈少君問道:“請問,您說的那位女子,究竟是何來頭?”
老大嗤了一聲道:“看來小兄弟涉足江湖未深,老哥哥不妨提點你一番,這個女子不止是我知道,而是八年前的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女子……八年前,武林中出了一個最狠毒、最淫蕩,最無恥,偏偏又美得可以顛倒眾生的女子!現在這個女子就住在這閑卿穀裏!”說到這裏,這老大似乎還有些憤憤不平之氣。
祈少君劍眉一掠,隨口道:“此話怎講?”
老大又語聲憤慨道:“這個女子名號絕情仙子!八年前,此女在江湖上無惡不作、淫蕩成性,唉!可惜了多少英雄豪傑都是因為這個女子,不是骨肉相殘便是妻離子散,都是因為受其妖禍弄得聲敗名裂、甚至性命不保!曾經一度,江湖黑白兩道,隻要提及絕情仙子之名,人人切齒痛恨!”
祈少君沉吟道:“絕情仙子?”
帶頭大哥又道:“不錯!此女人如其名,冷酷絕情、心狠手辣,可江湖豪傑們還是被她的美色所惑,一個個心甘情願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想找她尋仇的,又懾於她武功才智太高……總之江湖曾一度因她而天翻地覆!”
祈少君垂首思索,似乎在幼年時隱隱聽到過這一江湖傳聞,隻是那時他才十歲左右,也未曾留心,何況長輩也常提醒他江湖留言不可信。現在他將這老大的話和恩師臨終前的遺言相對照,心中便漸漸開始明了一些事……
老大又道:“後來,聽說玄一老道在黃山翡翠池將其誅卻,武林中無人不稱頌,可誰知道,他竟然暗藏春色,將此女帶回了自己的住處……哼!”
剛才聽到什麼“貪花好色”,現在又是“暗藏春色”的惡毒言辭,如果換了一般的江湖少俠,早已怒目拔劍!不過這次是祈少君,他仍不動聲色,淡淡道:“諸位大哥,你們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老大雙手叉腰,又哼了一聲道:“小兄弟……江湖之大,永遠沒有密不透風的牆的,就如塵封於地底的寶藏,但多少年後終有破土見天的一日的。”
這話倒不無道理,武林百曉生又是從哪裏知道那麼多的呢?誰也不知。
老大又道:“一月前,我們路徑望歸山下的雨溪鎮,聽到有個漁夫一邊在釣魚,一邊嘴裏念叨著什麼歸處、玄一決鬥什麼的,所以就給了十兩銀子,讓他把知道都說出來,這才得知玄一老道去年和朝天宮門主梟帝曾在此決戰,還在望歸山道上找到了玄一老道的墳塚。既然玄一老道已死,所以……”
祈少君切口道:“所以,你們就想來此坐收漁利,對麼?”他語聲突然變冷變厲,老大麵色也隨之一變,心知有異:“閣下……”邊說便手握住鋼刀。
祈少君冷冷道:“你們可知,玄一道長的法體是誰下葬的?”
看著眼前的少年語聲森冷,卻依舊泰然自若地坐著喝茶,九個大漢登時凶光畢露,明晃晃的刀光也隨之閃動,他們已知這少年是敵非友,故全神戒備!
祈少君輕哼一聲:“你們義正言辭地批評一個女子,可自己卻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江湖豪傑拜倒於石榴裙下有何稀奇?縱死也是咎由自取,然你們所圖謀的,豈非更無恥、更荒唐?”
那老大臉上麵青如鐵,冷冷道:“閣下究竟是誰?”
祈少君道:“我是誰不重要,隻不過……你們從哪裏來,就回到哪裏去!”
聞聽此言,老五按耐不住,暴喝一聲:“小子你找死!”
話音未落,他已騰身而掠、五虎斷門刀直劈祈少君左肩,這一刀雖不甚快,但足具五虎斷門刀沉穩狠辣的要旨!可是……
“啊!!”一聲慘呼,老五連人帶著一柄斷刀,倒飛出去!
漢子們木然呆立著,剛才一瞬間,隻見一道劍光爆閃,等到老五慘呼飛出、再回過頭時,祈少君左手上的劍已悄然回鞘……
漢子們心膽劇裂、額上的冷汗涔涔而落,一個個驚惶木立著……他們混跡江湖多年,可何曾見過如此淩厲的劍法,根本無招可循、甚至連看都看不見!
祈少君輕嘬一口茶,道:“怎麼?剛才的威風哪裏去了?”
話音未落,祈少君身形一閃!老大一驚之下,發現腰間的刀已經沒了!定睛一看眼前,隻見祈少君左手三根手指夾著他的刀!
他三指猛一運勁、“”兩下!一把精鋼之刀被掰成了三段!這一招更嚇得他們麵如土色,那三根手指倘若要他們的命,實是易如反掌。
老大含水涔落,顫聲道:“這……這位少俠,敢問……如何稱呼?”
祈少君緩緩舉起手中的白色劍鞘,道:“認得這把劍麼?”
老大驚懼之下定睛凝視,突然一怔道:“龍吟劍!你……究竟是?!”
祈少君不屑與江湖無賴告知姓名,隻冷冷道:“家師道號上玄下一!”
這九個漢子後悔了,恨不得找個地洞立刻鑽下去,沒準甚至希望這個地洞能直接鑽回他們的老巢裏去,永遠不再踏足江湖!可現在問題是,他們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也是問題,他們還沒忘記自己剛才說了哪些不該說的話……
祈少君語聲漸怒,道:“家師老人家一生行俠仗義、濟弱扶傾,他身後之名豈容你等如此玷汙,你們好大的狗膽!”
這幾句憤恨之言提、氣一喊,聲震四方、隻覺方圓數裏之內都聽得見,隻見周圍樹葉蕭蕭而落、河水漣漪陣陣……
九個膘膀漢子嚇得更是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兩股顫顫、一個個“撲通”“撲通”跪倒在茶棚前……
祈少君冷冷道:“要跪的話,就到陰間去向家師賠罪再跪。”
那老大色如死灰,頹然道:“少俠武藝高強,是我等自不量力,還出言辱及令師清名……少俠若是想取在下的性命,盡管拿去便是!不過,還乞少俠放過我身後的那些弟兄!”
說到這裏,他語中微帶泣聲;而祈少君突然大喝一聲:“好!”
“好”字剛說完,龍吟劍已至那漢子的喉嚨,但劍尖正好抵住喉嚨皮膚的一點點時便即停下,可見其收放何等自如,實為一流境界。
劍尖紋絲不動、抵著因顫抖而不斷蠕動的喉嚨,而老大身後的漢子們睜目急切著注視著劍尖,誰都知道隻要劍的主人輕輕一動,老大就立時變為死屍。
半盞茶的時間裏,這座茶棚四周靜的可怕……
祈少君突然收劍,道:“好,看來閣下並非虛情假意之人,你們可以走了!”
龍吟劍收鞘如電,大漢們如獲大赦,連忙叩謝……
祈少君大聲道:“且慢!你們必須答應我兩件事情!”
老大頹然躬身道:“請少俠吩咐!”
祈少君冷冷道:“剛才你出言侮辱家師,所以我要你們即刻啟程,一個月內回到望歸山,在家師墳前誠心誠意地叩頭謝罪!我會飛鴿傳書通知雨溪鎮上的朋友暗中留意你們,若是他們一個月內見不到你們出現……哼哼。”
哪裏來的飛鴿傳書、哪裏來的朋友,不過危言聳聽而已,但那群漢子哪裏知道?隻見老大抱拳道:“少俠放心,一個月的時間實在夠寬裕了!”
祈少君額首道:“好!第二件事……我要你們發誓,你們剛才所說的、還有現在所知道的,這一輩子都不準向任何人提及!因為當今世上知道我是玄一道長弟子的唯有你們九人,若是被第十人知道,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這話也是胡說八道,隻是為了封他們的口!不過知曉他是玄一弟子的人裏,鐵仲玉他毫不擔心,倒有點擔心司徒曼玲的嘴巴是否牢靠。
老大豈會不明白,連忙道:“少俠放心,我等願意立誓,終身守口如瓶!咱們弟兄幾個雖是江湖下九流,但總不至言而無信!”
待九個漢子立下重誓後,祈少君才放他們狼狽逃離……
祈少君木立於茶棚下,仰天長歎一聲,緩緩平舉龍吟劍,凝視了很久……看著這把劍,就像看著師父,師父將這把劍交給他,就是將一切都托付給他,一個忍辱負重、甚至需要拿一生的時間來背負的使命……
“師父,徒兒自然相信您,可有些事情,我真的希望能親口問您。”聽了那些江湖下九流之言,心中似是有疑問想問九泉下的恩師,因此對著龍吟劍印照中的自己緩緩道。
“老板!結賬了!”他思緒了半晌,朝著茶棚裏屋喊道。
剛才親眼見到他的厲害,老板早就嚇得躲進了被窩,此刻才哆哆嗦嗦地走出來,祈少君取出一大錠銀子,塞到他手上,微笑溫言道:“老丈受驚了,那幾個無賴的賬算我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