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日的儀式
世界上有一種最動聽的聲音,那便是母親的呼喚。
——但丁
禮拜日的上午總是同樣的。一覺醒來,邁克爾·沃克幾乎還能嗅到妻子身上的芳香,他急切地想要擁抱她——可他卻總是發現,陪伴他的隻有妻子清冷的空枕——這就是妻子離他而去留給他的切實感受。
邁克爾心情沮喪,懶洋洋地用握緊的拳頭揉了揉睡眼,然後雙手撓撓蓬亂的頭發,強打精神下了床。此時,電視節目裏的樂曲聲已經在客廳裏飄蕩——他的女兒安傑爾已經醒了。
邁克爾微微一笑,徑直走下樓梯,緊緊地抱著她,吻她。每個禮拜日的上午,他們都重複著同樣的儀式。有時邁克爾太疲乏了,忘了吻她,安傑爾便會對他甜甜地噘起雙唇。“你想幹什麼,寶貝!”邁克爾問她。“今天是禮拜日的早上。”她回答道,隨即又把嘴唇鼓起來。“我知道是早晨。但是你究竟想幹什麼呢?”他故意地逗她。這時,安傑爾總會以一個3歲孩子所特有的可愛表情大聲誇張地歎口氣,又轉轉眼珠子:“爸爸,我等著你親我呢。”於是,他彎下身,假裝懊惱地吻一下她那嬌小的雙唇。孩子的臉上立即綻放出比朝陽還要明亮的笑容。
與安傑爾共進早餐是禮拜日一天中他最快活的時光。過去的歲月裏,他那如夜貓子般的妻子,禮拜日不到正午是絕不會醒來的。為了自己和女兒的肚子,他早已將自己練成了一個不賴的廚師。他們的桌子通常擺滿了薯條、熏肉、肉桂鬆餅、鮮橙汁,還有咖啡。安傑爾的早餐話題不外乎她的布娃娃和一天的安排。她通常用大多數時間玩“過家家”,還有吃零嘴兒。邁克爾攤開報紙,指給她看所有的圖片,並把相關的故事講給她聽。“跟電視裏沒什麼兩樣!”她總是這樣大叫,而邁克爾也隻得笑著搖搖頭。
接下來的是穿外出的衣服,安傑爾堅持自己動手穿衣。邁克爾仔細地看著她,在她實在係不上扣子時幫她一把。禮拜日必須衣冠楚楚。安傑爾對此很不情願,因為這使得她在室外玩耍十分不便,可她卻從不抱怨。因為她清楚為什麼要穿戴整齊。
邁克爾將衣服披上,鑽進了汽車,開始係安全帶。“誰最後係上誰是臭蛋!”安傑爾喊道。他們便爭先恐後地把安全帶係上。這已成為他倆一定要玩的遊戲。邁克爾發動車子,向墓園駛去。
穿梭於墓碑與鮮花之間,安傑爾開始變得沉默寡言。這裏是父親的傷感之地,她本能地不再喋喋不休亂說話。很感激孩子此時的沉默,這使邁克爾得以沉浸於傷感之中。
卡麗·羅切爾·戴維斯
邁克爾的愛妻、安傑爾的慈母
生於1966年5月2日
死於1995年7月1日
堅硬的、灰暗的碑石上刻著冰冷的文字。即使在深夜裏閉上眼,邁克爾也能感覺到那幽涼的微光。
此時,環繞他們的已是春天的氣息,樹木枝繁葉茂。邁克爾聽到孩子們在鄰近院子裏嬉戲的聲音,還聽到遠處割草機的轟鳴聲。和煦的微風拂暖了他臂膀上的汗毛……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卡麗,不是那個耳後散發著香草芬芳的卡麗,不是那個有著淡藍雙眸的卡麗,也不是那個快樂的隨著車內高音量的樂曲哼唱走調的卡麗。這隻是塊死亡般沉靜的地方,它不是卡麗。或許,他的卡麗會笑我如何癡心,她定會希望他重新開始他的人生,找一位可以付出愛的好女人。可是,每個禮拜日,他依舊帶著孩子來到這裏。
安傑爾雙膝跪著,凝視著邁克爾放在地上的那束橘黃色的鬱金香。“媽媽喜歡花兒嗎?”她問道。“是的,寶貝,她最喜歡鮮豔的花兒,這些花兒使她開心得很。”說這話時淚水直在他的眼眶裏打轉,他不得不強忍住。
就在邁克爾感覺剛剛要平靜下來的時候,安傑爾突然問道:“媽媽什麼時候回家呀?”他一下子心如刀絞,無法回答她。看到父親滿臉的痛苦,安傑爾不禁用柔弱的雙臂摟住了他的腿。說道:“好了。那,我們跟媽媽道聲再見吧。”邁克爾默默地點了點頭。安傑爾隨後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