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當的一聲鍾鳴,響徹雲霄,聾聵皆發,有如盛夏中冰雪沃頭,清涼人骨。
追風劍董級認得是本觀古鍾之音,暗中大喜,不知是哪位高人駕到,力克二魔凶焰。當下回頭示意,傅偉知機,趁這時古鍾餘音統統,心中一片澄瑩之際,趕緊離殿。
陰陽二魔宣氏兄妹生似心靈受創,雖是魔音不歇,但效用大減。不過這僅僅是指顧問之事,轉瞬間他們又恢複過來,合力奏出一闖魚龍曼衍的曲詞。
眾人如同處身在山陰道上,五光十色,目不暇給,正在眼花絕亂之際,心中似乎微癢,卻又無法搔抓,竟說不出是股什麼味道。
忍悟大師佛法精深,一聽魔音之妙,出乎意料之外,自己屢想張嘴作獅子吼,無奈敵方合兩人之力,所奏曲調,竟然無懈可擊,因此老是吼不出來,暗自誦聲佛號,直在期望那鍾聲再響。
觀中此時一片騷動,那些離三清寶殿近的院落,裏麵的道侶們許多都心迷意亂,隨著魔音起舞,隻要舞到急時,樂聲驟歇,這些起舞之人,便將吐血而死。
追風劍董毅倏然躍起來,伸手掣劍,便要衝過去。恰在同時之間,峨嵋大乘寺方丈忍悟大師,掣方便鏟。他原是受上元觀主玄光真人專誠邀來,為的是對付這兩個魔頭,這刻時機迫促,他也掣出方便鏟。
金長公一旋身,拂塵擺處,也要撲去。這個老道人卻因玄門一脈,息息相關,故此打算出手。
於是隻剩下五陰手淩霄危坐不動,他這個人正正邪邪,行事並無一定準則。
三人正要出手,宣氏兄妹一齊眼皮抬起,冷森森四道眼光,和他們的目光碰個正著。三位高手都為之一愣,心中湧起異乎尋常的愧意,竟然全都中止撲去之勢。
金長公到底修為最久,而且也熟知這二魔的本事,猛然發覺這種慚愧之意也是對方的古怪,便冷哼一聲,但側顧董毅忍悟兩人俱無動靜,自己便也生像不好單獨上前。
鍾聲至今未起,竟不知是何緣故。追風劍董毅心中一動,正想去瞧瞧究竟。
觀門外忽然撞人一人來,手舞足蹈,笑聲不絕,眾人視之,原來是沈雁飛。
殿中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位沈雁飛是真是假,隻見他又笑又跳,狂舞一通。五陰手淩霄霍然離座,疾縱過去,伸手便抓。蕭聲高亢一響,沈雁飛隨之一跳,身形十分古怪地恰好避開五陰手淩霄這一抓,五陰手淩霄基然一陣狂怒,雙目圓睜。
當當當鍾聲三響,全觀之人,心神震撼不已,卻頓時全都清醒過來。
五陰手淩霄心中一陣慚愧,敢情剛才抓人不到之時,心神也被魔音所侵,故而這般狂怒,眼見沈雁飛這時呆立不動,細看一眼,回首大笑道:“金兄請看,這不是假冒的千麵人麼?”
金長公過來一看,道:“不錯,正是金龍旗管怵的金龍掌力所傷,那正是昨夜同樣的傷法。”
這時陰陽二魔被久已不響的鍾聲忽然震蕩心靈,一時未曾恢複。忍悟大師歎道:“善哉,二魔本來魔音曼妙,無懈可擊,卻因妄演威力,用蕭聲令那千麵人跳起,故此那位敲鍾的高人乘隙而人。”
沈雁飛慢慢恢複神智,剛看清身在何處,便自傷重難支,跌倒地上。
五陰手淩霄問道:“千麵人,你可認得老夫丁’沈雁飛頭也不抬,五陰手淩霄真怕他又施詭計,倏然掣出五陰鬼手,要點住他的穴道。
忽地鍾聲又起,悠悠揚揚,一聲接一聲地敲下去,鍾韻舒恬安祥之極,五陰手淩霄一腔殺機,立時滌盡。
過了片刻,鍾聲忽歇,陰陽二魔宣氏兄妹有如脫押猛虎,陡地跳起來,滿麵戾厲之色,攜琴取蕭,便待向觀後鍾樓闖去。
忽然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堵住門戶,陰陽二魔一看,都愣然止步。
那位老尼麵上一片和平恬靜,寶相莊嚴。殿中之人全都認得是昔年武林高手之一峨嵋白衣女俠葉秀。想不到已人空門,而且修為功深,盎然於麵。
追風劍董毅連忙過來迎接,白衣女俠葉秀即是如今的白雲老尼破顏微笑道:“貧尼愧對貴觀上下,豈有落座之位?”
“晚輩已悉詳情,雖無先師遺命,亦不敢仇視大師。”’白雲老尼立刻現出愴然之色,輕輕歎一聲,道:“你果真如此想法?但其餘的人呢?他們也肯這樣想麼?”
追風劍董毅道:“晚輩膽敢擔承一切,務請大師賞光略坐片刻。”
這幾句對話,聽得眾人如墜五裏霧中,摸不著半點頭緒。隻因白雲老尼數年前雖然誤殺通定真人,其實卻非本意。通定真人明知內情,臨危時曾將昔年負伊的往事告訴靈修真人和董毅兩人,並遺命他們不得仇視白雲老尼。那靈修、董級兩人在年輕隨侍通定真人時,屢曾拜晤過白雲老尼,早知她的心事,都十分同情她,故此真個沒有仇視她。
白雲老尼剛要舉步,陽魔宣華嶽倏然攔住道:“葉秀你幾時出家了?剛才可是你敲的鍾?”
她點點頭,道:“那是我佛家祛魔妙音,貧尼本著佛家慈悲心腸,故此還留了一點情,你們兄妹還打算怎樣?”
宣華枝一雙陰毒的眼睛,凝注在她麵上,數十年的情敵,驟然相逢,雖是通定真人物化已久,而且對方也人了佛門,但妒恨之火,仍然難以抑製。這時冷冷道:“我們兄妹既領教過你的妙音,少不得還要領教你的降魔大法。”
“且慢。”喝聲中一條人影淩空飛墜,其快無比,原來是五陰手淩霄。他威嚴地對宣氏兄妹道:“你們的帳慢慢再算,我還有一筆要先和她結清。”
陰陽二魔一聽此言,心中暗喜,隻因多他一個,白雲老尼勢要處於下風。追風劍董毅也看出這一點,登時挺身上前,虎視著淩霄。
五陰手淩霄毫不介意,等宣氏兄妹退開之後,便道:“葉秀請你過來,老朽要替你引見一人。”
白雲老尼誦聲佛號,夷然隨他而走。
五明手淩霄忽然停步,問道:“你可認得地下這人?”
白了老尼慈眉輕皺、道:“他是沈雁飛。哎呀,是被金龍掌力所傷怪不得如此厲害,吳小琴在這裏麼?”
“她不在.我也想找她哩!”五陰手淩霄答道:“可是你認錯了人這人怎會是沈雁飛?”
宣華枝忍不住大聲道:“老淩你這是算帳還是求和?”
五陰手淩霄沒有理他,淡淡一笑,又瞧著白雲老尼。白雲老尼細瞧片刻,道:“你是什麼意思?他是沈雁飛呀,不過細看之後,好像有點太過蒼老。”
五陰手淩霄仰天大笑一聲,道:“如今轉人正題了。你雖認不得此人,但此人卻見過你,而且承你看我的麵子,饒了他一命。喂,你可認得這位大師?”他用腳踢踢地上假扮沈雁飛的千麵人,但他卻不動彈。
金長公走過來,稽首道:“葉姑娘別來無恙,還認得這個故人麼?”
白雲老尼合十低聲道:“金道長鶴顏猶昔,貧尼剛才早已驚見。”她說得十分溫柔動聽,溫潤的嗓子,聽起來好像是個妙齡女郎的口音。陽魔宣華嶽直在發得,自個兒黯然地歎口氣,宣華枝慍然低聲道:“你不是已忘了她,還歎什麼氣?”
“唉,情難自己啊,你不也是生她的氣麼?為的是誰呢?”她哥哥反唇相譏,不過語聲甚低,無人聽到。
全長公含笑退開一旁,道:“淩兄請繼續解釋,貧道亦可作證。”
“葉秀我非要怪你一點不可。”五陰手淩霄說,不過麵上含著笑容,顯然沒有什麼惡意。“我怪你的地方是你當年豔名傳播天下,委實長得太美了,故此生出許多事故,你看,這兒就是一個例證。這廝便是那可惡該死的千麵人,對了,我一說穿,你便明白七八分了,是不?當日那個對你瘋言瘋語的我,其實是他,現在你可明白了?”
白雲老尼歉然一笑,合十躬身道:“當日錯怪閣下,實在抱歉。不過這個千麵人假裝得太像了。”
這時峨嵋山大乘寺方丈忍悟大師提著方便鏟過來,他比葉秀晚了一輩,因此以後輩之禮上來相見,白雲老尼如見親人般喜歡非常。
陰魔宣華校見五陰手淩霄並非同仇敵代,便不耐煩起來,重重地冷哼一聲。可是她也得估量一下,光憑忍悟大師和追風劍董毅,已經不一定能占上風,如今加多個白雲老尼,昔年他們兄妹已鬥不過她,如今隻怕更非敵手,故此未敢貿然發話。哼了一聲之後,見沒什麼反應,便和宣華嶽商量,決定等候時機。
大家落座,還未來及談些什麼話,已有道人來報說,武當山天梧子道長駕到。
金長公麵色微變,凝目瞧著殿門,隻見走進來兩個人,先頭一個正是仙風道骨的天梧子。
大家都知道這天梧子盡得武當上一代高手古木真君的真傳,如今在武當派中,算得上第一位高手。隻因他當年氣盛一些,為了武林人把他和黃山金長公。青城靈修真人合稱玄門三老。
那黃山金長公一向少在江湖走動,沒有什麼出奇的本事可以談說。於是他認為金長公不配和他們相提並論,同列玄門三老。
這話被金長公聽聞,真是怒發衝冠,便上武當找天梧子算帳,卻沒有碰上。
以後雖然再沒有什麼事,但心病仍在,經過這些年來,天梧子道行深進,頗海當年孟浪,可是要他道歉解釋,那又是不可能的事。
是以終南孤鶴尚煌故意把這兩個老道人請來,使青城派頭痛一下。隻因他們彼此同屬玄門一脈,勢難坐視這兩位老道長作殊死之鬥。
天梧子明知不來赴會最上算,無奈又知江湖上已沸沸騰騰地談論此事,不能讓師門丟這個臉。
在天梧子道長身後,便是英姿颯颯的張法。
金長公麵色一沉,一似立刻便要發作。追風劍董毅如何會不明白,臉上露出尷尬之色。
白雲老尼有心替青城出點力,這時微笑道:“金道長昔年精於繪事,如今想必更有精進。”
金長公平生十分崇敬這位峨嵋高手,勉強捺住性子,道:“貧道不過是信筆塗鴉,何勞大師掛齒。”
白雲老尼道:“昔年道長為貧尼繪了一像,至今仍在。偶爾取出觀看,回憶當年,不免感慨係之。”
追風劍董毅已趁這個當兒,把武當天梧子迎進殿中。但因大家都站著,便也站著和眾人打招呼。
天格子等白雲大師說話略停,便向金長公稽首道:“久仰道長大名,至今方晤拜仙顏,真有恨晚之慨。”
他說得異常客氣誠摯,董毅為之鬆口氣,想道:“他們隻要有一個肯下氣些,大概便沒有問題。”
金長公也稽首回禮,冷冷道:“道兄言重了,武當派是武林中出名大派,但昔日貧道曾經專程上山趨訪候教,可惜緣慳一麵,否則早就相識了。”
原來他心眼兒多,以為天梧子那句恨晚的話,存有諷意。
天梧子當然受不住,也冷冷道:“貧道聽聞道長會移駕青城,故此特地兼程趕來。”
“好得很,”金長公冷笑一聲,抬眼環視殿中,忽然閉口不語。天梧子既然沒有輸軟,便也不出語撩撥,卻十分奇怪他為何住口。
追風劍董毅立刻請大家就座,陰陽二魔宣氏兄妹也乖乖坐了。於是董毅向大家抱拳為禮,道:“如今終南派尚老師仍未來到,董某意欲趁這空暇,了卻一樁事,敢請在座各位高人前輩做證。”
眾人都訝異得很,不知他要了結什麼事。隻見董毅單獨向五陰手淩霄道:“在下便是要審問這千麵人何故侵犯敝觀,把敝派叛徒救走,還殺害了本觀弟子。”
五陰手淩霄忙道:“董大俠請便。”
追風劍董毅一擊掌,一個道人托著一個漆盤進來,上麵放著一個瓷瓶。董毅從瓷瓶中倒出一點粉紅色的藥未,登時滿殿飄散著一股桃花香味。
白雲老尼善目微睜,這股熟悉的香味,挑起她無數記憶。同時她知道自從通定真人猝然亡故,青城派應該已經絕傳此藥,因此她驚訝地想一下,認為她妹妹散花仙子葉清可能已經在此觀中。
董毅親自把冰骨桃花吹進地上千麵人的鼻子中,候得他微微蠕動,這才點住他的穴道,搭起在椅上。
“尊駕可是千麵人?”
沈雁飛睜開眼睛,緩緩地四下打量一眼,傲然道:“不錯。”他這一正式承認,算是替無辜的五陰手淩霄和沈雁飛刷掉罪嫌。
“敝觀和尊駕毫無瓜葛,請問你何以要攪擾敝觀,救走敝派叛徒以及殺害敝觀弟子?”
“不錯,區區與你青城毫無恩怨。可是……”大家都伸長脖子,聽他說出緣故。
“可是區區想得到那支斷腸鏢。”
追風劍董毅心中對那斷腸鏢詛咒一聲,沉重而清晰地道:“那麼你承認殺害敝觀弟子之事了?”
千麵人忽然笑起來,道:“兩個雜毛有什麼要緊的?”
金長公和天梧子立時怒形於色。董毅也算是半個玄門中人,忍不住怒道:“你不必這樣找死法!”
陰陽二魔宣氏兄妹卻嘿嘿嘲笑出聲。
千麵人斜甩著眼睛,道:“我有個徒弟,已得我一身真傳,你敢殺害我,小心日後他報仇!”
這幾句恐嚇的話,真是說得的不倫不類。五陰手淩霄大怒道:“等老夫劈死這廝,日後好把那害人的徒弟也除掉。”
董毅劍眉一皺,忖道:“這廝滿嘴鬼話,看來是隻求速死,倒不知是什麼意思?”
隻聽千麵人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陽魔宣華嶽大聲答道:“已經巳時一刻了,千麵人你真有種。”
千麵人掠過一絲淡淡的駭容,倏然露齒獰笑道:“比你們兩兄妹可強得多了,是不?這殿中的人,沒一個是你們兄妹的朋友,但你們卻恬不知恥。”
陰魔宣華枝咬牙罵道:“千麵人你少放屁,否則教你死也死不痛快。”
千麵人聽了此言,果然露出驚駭之色,但一掠即過,回罵道:“像你這個醜鬼,隻好背後相思一世罷了。”
陽魔宣華嶽一生最是維護這個妹子,怒哼一聲,舉指一排,琴上響起仙翁數聲。
殿中諸人都感到這寥寥數聲,動心蕩魄,不知他是否施展魔音絕技,趕緊凝神之時。啪地微響一聲,琴中飛出一絲白光電射千麵人胸前紫宮穴。
千麵人身軀根本不能移動,隻好等死。追風劍董毅大喝一怕,劈出一掌,掌風直掃那絲白光。
可是他早被琴聲牽掣,及至出手,已遲了一點,況且相隔又有大半丈之遠。掌力呼地過處;隻把那絲白光括歪一點。
千麵人痛哼一聲,立刻閉上眼睛,那絲白光,已沒人右胸。
追風劍董毅怒道:“姓宣的滾出來,董某先領教你的功夫,看看你究竟有什麼驚人絕技,膽敢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
五陰手淩霄身形一晃,已到了千麵人椅子前麵,細看一眼,大聲道:“董大俠,這廝氣息未絕。”
陽魔宣華嶽一拂琴弦,仙翁一聲,然後仰天笑道:“那廝惡言傷人,你們忍得住,我可不肯忍。”
這話不但傷了董毅,更將全長公和天梧子兩位玄門長老損慘了,齊齊起座,但正因一齊起身,對望一眼之後,反而又複坐下。
追風劍董毅忙回頭顧視,再挑一點冰魂桃花,吹入他鼻中。千麵人呻吟一聲,睜開眼睛。五陰手淩霄伸手揭起他衣襟,隻見位屬足少陽膽經的最末一個穴道,有一點紅印。另外在右胸上有個小指大的洞口,此時激泉也似地噴出鮮血,晃眼把下麵天池穴上那點紅印也淹沒了。
淩霄見多識廣,恍然哦了一聲,問道:“昨夜把你救出觀去的姑娘現在哪裏?”
千麵人緩緩道:“我如今快死了,不妨把實話告訴你,算是你替我背了數十年黑鍋的酬報。昨夜她把我負下山去,先替我把那金龍掌傷勢治好七八成,後來又負我出山,卻因我人老心不老,惹惱了她,一肘把我撞翻地上,咯了一口血,她便含淚頓腳走了……”他歇了一下,腦海中清晰地浮起吳小琴亭亭情影。
他自知死在頃刻,而這時候的神智清明,正是垂死前回光返照。
沒有人能夠扭轉命運,而這瀕死前的刹那,更是自動地放棄一切掙紮。正因如此,他才能完全拋撇了名利欲念,客觀地回顧過去。
有位哲人說過:“說謊的惡習,唯有在死神之前才能改過。”可見得垂死之時,都能客觀地對世事評估其價值。
他記得自己一生放蕩荒謬,直到昨天晚上,他對那位清麗如水仙花的姑娘毛手毛腳之後,忽然覺得不安起來。於是自動停止了一切動作,本來這種假冒他人而騙取女人的心靈和肉體,在他已不知做過多少次。可是這一次他忽然有點慚愧不安,覺得毫無意義,因為這一切終歸不是他的。
吳小琴身軀發抖得很厲害,當她想到沈雁飛這一切動作,都曾經施諸別人身上,她就覺得頭腦欲裂,喉嚨於燥得厲害。妒恨越來越濃,終於猛一停步,手肘一撞,把背上的沈雁飛撞在地上。
她想一腳踐踏死這個可惡的人,可是她隻能流下兩行淚珠。他咯一口血,顏色鮮紅得刺眼……
如今回想起來,千麵人仍有愧意。但這是他生平第一回覺得羞恥,同時也是最後的一次。
“……我吃了這一肘,未愈的金龍掌傷又加重了,正晃悠悠的前走,忽然三個人衝出來,品字形將我圍住。我知道他們把我錯認為沈雁飛。因為他們眼中都露出凶光,我這才覺得自己太倒黴了。這麼多的人誰不可以假冒,偏偏冒個禍胚子,到處都是仇人。我對他們說,不必大動於戈,要到哪兒就上哪兒。那三個家夥便帶我到一個小村裏。”
“你在那裏碰到黑道上第一位人物修羅扇秦宣真了,對麼?”五陰手淩霄接嘴問道。
“是的,正是那廝。”
眾人正在詫異五陰手淩霄何以知道,董毅幾乎想問出口來。
千麵人已繼續道:“你看到我天池穴上的子午閻羅煉印了麼?此是他秘傳修羅煉獄諸般毒手中最厲害的一種。我剛才算算時間,傷勢馬上要發作了,故此我才速求一死,你們如今可明白了?”
“那麼你再來敝觀幹什麼?”董毅問。
“他們把我鎖在一個房子裏,隻有一個半尺大的洞中口透風,但他們不知我千麵人擅長縮骨之術,故此我容容易易便逃出來。我隻要傷勢發作前得到斷腸鏢上的通靈珍珠,我便有辦法醫治。”
追風劍董毅哼一聲,嚴肅地道:“如今董某當著列位之前宣布,本觀確曾得到過那斷腸鏢。”
陰陽二魔宣氏兄妹眼睛一亮,都站起來,五陰手淩霄也目射奇光,鷹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