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九仞苦為山 難測風波虧一簣(3 / 3)

慧空大師及七指神姥師徒,也向黑修羅公孫醜,白修羅宮玉舉手為別。公孫醜、宮玉二人瞼上,此時果然祥光一片,含笑親把諸入送到昆侖絕峰山腳。

與黑白雙魔分別以後,七指神姥笑對慧空大師說:“朱紅雪蓮實雖然無傷不救,功能起死回生,但靈效卻似沒有這般快法。白修羅宮玉那一掌,是挾忿施為,打得極重、大師居然……”

慧空大師不等七指神姥話完,哈哈大笑說道:“黑白雙魔昔年雖然有惡跡,但卻能在星宿海一忍四十年,足見其人可度。貧僧才故意先以仁義動之,倘委實不能感化之時,彼此再動武力,哪知這場戲唱得不錯,他那一掌,早被我先天罡氣化於無形。不過隨裳騰身,並略為咬破舌尖,噴血騙他一下。誰料這種偽裝舉措居然收效,不但感化了兩個老魔,並且叨光了神姥兩顆稀世靈藥朱紅雪蓮實呢!”

眾人聽後,不由均覺啞然。七指神姥暗想這位慧空大師如今已是佛門高僧,舉措之間,卻依然有他前身外號“苗嶺陰魔”的陰猾之處。但陰而不險,猾而不刁,用得恰到好處,出發點又是一片仁心,反而令人感覺這種手段用得極為善良可愛。遂向慧空大師笑道:“崔逸得玄冰峪地勢之利,每隔二、三十年,總有幾株朱紅雪蓮實被我發現,所以並算不了什麼特殊稀罕之物,大師何足掛齒?這段恩怨既了,崔逸要去往西康小相嶺幽穀,看看我那苦命的妹子崔妙妙,我師徒就此告別。”

魏無雙含笑說道:“晚輩請冷雲仙子所豢靈禽白鸚鵡雪玉,遠去東海叩請慧空大師助拳,本身卻往西昆侖急趕。哪知甫過四川,彗空大師已然飛到。是大師發現晚輩.接引跨鶴同來,不然此時可能尚在西疆之外、小相嶺崔老前輩之處,晚輩曾有半年之內代其解誓之語,正好恭隨老前輩前住踐約。龍弟、青妹及杜師弟,是不是一同去呢?”

葛龍驤、柏青青對慧空大師看了一眼,慧空大師業已會心微笑說道:“我這半路出家之人,禪課不能久荒,必須立返東海。你們盡管走你們的,但我想約位小友,到覺羅島上作客半月,有人願意嚐嚐這長途禦鶴.天風拂麵的滋味麼?”

葛龍驤知道慧空大師此舉必有深意,方看了杜人龍一眼。杜人龍何等聰明,知道這“萬妙歸元降魔杖”法後十七招未練成以前,天心七劍之中得數自己功力最弱。東海覺羅島上,除了這位神功絕世的慧空大師以外,還有一位極喜提攜後輩的衛天衢衛老前輩,半月勾留,無疑獲益莫大。何況三師兄已在示意,遂趕緊含笑答道:“憑虛禦風,原是神仙之樂。大師若不嫌杜人龍俗骨凡胎,小可願往東誨,小隨二位老前輩,掃葉聽經,看爐守藥。”

慧空大師含笑點頭,向葛龍驤說道:“第一次黃山論劍以前,覺羅大師曾在東海對你預示禪機,十二因緣,無非人我,三千世界,俱是情天!‘緣’之一字,不來無可求,來則無可拂。

你是一個至情至性之人,平生重大風險業已多半度過,但第二次黃山論劍報卻父仇,便當勘透俗累,進參上乘功果。”

葛龍驤躬身受教,慧空大師又向七指神姥說道:“黑白雙魔凶鋒既殺,神姥威震西陲,中原又有這些善體天心的少年英傑。但等黃山會了,幾個窮凶極惡的老怪受誅,武林之中想可清平上個一、二十年。我們雪山、東海雖然相距甚遙,若有因緣,當再相見。”話完,手攜小摩勒杜人龍,未見任何動作,倏地平升六七丈高,落向空中鶴背。

慢說葛龍驤等人,連七指神姥對這種不落絲毫跡象,帶人平步躡空的絕世神功,也不禁為之失聲讚歎。

慧空大師在鶴背之上,哈哈笑道:“臨走還要賣弄這種小小神通,連我自己都感覺到可笑之極。大概在能把苗嶺陰魔的習性消除淨罄之時,也就是慧空的功行圓滿之日。”說完與杜人龍向眾人把手一揮,靈鶴長唳中,雙翼輕撲,便向東南遙空,飄飄而逝。

七指神姥等人對空出神良久,便自趕往西康。但到了那條綠發仙人崔妙妙所居的小相嶺幽穀之內,隻見山洞已被巨石封死。石上鐫字留書說道:“蒙一語,破迷關:泰嶽倒,東海幹。世間皆樂土,此地即靈山!魏小友等再來之時,請恕崔妙妙慢客。因為我在這小相嶺幽穀之中,虛度四十春秋,凋敝了朱顏綠鬢。如今即悟禪機,索性再閉關十年,靜參性命天人之道。便中如晤家姐崔逸,請代致候!”

魏無雙看完,輕輕拍手向七指神姥說:“妙妙妙!綠鬢仙人老前輩,真不愧妙妙之名。

雖然被嗔心仇障掩蔽靈明這久,但一旦了澈,卻又大異常人。我還以為崔老前輩參透泰山之石、東誨之水的禪機以後,可能在我們未到之前便即脫身。如今細想縱此處脫身,更置身何處?好不容易藉此機緣跳出紅塵。難道再去跳入紅塵以內?這種想法豈非大入魔道?好個‘世間皆樂土,此地即靈山’!據我看來,連老前輩也不必與令妹相見,亂她禪心。好在十載光陰,彈指即過,彼此已別三十年,也不在乎再加這十年小別。”

七指神姥此時真感覺到魏無雙、葛龍驤、柏青青一班少年男女,個個如同威鳳祥麟,無論情性武功、見識豐標,均是上上之選。

說也奇怪,玄衣龍女柏青青本來滿腹情仇,仗青霜劍闖大雪山,想要搏殺冉冰玉,但一旦誤會冰釋,柏、冉二女惺惺相惜,業已好得個蜜裏調油,一旦即將分袂,彼此均依依不舍,黯然神傷。葛龍驤看在眼中,愁眉盡解。魏無雙看在眼中,卻別有會心地發出一種神秘微笑。

柏青青挽著冉冰玉一雙素手,眼角微現淚光,向七指神姥說道:“柏青青一句肺腑直言,不知老前輩可會見怪?”

七指神姥微笑說道:“老婆子自認生平確實有些怪僻,但與你們相處這些日來,頗有點被少年人爽朗英風所化,有話盡管直說無妨。”

柏青青笑道:“晚輩看來,幽境靈山,學仙學佛,最少應該是中年以後之事。倘若年歲輕輕,就要一塵不染、五蘊皆空,究竟什麼所謂‘上乘功果’,則世間一切邪惡魍魎,誰去誅除?孤苦善良,誰去濟助?所以柏青青認為仗劍江湖的濟人義舉,才是真正的‘上乘功果’而為求駐顏長壽的靈山潛修,卻不過是因為自己未曾辜負一身所學,對人對世已盡心盡力,有了交代以後的自私打算而已,冉冰玉是一位身懷絕世武功的巾幗奇英,老前輩何以要今她久居冰天雪地之中……”

七指神姥不等柏青青話完,便即點頭笑道:“你這種道理講得對極。我要帶冉冰五回轉玄冰峪之故.是要盡半年光陰,把幾樁薄技傾囊相授,然後便命她隨同你們行道江湖。魏姑娘沉穩機智,女中英傑,我這劣徒再履中原之時,無論什麼事,均請你代我做主便是了!”

魏無雙自七指神姥的語意及眼光之中,有所體會,彼此會心一笑。七指神姥便帶著與魏、葛,柏三人難舍難分,妙目含淚的冉冰王,飄然而去。

且說穀飛英與荊芸在冷雲穀勾留的三數月中,不但冷雲仙子葛青霜、龍門醫隱柏長青對自己兩位愛徒,擇奧心傳,循循善誘,連那俠丐奚沅也在獨臂窮神柳悟非的嘻笑怒罵之下,得了不少益處,魏無雙自大雪山玄冰峪趕來求救之日,恰好不老神仙、冷雲仙子,龍門醫隱、獨臂窮神及天台醉客,決心把冷雲穀從此關閉,不問人間瑣事,在二十年內,連門下弟子均不準進謁煩瀆。所以冷雲仙子遣白鸚鵡雪五代魏無雙東海求援以後,也命穀飛英、荊芸、奚沅三人,出山行道。

三人上得穀口,穀飛英終因對這片與自己極熟極熟的冷雲穀要違別多年,忍不住駐足回頭,又向穀中凝視,隻見穀中白雲蒼鬱,朵朵上升,刹那之間,目光已不能透視盈丈之下。

穀飛英歎了一口氣道:“為什麼一參性命交關的天人大道,就會變得冷酷無情?別人不淡,就是我們那位獨臂窮神柳師叔,平日何等激昂慷慨,豪氣幹雲,如今也跟著我師父、師伯他們學得像個老和尚似的,鎮日低眉合目。倘若神仙全是這樣,就是學到神仙,又有什麼意思?”

荊芸聽穀飛英說得有趣,不由掩口一笑。但身後的一株古鬆之上,突然響起一陣龍吟虎嘯般地縱聲狂笑說道:“小娃兒們,居然敢在背後批評師長,膽子可真不小!”

三人一聽笑聲,便知正是適才還在靜室之中低眉合目的獨臂窮神柳師叔。但穀飛英深知自壑底下登穀口,除了攀援百丈絕壁,再走那條一線石梁之外,別無他途。獨臂窮神居然能夠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下,超前趕到,可見得武學一途委實無窮無盡,老一輩的絕技神功依舊無法企及。

回頭看時,坐在臨崖一株古鬆虯枝之上的,可不正是那位破衣百結的獨臂窮神?穀飛英在諸位長老之中最不怕他,含笑叫道:“我早知柳師叔用你‘龍形八式’之中的‘天龍無影’身法,趕過我們,藏身在此,所以才特地激你出來,師叔不在靜室之內參修無牽無掛的金丹大道,是不是有什麼任務要交派給我們呢?”

獨臂窮神柳悟非哈哈笑道:“你倒可以算得上是靈心慧質,猜得一點不差。我趕來之意,確實是因為冷雲穀從此閉關,而老花子卻尚有一點心願未了。”

穀飛英偏頭一笑道:“英兒追隨柳師叔的時日不多,我隻知道有事,卻猜不出是什麼事來,但無論何等重大任務,隻要有所交派,便絕不會有負師叔厚望。”

獨臂窮神一麵走向冷雲穀邊,一麵怪笑道:“兩位小女娃兒,不要心裏笑我老花子怪得出奇,老花子如今要規規矩矩地辦件正事。我那杜人龍小鬼,資質人品都還不錯,在老花子臨閉關前,想替他找個老婆,你們哪一個願意嫁他?”

老花子這宛如橫空劈雷地突然一問,問得穀飛英、荊芸兩位巾幗奇英,紅霞滿麵,雙雙低頭,不知怎地答話才好?

奚沅也窘得無法作聲,還是獨臂窮神手指荊芸,哈哈笑道:“穀飛英將來可能也要學師父一樣,潛心苦修,高蹈遠隱,老花子看中你了!”說完也不等人答話,便又哈哈一笑,竟往百丈雲之中,飄然縱落。

穀飛英促狹非常,見獨臂窮神一走,居然向荊芸道起喜來。荊芸急不得,惱不出,越發窘得無地自容。還是奚沅解圍笑道:“柳老前輩詼諧玩世,荊七妹何必認真?倒是我們已離冷雲穀,卻往哪裏去好呢?”

荊芸藉機下台,轉過話頭笑道:“三師兄等人大雪山及西昆侖之事,不知是否了結?我們不如西北一遊,順路追上前去。”

穀飛英、奚沅一齊點頭讚同,三人遂往南疆西昆侖星宿海方向行去。

但才入四川境內不久,便已遇上奇事。當地有一座不知名的大山的極深之處,重森密莽,形勢極為險惡。三人因貪看落日餘輝,才自不擇路途地越走越深,但個個是一身絕藝神功,哪裏會把這種路徑崎嶇,山形險惡放在眼內?

荊芸正行走之際,突然聽得七八尺以外的叢草之內,似有蛇蟲之類爬行,“颼”地一聲!

眨眼看去,果然是條五彩斑斕山蛇,但仿佛雙頭歧生,行走極速,在草頭之上,搖動一絲波紋,轉瞬即逝。

奚沅打量目前地勢,除了陡立百尺的壁立懸崖,就是藤蔓滋生的野樹長草。自己一行三人,遇敵不怕,但在這種四麵受敵,施展不開的地形之下,鬥蛇委實太難。遂略為皺眉說道:”今夜雲厚星稀,乘著這雲隙內尚有月光之際,一麵前行,一麵注意有什麼地勢較佳容易防範之處……”

話猶未了,月光之下突有一條黑影一閃,竟自那百尺懸崖之上,淩空飛落五六條似鞭非鞭、似繩非繩之物。荊芸清叱一聲,天心劍霍然出鞘,精芒生輝。一招“天羅網雀”化成一片劍幕旋向當頭。那五六條黑影齊被劍光斬斷,原來全是活蛇。有兩條卻下半身墮入草中,上半身居然仍被逃走:

這一來三人全自身懷戒意,凝望崖頂,但崖頂卻不現人,隻發出鐵線黃衫端木烈那陰絲絲、冷冰冰的語音說道:“萬蛇噬骨,不過三更!”簡簡單單的八字過後,便自寂然,再無任何聲息。

奚沅、穀飛英.荊芸三人等了片刻,不見動靜,荊芸恨恨說道:“此人不敢出麵明鬥,卻仗那些毒蛇暗中搗鬼,實在可恨之極。我們還是照奚大哥所說,一麵前行,一麵察看有利地勢。我負責右方,奚大哥則注意迎麵當頭,這樣走法,縱然來上七八十條毒蛇,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奚沅,穀飛英遂依荊芸所說,各自凝神防護,緩緩前行。此那本已不太明徹的月光,多半全被雲遮,叢樹亂革之間一片黑暗。而暗影之中,發現前後竟有數以百計的炯炯蛇目.在草間樹上閃爍若星。但怪的是絕無一條對三人加以襲擊,奚沅知道這些蛇群,都是經過端木烈加以訓練,不到三更,決不發難。但一到三更,定即一擁齊上,越往前走,仿佛蛇群越多。而且長林間雜草一望無際,另一邊則始終是斷壁懸崖。這樣走法,走到何時是了?

天上雲層厚密,五月五星,根本無法看出時刻,奚沅不由深為擔心,向穀飛英,荊芸說道:“倘若這些蛇群,從四麵八方同時來襲,太已難防。隻要一條上身,雖然七妹囊中有藥可冶,也極惹厭。不如擇一高樹,專心隻防下方。能夠度過黑夜,熬到天明,便好得多了。”

此時茂草之中的蛇目,已自閃爍得無法數清,腥惡之氣更是令人欲嘔!穀飛英自黯淡微光之下,打量附近幾株樹上,均有蛇目發亮,隻有距離三丈以外的一株無葉枯樹,不但頗為高大,並經仔細注目,尤甚異狀。遂向奚沅笑道:“奚大哥說得對,我們就到那株枯樹上棲身好麼?”

奚沅也看中這株枯樹,把頭略點。穀飛英天心劍往前一穿,青光騰處,人隨劍起,便自往那樹上飛去。他們不動,群蛇隻在四處緩緩隨行,但穀飛英這一飛身,竟有十幾條蛇影躥起當空,好似意在阻她上樹。

穀飛英哪裏會把這十幾條毒蛇放在心上,一招地璣絕學“橫掃乾坤”,青芒電掣,腥血橫飛!慘啼怪聲中,十來條毒蛇便已變成數十段黑影,紛紛墜落!一麵斬蛇,一麵猛提“乾清罡氣”,半空中平步躡虛,飄上枯樹。果見樹上千幹淨淨,喜得叫道:“奚大哥與七妹快來,我們就在這樹上坐到天明,再把端木烈所養毒蛇搜殺個痛快!”

語音方落,遠遠突然響起一種吹竹異聲:叢草之間的幹百蛇目,居然一齊無光;並且悉悉索索的,似乎齊往四外移動退去。奚沅.荊芸不管對方是何用意,雙雙騰身縱上枯樹,與穀飛英分向三麵望好,注意四外。奚沅比較細心,恐怕這株樹上也有蛇藏身。但上樹之後,見樹上光禿禿的一葉全無,心中遂放,默計時刻,此時當在二鼓初過,三更未到。

遠遠的那棵樹上的那種吹竹聲,隱約宛轉,並且時時移宮換羽,走出一種奇異的曲凋。

草中則群蛇盡退,一片寂然。隻有獵獵山風,吹得空中浮雲若馳,使那星光忽明忽暗,為這絕嶺深山增加了幾分險惡神秘之色。

奚沅因自己所用兵刃,隻手中一隻竹杖,雖然身是窮家幫中長老人物,用杖製蛇素有專長,但蛇數太多之時,卻不及穀、荊二女的“天心劍”來得鋒利趁手。何況三人之中,功力也是自己最弱.所以心頭深自戒懼緊張:把一囊月牙飛刀準備停當,向穀飛英、荊芸說道:

“據我估計,此時天色當已將近三更,大概遠遠那種如泣如訴的樂音一停,群蛇便將來犯……”

話猶未了,遠方裂帛似的豁然一聲,樂音已自停奏。片刻極靜的死寂過去,正對奚沅的前方,現出兩盞綠燈,自草間樹頂淩空冉冉而來,更有一種萬蠶食葉的沙沙之聲隨之俱響。

奚沅入耳便知.正是無數群蛇在叢草之內蜿蜓遊走。

兩盞綠燈進得十丈左右,便可辨出綠燈之後,似有一個黃衣人虛空趺坐,隨著綠燈冉冉前飛、三人方才詫異,彼此距離業已更近。原來見的兩盞綠燈,隻是一條頭如水缸的極大巨蟒雙目,而蛇魔君鐵線黃衫瑞木烈,卻依舊一身黃色長衫,麵容冷得像個凍死人般的,穩穩坐在蟒頭之上。

端木烈手中持著一根似簫非簫的西域豎笛,在進到離三人寄身枯樹約摸兩丈之時,手中豎笛輕輕一點蟒頭,巨蟒立時停遊,不再前進。四外亂草之內的沙沙爬行之聲,也自同時並寂。但聽“唰,,的一聲,無數光華閃處,自草中昂起幹百個蛇頭,凶睛炯炯,宛若寒星,整個布成了一個極大圓環,把三人寄身枯樹圍在其內。

端木烈冷冷看了樹上靜如山嶽、絲毫不作驚容的三人一眼,舉起手中豎笛湊在唇邊,吹了一聲頗為柔和的單音,群蛇頓時萬目齊開,慢慢依舊把頭垂入草中,恢複了一片死寂氣氛。

奚沅見群蛇低頭斂跡以後,一麵示意穀飛英、荊芸二女緊防群蛇突然侵襲,一麵向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發話道:“端木魔君,你在華山下棋亭,曾暗用‘獨目金蛇’害我奚沅,尚可說是誤會你結拜兄長賽方朔駱鬆年死在我手之故。但烏鞘嶺赤霞峰,分明已遇真正仇人黑天狐宇文屏,彼此已無嫌怨可言。今夜卻在這絕嶺荒山,又複倚仗群蛇逞凶作威作甚?”

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伸手撫摸了一下下蟒頭,冷冷說道:“朋友死了,極其容易再交,我所豢養靈蛇倘若傷損一條,卻無殊白費端木烈多年心血。宇文屏殺死了我拜兄駱鬆年,卻作了我的義姐。一個小偷大哥,換了一個名列武林十三奇的大姐,端木烈隻占便宜,絕未吃虧。所以這一段恩仇,早已成過眼雲煙,不必談了。”說到此處,目中突現凶光,一注荊芸。

荊芸倏地一驚,暗想此人別未多時,怎地目光如電?武功似乎高了不少,莫非黑天狐宇文屏把“紫清真訣”傳授給他不成?

端木烈略停又道:“荊家賤婢,冒充紅裳姹女桑虹,在烏鞘嶺赤霞峰頭,用百毒金芒連傷我‘赤鱗雞冠蛇’、‘七步青蛇’,‘雙間錦帶’。此恨委實高比泰山,深逾東海!你與穀家賤婢,當日也是動手之人,如今已在端木烈的萬蛇圍困之內,絕無僥幸?我宇文大姐明天也來,但你們等不到天明,必已在萬蛇口中,被吞完血肉變作三堆骷髏白骨了!”

奚沅。穀飛英、荊芸三人聽見黑天狐宇文屏也在此處,卻比身被群蛇圍困更覺驚心。但也想不出及早脫身之法,隻好暫蠲百虛,先自凝神,抱元守一,注意這位黃衫蛇魔怎樣發動群蛇攻勢,此時三人所坐,正好成一“品”字形,背背相依。奚沅麵對瑞木烈,穀飛英。荊芸則各自注意當前動靜。

端木烈話完以後,緩緩舉起手中豎笛,吹了一個尖銳單音。“唰”地一聲,亂草叢中的幹百蛇頭又複重行昂起,萬道凶芒,齊朝樹上三人炯炯注視:他用作乘騎的青色巨蟒,紅信一伸,也似有所動作,端木烈輕拍蟒頭說道:“阿青乖點,殺他們用不著你!”回頭對身旁草中,“噓”了一聲說道:“阿紅先上,把那花子咬死!”

草叢之間,應聲升起一條一丈來長的紅影,宛如長虹電射,直向坐在枯樹之上的奚沅躥去!

奚沅到眼便自認出這是一條毒性頗烈的火赤練蛇,手中青竹杖攥住中央,用杖尾照準宋蛇七寸疾點。火赤練蛇雖非罕見之物,但能長到這麼大,也有靈性。知道七寸要害不能受杖,空中蛇頭略偏,便巳閃過,仍然照直躥到。

奚沅是丐幫長老,製蛇素具專長。何況冷雲穀這一勾留,得諸長老指點,武功又有大進。

用青竹杖尾點蛇,本與武家過手一般,乃是虛招,見蛇頭閃過,執在青竹杖中央的右手小指一壓,拇指一頂,杖頭便自快如電光石火一般,正好敲中火赤練蛇的雙眼之間。那麼大一條青蛇應手立斃,墜落草間,一動不動。

端木烈知道穀,荊二女武功更強,不願群蛇多所死傷,才想先自奚沅這最弱一環之上動手:哪知竹杖一敲,毒蛇立斃。不由獰笑連聲,目中凶光怒射,和那支豎笛在口中低吹三聲,立有七八條蛇影自草中淩空飛起,齊向奚沅躥去,奚沅知對方蛇數太多,加上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與那條青色巨蟒,更有黑天狐宇文屏以為後援,自己三人,今夜恐怕難逃大劫。但無可奈何之下,隻有遵照不老神仙諸一涵臨行所雲:“但順天心,莫問禍福!”能挨一刻,便挨一刻,能殺一蛇,便殺一蛇。而且三人都是一樣心思,所以雖處奇絕凶險的境地之中,依然沉穩已極,不露絲毫躁意。

第二次的七八條蛇影,仍是齊向奚沅飛到。奚沅這回改握青竹杖尾,使出“萬妙歸元降魔杖”法一招絕學“萬蜂戲蕊”,內家真力貫注掌心;隨手旋起一片青光,光中幻起幹百杖頭,分向飛躥而來的群蛇點去!這一招杖法絕學,不但立斃八蛇,連所點部位都與那條首先發難的火赤練蛇一般,是在兩眼之間中杖死去。

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睹狀,不由心驚:暗忖:“華山下棋亭及烏鞘嶺赤霞峰兩度交手以後,自己因相助黑天狐宇文屏練成不少‘萬毒蛇漿’,蒙他結為義弟,並傳授‘紫清真訣’功力大進。這奚沅難道也有奇遇,不然武功怎會突然高到如此地步?”驚疑之下,覺得還是命令群蛇從四麵齊上猛攻為好。真若不能奏效之時,再行發動自己那最為毒辣的事先布置,任憑三人武功多高,也必絕難逃死。主意打定,方把那支豎笛往唇邊一湊,準備傳音命令,突然眼前烏光一閃,飛來一段枯枝,正好打在豎笛中腰,豎笛立裂,自己所吹之音竟自變成一聲裂帛怪響。

原來穀飛英一麵注視當前動靜,一麵冷眼旁觀。看出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號令群蛇,全是吹笛傳音,心想若把他這一支豎笛毀去,最低限度可以叫他多費不少心力、所以折了一段枯枝發出,事情也湊得真巧。端木烈正想號令群蛇進攻,折枝飛到,豎笛一裂,所吹竟成了一種裂帛之音,而這種裂帛之音,正是端木烈平昔命令群蛇退卻的信號。

刹那之間,草叢之內所藏的萬蛇齊動,一陣悉悉索索地沙沙爬行之聲,竟自全部調頭往後退去。

端木烈氣得麵色鐵青,揚手一掌拍在青蟒頭上,高聲叫道:“阿青,快叫它們不準亂動!”

青蟒果真通靈,極為難聽地“呱呱”叫了兩聲,群蛇才又是一陣騷動,停止不退。

那端木烈狠狠地向樹上二女一男看了兩眼。荊芸恨他驕橫狠毒,也學穀飛英折枝代箭,但一手三枝。上一枝招呼了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下麵兩枝打他所坐巨蟒的炯炯雙目。

端木烈如今武功大非昔比,這回不比方才無備,見樹枝飛到,肩頭略晃便即避開。坐下青蟒也是通靈之物,倚仗自己皮鱗特厚,刀劍難傷,隻把眼睛一閉,想把飛來樹枝彈落。哪知荊芸心思極巧,早就看出這條青蟒太大,定極凶惡。所以打端木烈的隻是一段枯枝:而打青蟒雙目的,卻在樹枝之中又夾了兩根細如銀絲,目力難辨的透骨神針,並發而至!

內家神功講究的就是要練到“飛花碎石”、“噴水傷人”。所以光是兩段樹枝已經夠受,何況還加了兩枚透骨神針?青蟒雖然天賦異稟,雙眼一閉,全身刀劍難傷,但眼皮柔軟薄嫩,苦頭吃得不小。怒啼一聲,蛇身翻滾,竟把個端坐在蟒頭上的蛇魔君掀落叢草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