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陰手淩霄抬目凝視著他,歇了片刻,才道:“觀主難道不知沈雁飛危在旦夕?若要老夫先較量技藝,除非你有冰骨桃花散,否則再延片刻,沈雁飛性命不保。”
猛聽一個嬌滴滴的嗓子道:“冰骨桃花散在此。”人影一晃,香風滿地,原來是楊婉貞,她手中托著一包粉紅色的藥末,俏生生站在玄光觀主身畔。
五陰手淩霄定睛一看,果然是青城派昔年刀傷聖藥冰骨桃花散。但他已知青城派自從通定真人羽化之後,此藥方子已經失傳,何以忽又出現,而且還是個女孩子?不覺詫然凝瞧楊婉貞一眼。殿中一眾道人,除了玄光觀主明知楊婉貞、張明霞來曆,因祖師昔年諄諄遺囑不許對白衣女俠葉秀報複,故此並無芥蒂之外。其餘的道人均覺得詫異,原來他們不知楊婉貞師承來曆,是以又竊竊私語起來。
淩霄道:“好,既有此藥,老夫的丹丸可得藏拙啦!上元觀中果是藏龍臥虎,老夫和觀主比劃一下倒無不可,但老夫若僥幸占了上風,隻請觀主答允一事。”
玄光觀主應聲道:“施主贏了貧道寶劍,盡管把此人帶走。”
五陰手淩霄搖頭道:“把他救活就成了,你們之間的怨仇我犯不上招惹,但觀主可得賜告傷他之人,老夫隻找尋那位高手。”
眾人聽了都莫名其妙起來,要說他不為沈雁飛撐腰,卻又要觀主交出傷他之人,說是護著沈雁飛,但又說不要把他帶走,真個莫測高深。
玄光觀主道:“施主可將人帶走,但傷他之人,貧道卻不知道。”
淩霄怒道:“你真護著那凶手?”
忽然人影直撲下來,卷起滿殿風聲,玄光和楊婉貞齊齊一抖劍,霞光重重,護住地上兩人。
那人倏然現身,原來是位玄門羽士,得道全真。童顏鶴發,手中一支拂塵,一卷道經。
來者原來是黃山金長公。
他對玄光觀主稽首道:“貧道金長公,適才已見觀主一切處置,果不愧為青城派掌門,貧道欽佩之甚。”
玄光觀主也稽首還禮,未及開言,隻見金長公陡地一搖拂塵,一陣狂飄,直卷五陰手淩霄。淩霄抬手拂髯,掌心微微,向外一吐,接住金長公這一下。彼此內力不相上下身穩如山。
金長公朗聲道:“冷雲丹天下無雙。”
五陰手淩霄應聲道:“五陰手武林稱霸。”
眾人一聽,都十分詫異起來,怎麼這兩位年逾古稀的高人,一見麵就自誇自話?便詫異地等他們矜誇下去。
金長公擺一下拂塵,指指地下的沈雁飛道:“他不能說話了麼?”
淩霄點頭道:“除非用冰骨桃花散。”
眾人聽了這兩句問答,一時都摸不著頭腦。
金長公道:“先刻淩兄在屋脊上,難道沒聽到沈雁飛被擒經過?觀主何嚐知道是誰?”
五陰手淩霄哈哈一笑,道:“老夫豈有不知,但你看,我若慢慢解釋的話,豈不太示弱些?而且我也聽不完全,不知那傷他之人,到底是否本觀請來的好手。”
金長公瞧瞧沈雁飛的形狀,點頭道:“怪不得你會著急。”
淩宵登時像被人揭著傷痕似的暴怒起來,道:“老夫豈須慢慢解釋。”
金長公歉然一笑,道:“淩兄別誤會貧道之意。”他幹咳一聲,轉麵向詫愕的玄光觀主道:“這位淩兄並非救走貴觀叛徒那位,當時貧道正與淩兄對奕,他不可能有分身之術。這宗亂子乃是一個外號千麵人的家夥弄出來的,貧道可用名譽擔保淩兄不是那人。我們那時得到沈雁飛通知,便約好了暗號,以免再被那千麵人蒙蔽,剛才我們通了暗號,的確不訛……”
眾人發出恍悟的輕啊聲,玄光觀主道:“前輩之言,貧道焉能不信,說起來倒是貧道粗心之失,致使淩施主蒙受不白之冤。”
淩霄這時也泛起笑容,大段中空氣也立刻弛緩下來。金長公道:“女施主的冰骨桃花散可否賜沈雁飛一點兒,貧道真想不通他何以會殺死貴觀的人,他本來幫著去追捕那千麵人和貴派叛徒下落的曆!”
楊境貞連忙上前,挑了一點兒運一口真氣,吹人沈雁飛鼻子中。
殿中寂然無聲,都等待著沈雁飛醒來後如何答複。但等了片刻,沈雁飛仍然緊閉雙眼,昏迷不醒。
那冰骨桃花散乃天下第一的刀傷聖藥,似他這種內傷,雖然不能治好,但仍能使他立刻減輕傷勢和消減痛苦,人也立時清醒。
如今這一失效,淩霄便懷疑地瞧瞧楊婉貞,因為他可不知道通定真人昔年已將此方傳給白衣女俠葉秀,由葉秀傳與她妹子散花仙子葉清,楊婉貞則是散花仙女葉清的首徒。
金長公卻知悉這一段往事,霜眉斜豎,忖道:“冰骨桃花斷無失效之理,難道這小子真的殺了本觀道侶,因而詐作昏迷而想抵賴過去?”
楊婉貞一則奇怪,二則臉上掛不住,又挑了一點,正要吹送人沈雁飛鼻孔中。金長公突伸拂塵攔住,道:“姑娘且慢,這等靈藥不宜糟塌。”
五陰手淩霄接嘴道:“這藥會不會收藏過久,失去靈效?”這句問話,正是殿中許多道人的心聲。
金長公肅容道:“非也,此藥一點不失靈效,依貧道看來,其中恐有蹊蹺。”
此言一出,沈雁飛立刻欠伸而起,流露出驚訝的樣子,四下打量。
金長公朗朗道:“冷雲丹天下無雙。”
五陰手淩霄接嘴念道:“五陰手武林稱霸……”
尚未念完,沈雁飛因吸引住全殿目光,此時他忽然訝叫一聲,舉手指住殿頂。全殿的人都順著上他手指之處望去。忽聽砰砰砰大響三聲,滿殿冒起濃煙,白茫茫一片,咫尺不見人麵。
金長公、淩霄。玄光觀主和楊婉貞四人齊齊叱喝連聲,湧身分頭飛出大殿。
外麵一片暗黑,涼風習習,並無夜行人影。五陰手淩霄厲聲道:“金道兄,咱們又被那廝當麵騙過。”
不一會兒殿中濃煙稍稀,已不見了沈雁飛的人影。兩排雁立的道人各各持劍作勢。卻沒有移動半步。於是大家才知道說了半天的千麵人,竟然就在眼前。
大家又躍回殿中,金長公緩緩道:“那廝喬裝之術,天下第一,的確見麵也難辨真偽。
咱們如今得把觀中所有的人聚集在一起,驗明真偽,然後再約定暗號,這才分頭追捕,便萬無一失了。”
玄光觀主現出難色,道:“本觀道侶總數在三百人左右,另外加上別處來的道侶,不下三百四十人。本觀之人尚好辨認,但外處來的道侶,便難盤出真偽。”
淩霄眼睜睜讓宿仇逃走,氣得直吹胡子,楊婉貞忽然道:“那千麵人雖說得到冰骨桃花解救,但藥量甚少,故此他不敢運氣縱躍,隻能從地上逃走。咱們此刻立即搜觀,相信尚可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五陰手淩霄應聲叫好,玄光觀主雖然明知困難甚多,但隻好盡盡人事。當下約定一個暗號,便是先打招呼者豎舉三指,對方立即豎兩指回報。另外響鍾傳命所有本觀道侶來北帝殿中聚集。
鍾聲宏亮地響徹青城高處,殿中這時隻走剩兩名道侶,好安排聽到鍾聲而來此殿的人。
其餘的人,都分頭搜索全觀。
楊婉貞不好獨搜,便持劍緊隨著玄光觀主,到處搜查。隻見全觀道侶,聽到響亮的鍾聲,都紛紛向北帝殿走去。
片刻間偌大一座道觀,寂然無聲。玄光觀主悄悄對楊婉貞道:“那千麵人機警非常,必定會改裝為道侶,混在北帝殿中。”
楊婉貞認真地點頭道:“觀主所猜極是,我們不如回去暗中監視在殿外。”
這時已繞到後麵,楊婉貞又道:“幸虧觀主凡事持重,換了別人,怕不也把沈伯伯鎖拿起來。”
玄光觀主聽得飄飄然,便道:“那廝如混至北帝殿中,便不必著急,不如先到院子去,把此事始末大略告知沈老施主。”
兩人剛要步人院中,忽見生判官沈鑒大踏步出來。他一見玄光觀主,連忙施了一禮,便想說話。玄光觀主稽首作答,卻先發言道:“沈施主想是聽到鍾聲驚擾?”
生判官沈鑒道:“不是。”他歇一下,瞧見兩人都露出詫色,便又道:“在下非常慚愧,承蒙貴觀容許庇棲,卻反而使得貴觀上下不安。”
玄光觀主疑惑的道:“施主此話怎說?貧道不懂。”
生判官沈鑒毅然道:“劣子在貴觀中鬧出事情,在下可不能包庇於他,請兩位施輕腳步,隨在下進來。”
玄光觀主忙道:“施主想於什麼?”
楊境貞卻緊張起來,道:“觀主呀,那廝在裏麵呢!”
生判官沈鑒麵色一變,卻沒有說什麼,麵上露出悲壯的表情,當先走進院子。腳下陷得較重,口中故意大聲道:“奇怪,這鍾聲真響嘛話聲和步聲把後麵跟著的兩人完全掩飾住。房中瞽目老人張中元正倒了一杯茶,給一個人喝,那人正是沈雁飛。
玄光觀主由正門搶先進去,鬆文古劍一擺,沉聲道:“狡賊哪兒走。”
沈雁飛一看是玄光觀主,倏然躍起來,踢開後窗,便想逃跑。窗外一支利劍挾著勁烈劍風戮到,有人嬌叱一聲回去。沈雁飛果然聽話地飄退數尺,後窗那人隨即跳進來,原來是楊婉貞。
這時沈雁飛麵色蒼白,顯然曾妄真力而內傷加劇。玄光觀主運功聚力,準備作致命的一擊,但他為人沉穩,並不立刻發動,朗聲道:“冷雲丹天下無雙。”楊婉貞會意接口道:
“五陰手武林稱霸。”
他們對答了這兩句話,可把那兩個老頭子鬧糊塗了,全都為之一怔,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抬出別人的名頭。
沈雁飛勉力大聲道:“沈雁飛宇內第一。”此言一出,不但沈鑒、張中元兩人發怔,那玄光觀主和楊婉貞也為之一愣,不知他答的可是當初約定的暗號,這真叫做弄巧反拙,楊婉貞冷笑道:“我一劍便可知是否真的沈雁飛。”說罷墓地一劍刺去,勢狠招辣,沈雁飛一閃沒閃開,顯出受傷遲滯模樣。
楊婉貞在危急之中,運真力收住劍勢,秀眉大皺,玄光觀主挺劍上前,劍尖指到沈雁飛咽喉,正待問話。
猛然一陣狂風,把房中燈燭吹熄。
玄光觀主忽覺有人躍近身旁,左手便使個擒使手法,誰知右手劍微微一震,驀地斜蕩開去。倉促間竟沒絲毫辦法挽救,眼見黑影一問而過,把沈雁飛扶起躍到窗邊。
一道火光從橫門打到,楊境貞已從微弱的火光中,瞧見那救沈雁飛的人,正是當日同乘一船的吳小琴。想也來不及想,叫道:“吳小琴,你不能這樣。”
那人影腳尖一挑,把快要沾地的大折子挑起來。這個火折原來是生判官沈鑒露的一手,他到底曾任數省總捕頭,在這個當兒,明知來人武功極高,但以他們這些人,居然給一個連穿什麼顏色衣服的人救走沈雁飛也不知道,豈不笑話,隻見吳小琴霍地伸手,把火折子接在手中。
她環視室中一眼,冷然遭:“你們是誰?他若不被我打傷,憑你們就能把他擒住麼?”
“我是他的父親。”生判官沈鑒挺身出來,義正詞嚴地道:“我可能當他罪有應得而死之後,也痛不欲生,尋個自盡。但天下萬事,俱有一個理字,我不能教青城上元觀的師父們不明不白地枉死。”
吳小琴嘎了一聲,冷峻的眼光,忽然變得溫和起來,打量著這個須發皆白但氣宇軒昂的人。她的確十分佩服這位公門高手,同時因沈夫人對他的深情摯愛,使她想到這個男人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她記得曾經讀過誰的兩句詩說,“博得美人心肯死,項王此處是英雄。”這兩句詩不從楚霸王拔山扛鼎方麵稱讚他英雄,卻在博得人心肯死這一點著筆,令人低回咀嚼,回味無窮。吳小琴這刻正是要看看這個男人有什麼魔力,使得沈夫人這般死心塌地,矢死靡他。
沈鑒再道:“上元觀當今觀主心地厚道慈悲,為人正派熱腸,沈雁飛憑什麼叛負玄光觀主?姑娘又憑什麼要救他?”
吳小琴在他大義凜然的眼光下,變得十分黯然,緩緩道:“我知道你老說得對,可是……請原諒我,我得把他帶走,也許我會和他一起葬身在絕壑中,因為我恨他。”
幾個人都為之一愣,無言可對。吳小琴幽幽一歎,道:“請你們都原諒我。”倏然轉身飛出窗戶。他們眼見她那絕世輕功,自忖追不上她,隻好任她飄然遠飆。
玄光觀主立刻回到北帝殿,解散掉召集來的道侶們。這時傅偉、張法、張明霞等都陸續回觀,聽了此事,大家都十分驚訝。馮征卻一去古無蹤跡,沒有回來。
一夕無事,翌日已是七月初一,正是終南孤鶴尚煌約定的第一天,他早已聲明是在七月初一至初三的三日內,到青城上元觀來。
追風劍董毅已到山上,這位在青城派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劍客一到觀中,生像一服鎮靜的藥劑,觀中道人們都恢複平靜的態度。
還是清晨時分,武林高人陸續出現。
首先跨人觀門的,便是曾在本觀露麵的金長公和淩霄。
這時三清殿中,除了幾個小道童之外,那追風劍董毅正和峨嵋大乘寺方丈忍悟大師閑談。玄光觀主不在場,等於表示青城派並不參與這等血腥的打鬥場合。
大家見過,傅偉便將昨晚吳小琴把沈雁飛救走的情形告知金淩兩人,並且請問他們,和沈雁飛約定的暗號是不是沈雁飛宇內第一這句話。
金長公嗬嗬而笑,道:“不是,那千麵人的確狡黠,又吃他騙了一次。”
五陰手淩霄麵色卻十分陰沉,似乎在想什麼心事。忍悟大師念聲佛號,道:“淩老植樾照例棋不離身,貧僧如今已閑著沒事,可以奉陪老擅樾玩一局。”
於是兩人到一旁下棋。
忽燃一個道人進來報道:“觀外有兩位老人家,自稱陰陽雙魔宣氏兄妹。”
追風劍董毅和峨嵋忍悟大師對望一眼,傅偉卻以手按劍。原來忍悟大師此來,就是專門要幫忙上元現對付這兩個魔頭c
追風到董毅大聲道:“有請。”
金長公霜眉一皺,道:“兩個老妖怪,可別替貧道引見。”說著,離座走到忍悟大師背後,看他們下棋。
陰陽二魔宣氏兄妹進得殿來,眼光一掃,陽魔宣華嶽朗聲一笑,道:“原來老淩也來了。”他沒有提到金長公,原來金長公在那時最少露麵,隻識得青城峨嵋高手,卻未與這二魔見過。
五陰手淩霄隻揚揚手,便又思索了一下,陰魔宣華枝走過去,她那奇醜的臉容,倒把金長公嚇了一跳。
她伸手作出要摸忍悟大師光頭的姿勢,忍悟大師豈能讓她亂摸;暗中已運氣於袖,打算連頭也不回,便拂她雙腿。
哪知陰魔宣生枝幹枯的手掌一翻,好像要縮回來,其實一股陰力,印向金長公去。金長公拂塵微搖,怒道:“你攪什麼鬼,”
宣華枝冷笑道:“原來是黃山牛鼻子老道,怪不得我兄妹進來,便連頭也不回。”
五陰手淩霄生氣地粗聲道:“喂,你的老毛病還是改不了,人家在下棋呀!”
她不理睬他,抽出青玉蕭,便淒淒咽咽地吹將起來。殿中專司伺候的道童們登時聽得如癡如醉。
忍悟大師和五陰手淩霄繼續下棋,數子之後,忍悟大帥讚道:“淩老檀樾這幾子真是國手功力,貧僧佩服。”兩句話說得雖不高亢,卻甚清越柔和,殿中道童們立刻清醒。
淩霄哈哈笑道:“不瞞你說,早先我有點心事,故此下子都不知所雲。現在被那婆娘一胡混,反而專心一誌起來。”
他這麼粗魯的說話,陰魔宣華枝卻沒生氣,反而停止不吹,問道:“和尚是哪裏來的?”陽魔宣華嶽大聲道:“他是大乘寺當今方丈,難道你連他那念經的法門都看不出來麼?”
陰魔宣華枝冷笑道:“一個禿驢罷了。”
忍悟大師霍然起立,麵露嗔容。
原來忍悟大師為人正派,況且又是峨嵋山大乘寺方丈,平生未曾有人敢當麵口出這等不遜之言,故而忍耐不住,站將起來。
陰魔宣華枝已知其意,冷惻惻道:“方丈不須急忙,下完這一局還不遲哩!”
陽魔宣華嶽把古琴放在幾上,鼓奏起來,曲調平滑流暢,有如山間清泉水聲淙淙,又如鳥語猿啼,令人忘俗。
忍悟大師到底是有道高僧,轉嗔為笑,朗聲道:“一切業障,皆由妄想生,善哉,善哉。”
陽魔宣華嶽登時琴音微亂,但瞬即恢複常態,宣華校也抽出青玉蕭,嫋嫋相和。
所有的人,無不小心戒備,凝神一誌,以免被魔音所惑。但又沒有誰肯首先發話製止陰陽二魔所為,那樣太使人誤會是受不住魔音熬心。
琴音老是那麼平靜流暢,蕭聲反而不時跳出落魄驚心的音符,仿佛一暢流泉,從高山大嶺處流下來,水性本是自然向下而流,無奈溪澗怪石險灘,障阻叢生,故此水流不時鳴躍激湍。
幾個小道童木立如雞,神誌渙散。追風劍董毅一看不妙,那陰陽二魔的琴蕭久已擅名於世,這刻還不過是平淡無奇的序曲,小道童們已熬受不住,暗想現在必須當機立斷,以免鬧出笑話。
陽度宣華嶽忽然中斷琴曲,冷澀地道:“那些小孩子們不宜在此。”
追風劍董毅立刻命小道童們走開,刹那間他們便走個於淨。於是琴蕭之聲又起,這次一開始便宛如有千軍萬馬,殺人觀來,又如山崩海嘯,海天風暴,巨浪排空。
屋宇為之簌簌震動,直有崩坍之勢。在這等洶洶聲勢中,最令人奇怪的是棋子落壞的清脆聲,依然可以聽到。棋聲雖小,卻有如在無邊無際的驚濤駭浪中,偶爾閃動著燈塔的微光,教人在倉皇無計之中,又有點安慰。
陰陽二魔全神貫注在琴蕭之上,殿中之人,麵上都裝出夷然之色,其實心中都不大好受,故此外麵有個人走到殿門張望一下,然後走開的情形,竟沒有一個人發覺。
追風劍董毅心中焦躁起來,須知他本人功力固然深厚,一時三刻之內,決無意外。可是上元現已推他是第一位劍客,其餘的人功力當然難與他相比。這琴蕭之聲並非僅限於此殿,因此他為了觀中數百道侶的情形而焦躁起來。
他可想得不錯,不但數百道侶怔忡不安,心魂欲飛。便生判官沈鑒和神眼張中元兩人,聽了這等魔音樂曲,竟禁不住相對呼籲,但覺前塵如夢,此生已無足戀,屢萌輕生之念。
驀然當的一聲巨響,超出蕭琴魔音之上。陰陽二魔齊齊一震,臉色凝重地繼續吹奏。蕭聲忽地變為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一似秋夜蚤鳴,怨婦宵啼,悲悲切切,使人同情不已,正在這時,琴音忽起,曲調淒清無比,兩種樂聲一合,登時木葉蕭蕭飄落,淒愴無比,殿中眾人,這時都麵色凝重,不像早先那麼輕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