滌鏡與明心同聲道:“願聽山主裁決!”
文抄侯呆了一下才道:“水道接受山主調處!”
杜素瓊回頭道:“事情就這麼解決了,咱們該可以走了!”
說完領朱蘭、趙大、費姥姥、杜念遠等人出殿離身而去。
“少林”及“峨媚”兩派之人,一齊起身恭送!
文抄侯與胡子玉亦不由主的站了起來!
隻有任共棄依然呆坐,望杜素瓊與杖念遠的背影,目中流露出無限的眷戀!
陽春三月。韋明遠躑躅在江南的一個小村中。
望著草長鶯飛,他心中有無限的調恢。
五年來,他一直在追蕭湄,用盡一切方法,可是蕭湄藏得很好,防佛整個地從世界上失去了蹤跡。
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中,他聽說有人曾經在江南見過蕭湄,他立刻就趕來了,不過還是沒找到。
在灰心中有著焦灼,可是他並沒有放棄希望。
然而,有一件事情的發生,引起他的懷疑。
那就是開封大覺寺中,水道與“少林”、“峨媚”兩源約會的結果,那件事在江湖上流傳很快,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雄霸武林數年的水道偃旗息鼓而回,這該是大新聞。
但是水道盟主文抄侯喬裝蕭循的事,也使韋明遠有所警惕,蕭湄也許是冤枉的,不過……
“任共棄會弑祖嗎?會擄劫他親生妹妹嗎?”
他在心中自問,立刻又替自己找到答案:“在仇恨的驅使下,人會做任何的事,任共棄對我的仇恨太深了,深得即使殺死了我,他也不會滿足的。”
“不管如何,先找到蕭循吧!假如果真不是她做的,我該對她很抱歉,那天我離去得太決絕了一點……”
他又在心中自語著。麵對著一道清流,他陷入沉思,溪水反映他的麵龐,歲月並未令他蒼老,隻是境遇使他深沉了。
“頻滿溪,柳繞堤,相送行人溪水西,朧目竊人低……”
忽然他輕吟起這困長相思,他開始懷念了。
他懷念著湘兒,懷念中有歉咎,雖然她已成為他的妻子,然而他卻未能盡一盡做丈夫的責任一一好好地保護她。
“早知潮有訊,嫁與弄潮兒。湘兒,你不該嫁我的……”
他懷念著杜素瓊,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愛。
“天長地久情難盡,他生未卜此生休。瓊妹,若人生真有來世,我寧願與你俱變為水上鴛鴦,免得再受人世的顛沛,命運的捉弄!”
他懷念著朱蘭,以一種莫知名的情愫懷念著。
“此情可待成追意,隻是當時已憫然……”
最後,他懷念起蕭猖,有愛,也有恨……“天涯海角,我仍想找到你,若是你沒有殺死爺爺,我會向你仟悔,然後……我陪你同度個二三年,報答你對我的深情,然後……我隻有請你原諒,我要回到湘兒身畔,因為她終究是我的妻子……”
就在這種複雜的情緒中他忘記了日已西沉,忘記了月影上升,因為四周的一切對他並無意義!
“白日放歌須縱酒。
青春作伴入醉鄉。
提壺攜植人間世,
玉液瑤漿登天堂。
平生知已惟鞠生,
刎頸算逆是杜康。
富貴榮華煙雲事,
我與青蓮醉一場。
他去水中撈明月,
我登泰嶽發清狂。
彭祖一夢八百歲,
醉中日月億萬長……”
是誰?有那等灑脫的胸襟!
是誰?有這種豪放的氣概!
韋明遠放眼望去,隻見一個道人,手持西葫蘆,踏月作歌,沿溪而來,衣衫檻褸,神情卻飄灑之至!
道人漸將行近他的身前,韋明遠不由得對他注意起來。
道人來至他身畔,亦是立定腳步,對他端詳著.雙方對視片刻,韋明遠開口道:“道長好高的雅興。”
道人針鋒相對地道:“兄台好豔的締興!”
韋明遠見出語不倫不類,微有不悅地道:“因歌恩人,我對道長乃是真心的推崇!”
道人指著胸前墨髯微笑道:“就景論事,我對兄台亦是實在的批評!”
韋明遠見他不僅詞鋒尖銳,而且對自己的心事亦仿佛洞燭如照,倒是頗感意外,遂較為和緩地問道:“道長怎知我心中所想何事?”
道人長笑道:“春日凝神,獨對清流,一派神往之狀,若非統羅紅粉佳人,哪裏能引得你這麼一位翩翩佳公子如癡如狂。”
韋明遠被他說得臉色一紅,勉強地笑道:“道長開玩笑了!
道人麵容一整道:“貧道言出心中,從不開玩笑,我看見台不但是心懷長相思,而且還在尋人。尋得異常迫切!”
韋明遠大驚道:“道長因何得知?”
道長神秘地道:“貧道善觀氣色,專解疑難,效驗如神,平時酒癮發作之際,就靠這一套本事,賺得幾文杖頭沽酒錢!”
韋明運動容道:“道長可香指示迷律!”
道人道:“皇帝不差餓兵,黃道不吃飯可以,不喝酒卻不行!”
韋明遠道:“道長若能指示一條明路,在下不惜任何重酬!”
道人含笑問道:“我要你懷中‘拈花五手’,你也舍得?”
韋明遠大驚道:“原來你認識我!”
道人長笑道:“普天之下,何人不識‘太陽神’韋明遠大俠,我不但認識你,更知道你有三多,雖憑耳聞,卻屬事實!”
韋明遠茫然道:“在下有那三多,乞道長明示!”
道人莞爾道:“第一是你的寶貝多,‘天香三寶’,你已得其二,更還加上家傳‘二相鋼環’,‘斷金鐵劍’……”
韋明遠長歎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這些東西幾乎送了我的命。”
道人不理他的感慨,繼續地道:“第二是你的仇人多,天下九大劍派,幾乎有大部分都欲得你而甘心,其他還有很多人都……”
韋明遠又歎息著道:“我也是逼上梁山,有許多事實在出之於不得已……”
道人笑說道:“這些我都知道,江湖上仇怨相結,沒有一件是故意造成的,這且不論,現在說到第三多!”
講到這兒,他先神秘地一笑,才接著道:“是你的豔遇多,閣下所結識的那些女子,不僅個個國色天香,而且都是跺腳四海亂顫的紅粉英雄!”
韋明遠紅著臉道:“道長取笑了?多情自古空餘恨,我負己累人,惹來鬧愁千萬種。早知如此,不如學道長雲遊四海,倒也輕鬆……”
道人大笑道:“敬謝不敏,我玄門中可不敢收你這位情魔韋明遠見他一再取笑,臉上不禁泛出一絲怒意,道人見他快生氣了,忙又正容含笑改口道:“韋大俠所尋之人,貧道也許可以略盡綿力,但是韋大俠找到她之後,貧道尚有一事相求!”
韋明遠接口值:“可是要‘拈花玉手’?這樣東西雖是我師門遺物,但苦能贈與正人使士,我相信先師在天之靈也不會反對的!”
道人連連搖手道:“不!不!貧道德薄力淺,懷此異寶,保育引火自焚,前言乃相戲耳,貧道隻望大俠能代我除去一個人!”
韋明遠急問道:“誰?”
道人麵現債容道:“‘白鷹’白衝天!此人與大俠亦有切身仇隙,大俠若擒此倫夫,廢去他的武功,交貧道發落,貧道感激不盡!
韋明遠未作表示,卻先問道:“道長高姓大名?身隸何幫派?”
道人正式地道:“貧道施林,號‘酒道’,身屬‘窮家幫’!”
韋明遠再問道:“昔日聞名江湖之‘酒丐’施楠前輩……”
施林道:“正是家兄,被白衝天傷於‘幽靈穀’中,兄仇切心,隻恨功力不足,不得已乃煩請大俠代為一伸……”
韋明遠沉吟一下道:“可以,現在你告訴我‘五湖龍女’蕭循的下落!”
施林麵現驚容道:“蕭湄?難道大俠尋訪之人,不是令正?”韋明遠一心要找蕭湄,卻想不到無意之中,得到了湘兒的消息,大喜過望,一把拖住施林的衣袖道:“是誰?你說的是誰?”
施林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愕愕地道:“‘雲夢醫聖’之孫女,吳湘如,她不是你的妻子嗎?”
韋明遠驚喜交集,口不擇言地道:“是的!是的!快告訴我,她在哪兒?”
施林喃喃地道:“她既不是大俠心中所欲找之人,那麼我們的約定……”
韋明遠急道:“同樣有效,快告訴我,她在什麼地方?她……還牙嗎?”
施林見他激動之狀,倒不由覺得好笑,遂道:“此事說來話長,……”
大俠不必心急,令正一切安好,我們站在這兒說話。也不是事,先坐下來再談吧!”
說完先在溪邊坐下,韋明遠聽說湘兒無恙,心中也放下了一塊石頭,遂坐在他的對麵,焦灼地等待著。
施林卻好整以暇地端起葫蘆灌了一大口酒,慢斯條理地擦擦嘴,伸出舌頭噴噴地理了一下才從容地道:“數月前我得到幫中弟子傳言,說是姑蘇虎丘山上新住了一個單身女子,非常美麗,隻是來曆不明……”
韋明遠插口道:“該死!該死!”
施林愕然地望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說。
韋明遠覺察了,歉然地一笑道:“道長請別多心,我是在罵我自己,怎麼什麼地方都跑遍了,就沒有想到上那兒去一趟!”
施林這才又接著說道:“那女子每天領一個孩子,站在門口,終日向遠方盼望著仿佛在企盼一個人似的,貧道聞訊,就去看了一遍。”
韋明遠吃驚道:“孩子!怎麼我有了孩子?那孩子多大了?是男是女?”
施林望了他一眼道:“是個男孩子,大約有四五歲吧!怎麼尊夫人有了孩子,韋大俠還不知道,這倒令貧道費解了!”
韋明遠低頭想了一下道:“差不多該有這麼大,他一定是在我離家後才生下來的,我離開她有五年多了,一直沒有見麵。”
施林釋然道:“這就是了,貧道來到山上,聽見她口中隻是喊韋大哥!韋大哥,明遠大哥你怎麼還不快來呢!……”
韋明遠聽了心中極為感動,禁不佳流下淚來!
施林卻不顧一切地道:“貧道並不認識那女子,故以認為她絕不是杜……女俠或蕭女俠,量情度理,一定是令正吳湘如了!”
韋明遠道:“是的!隻有她一直叫韋大哥,連婚後亦未改口!”
施林點頭道:“令正對大俠用情極深,頗為令人敬佩!”
韋明遠急忙又問道:“她怎麼了,你跟她說過話了沒有?”
施林道:“沒有,我見她相思極苦,不忍前去打擾,隻是吩附幫中弟子好生照顧保護,就離開了!”
韋明遠起立一揖道:“多謝道長相告.在下此刻會心如箭,恨不得一步就到,請恕不能多作奉陪了,相約之事,我一定遵辦!”
施林亦道:“大俠急於與尊夫人會晤,貧道不敢耽誤。白衝天現在匿身於四明山中,大俠會見尊夫人後,就請與貧道同往除之,貧道在姑蘇城中落腳相候,大俠若見丐幫弟子、隨意吩咐一聲.貧道立刻前來拜晤!”
韋明遠道:“就是這麼說吧,請恕在下要先行一步了!”
說完,施了一禮,舉步如飛而去!
韋明遠懷著無限的興奮,晝夜不停地奔馳,終於在六天之後.趕到了姑蘇城,匆匆又向虎丘山而去。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鍾聲到客船。”
這是詩人張繼名傳遐邇的“楓橋夜泊”絕唱,說盡了將近黎明的姑蘇風月人情,流傳千古,猶自膾炙人口。
韋明遠起到虎丘山時,正是這時分,寒山寺的鍾聲在黑夜中響亮清越,一下下仿佛敲在他心上!
半山有一間孤零零的茅屋,還閃爍忽明忽滅燈火,韋明遠有一種直覺,就是這間屋子。
這間屋子中住他嬌小可人而又忠誠的妻子,帶他的兒子,徹夜無眠,在等待他的歸來!
越走近屋子,他的心越感到充實而溫暖,也更加速了跳動,甚至於沒有勇氣去推門直入!
直到窗前,他用舌尖舔破了窗紙,從洞中望進去!是的,一點也不錯!
那兒,手托香腮,凝神對燈的女郎,不正是湘兒嗎?
她長大了,成熟了,豐滿了,改變得多了!
隻是她也憔悴了。
不變的是她的嬌稚與海洋般的深情!
聽啊,那歎息,那低語,都是深情的呼喚:“韋大哥,你快回來吧,每天站在門外,我已經不知道數過多少次日落了,要不是為了孩子,我會等你一夜的。”
“韋大哥,你還沒有見過孩子吧,他長得真像你,每天都問我要爸爸,我騙他,也哄我自己……”
“我說你出遠門了,你就會回來的,你怎麼還不回來呢!我的眼淚快為你流幹了,韋大哥,你快回來吧……”
“韋大哥,有人說你死了,我不信,像你這樣好人是不會死的。我相信有一天,你會突然站在我的麵前……”
韋明遠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感,在窗外嗚咽道:“湘兒,我回來了,你的韋大哥回來了!”
湘兒懷疑地抬起頭來,望著紙窗,低低道:“韋大哥。我好象聽見你的聲音,最近我常常聽見你的聲音,有時是在夢中,有時是在幻想中,老天爺保佑,但願這一次是真的,我再也受不起欺騙了,但是……這一次我好象覺得跟以前不同……”
韋明遠忍無可忍,拍碎窗子,飛身而入,一把抱住驚喜激動的湘兒,淚流如雨,繼繼續續地道:“湘兒,真是我來了,不是夢、也不是幻想……”
湘兒在他壯健有力的懷抱中,體驗到這是真實的事,憔悴的臉上,綻開了如花的笑麵,扶著他的臉道:“韋大哥,你終於回來了,我想你都想得快瘋了,韋大哥,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失去了你,我幾乎活不下去了……”
韋明遠吻著她的臉,她的淚,她的頭發。
可是他卻無法抑製使自己湧如泉流的眼淚。
在湘凡如黛的青絲上,他發現了許多絲絲的白發。
長相思啊摧心肝,摧心肝啊鬢成霜。
韋明遠激動地擁得她更緊,高聲叫道:“湘兒!可憐的潮兒,我不再離開你了,我發誓這一輩子都不離開你了,我們生在一塊兒。死在一塊兒……”
湘兒伸手捂住他的嘴道:“韋大哥。別說死,我們活到千萬年……”
兩人都不說話了,在沉默中,她們體驗著不朽的情愛。
此時無聲勝有聲。
良久,韋明遠輕聲道:“湘兒你吃了許多苦吧?”
湘凡悠悠地道:“我……我還好。隻是爺爺死了……”
韋明遠厲聲道:“是的。我看到了,爺爺的遺體還是我收拾的。告訴我,是誰殺死了他?我一定,我一定要替他報仇!”
湘兒還沒有開口,裏屋起了一陣輕微的響動,湘兒忙道:“你把孩子吵醒了!你還沒有見過他吧!來,看看去。”
說著掙開他的懷抱,拿起燭台,走向內屋。
韋明遠在後麵跟著進去,他的心又開始跳動了……
燭光照著一張純潔無邪而又使美的小臉。似乎畏懼著光亮的照射,朦朧中伸出小手遮住了眼睛。
韋明遠看孩子,強抑住內心的激動。
這孩子的臉有一半像他,另一半卻不像湘兒。像一個他極為熟悉的人,隻是一時想不起來。
韋明遠的手依然擁在湘兒的肩膀上,輕聲地道:“湘兒.我不知你有孩子了,你該早告訴我的,我若知道了,我一定不會離開你,那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湘兒忽然不安地扭動一下道:“不!韋大哥,他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生的,可是他卻是你的孩子,你看他的臉多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