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兩人,司馬霖都不能稍有得罪,一個是想倚仗他身後的“大荒二老”,來對付“一仙三絕”,一個則是被司馬霖認為心思敏捷,善出奇計的禮聘軍師!
於是,他以好酒好菜,相陪暢飲,並暗示自己可能把“尊天會”的基業雄圖,交由萬心玄繼承執掌。
萬心玄雄心漸起,情恨漸消,但不論在武林爭霸當中,或情場爭愛的鬥爭內,他的主要敵對,均為號稱“四海遊龍乾坤聖手”的柳延昭,故而對於柳延昭的痛恨之心,也就越來越切!
司馬霖深明“寶劍贈烈士,紅粉送佳人”之理,對於錢太真,他不用言詞籠絡,隻是相當實惠地,又送了她價值連城的兩件罕世寶物,一幅能避刀劍暗器掌力的“天韶短衣”,和一柄通體沒有半絲雜色,碧綠如流的翠玉如意!
果然,這兩件寶物到手,錢太真的氣惱全消,立刻高興得眉開眼笑!
誰知就在這司馬霖剛剛費盡苦心,把事件安撫平息之際,突有“尊天會”弟子,進入大廳,向司馬霖躬少稟道:“啟稟會主,適才接後山樁卡的飛鴿傳書,在‘寒玉洞天’前‘鷹愁澗’內,發現……少會主的蹤跡!”
他們雖奉通令,但不敢直呼司馬玉嬌之名,遂在略一遲延之下,仍用了“少會主”的稱謂。
此報一來,廳中一個人的眉頭明蹙,而另一個人的眉頭則暗蹙——隻是輕輕動了一下。
眉頭明蹙,蹙得頗深的是司馬霖,十數年義父女,畢竟情深,他心中何嚐不期盼司馬玉嬌能自行設法轉圓,莫要弄得當真決裂!
但適才已有明令,得蹤即報,自己要親去擒來,交由錢太真治罪,言猶在耳,怎可說了不算?
故而,他雖雙眉深蹙,也仍立刻站起身來!
眉頭暗蹙,隻輕輕動了一下的是錢太真,她弄不明白司馬玉嬌為何不肯聽話,在“洗馬溝”的“樂家老店”內,等候柳延昭,卻使自己謊言變為真話,當真去往後山則甚?
她見司馬霖站起身形,遂也隨同離座起立。
’司馬霖因不能說了話不算,隻得向錢太真含笑說道:“錢夫人請坐,我親去把玉丫頭擒來,交你治罪!”錢太真搖手笑道:“不必,不必,你們義父女十餘年相依為命,不必為了一點小事,和兩個外人,便鬧得太僵,我願與司馬會主同去,再向少會主盡一番唇舌之力!”司馬霖大感意外地,“咦”了一聲,目注錢太真道:“玉丫頭適才曾對錢夫人過份無禮,難道錢夫人竟……竟……不怪她了?”錢太真笑道:“我怪她則甚?挨了一記不關痛癢的區區耳光,卻換來兩件罕世奇寶,這是何等便宜之事?我還應該謝謝少會主呢!隻要司馬會主肯每次都是如此安慰,錢太真說不定會懇求少會主,隔上三日五日,便打我一記!”這番話兒,使除了司馬霖外的滿廳群豪,都為之哈哈一笑!
萬心玄更向錢太真翹起了拇指,連連點頭說道:“錢夫人真是愛財如命,又複能屈能伸,器量極大……”錢太真笑道:萬兄,你又要陰損我了,表麵上用了不少好聽字眼,其實,卻在諷刺我的臉皮太厚……”萬心玄立刻抱拳說道:“不敢,不敢,錢夫人這已多心,萬心玄委實對夫人的器量見識,太為敬佩!”錢太真把臉色一正,朗聲說道:“我承認我多心,但既為軍師,料敵策謀,統籌百務,心眼非多不可!我也承認我皮厚,但皮厚亦有長處,就是能忍,尤其是麵對舉世群豪,共謀雄圖霸業,在自己人之間,必須相互忍讓,吃些小虧,哈哈一笑,生些閑氣,視如過眼雲煙。錢太真以此數語,與諸兄互勉如何?她說話之際,目掃萬心玄、沙天行、公孫智、東方白、以及戚九淵等人,倒引得諸人不由發自內心的肅然起敬!
其中最高興的,自然還是司馬霖,他哈哈一笑,揚眉道:“好,錢夫人,就是我們二人走趟‘鷹愁澗’,倒看你這軍師,是怎樣舌粲蓮花,具有回天之力?”
錢太真向萬心玄方一拱手,萬心玄已相當大方地,會意笑道:“萬夫人但能勸得司馬老人家義父女們和好便可,感情一事,無法勉強,不妨聽其自然……”
錢太真笑道:“好,萬兄人中之龍,真是達者,但錢太真認為隻要能夠轉園,好事未必無望。常言道得好:‘但得功夫深,鋼杵磨繡針,萬般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情場之道,不比戰場,攻心為上,霸力無用,萬兄若能善用水磨功夫,憑你的傲世武學,一表人才,應該是所有江湖巾幗的夢中上選!”
萬心玄被她說得俊臉微紅之際,錢太真已與司馬霖出廳而去。
“金杯追魂”東方白目送錢太真的背影,失聲歎道:“錢夫人除了武學修為,未曾顯露以外,無論智計詞辯,都太高明了,有點令我心折,……”
“璿璣狂士”公孫智輕輕“哼”了一聲,軒眉說道:“的確太高明了,高明的令我對她有摸不太透之感……”
萬心玄一怔道:“公孫兄是說……”
公孫智是極為深沉人物,瞥見在旁侍應的“尊天會”弟子甚多,遂急忙搖手笑道:“這沒有什麼,錢夫人是軍師,找們對於軍師,隻宜曾敬,不宜批評,何況凡屬身為軍師之人,也應該帶有三分令人莫測高深的神秘意味才對!”
澗名“鷹愁”,可見絕險!
“九回穀”後山無路,處處都是些削壁危峰,奇險無比,而“鷹愁澗”可稱為險境之最!
但常言道得好:“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隻消越過“鷹愁潤”,便可看見由幾乎上百道流泉飛瀑所彙集點綴的一片美景無邊的洞天福地。
那就是“塞玉洞天”,就是司馬玉嬌之師“寒玉仙子”
所居,連司馬霖都深懷忌憚,不敢擅越雷池之處!
果然,司馬霖一路行來,均指點談笑,保持他“尊天會”會主的風度尊嚴,但到“鷹愁澗”邊便有點躊躇欲卻之狀。
錢太真畢竟隻是“軍師”,不是“仙師”,無法算出司馬霖的心中隱秘,在澗邊駐足笑道:“會主,我們是過澗相尋?還是在此等待少會主的出現,或是她的任何訊息?”
司馬霖臉上突現一種奇異神色,目中也流射一種悵然目光,微一沉吟,緩緩說道:“由於過澗便是‘寒玉洞天’,我昔年對洞天主人,曾有諾言,在任何情況下,均不相擾……”
錢大真七竅玲瓏,一點便透,聽至此處,立即含笑說道:“既然如此,便不必過澗了,我奉陪會主,在此略眺煙嵐,看看……”
話猶未了,兩人便似有所聞,同作傾耳之狀……
錢太真一麵凝神傾耳,一麵向司馬霖低聲笑道:“有人從澗下翻上,會不會就是少會主呢?”
司馬霖又一再細聽,點頭笑笑答道:“從步履聲息的輕功造詣上聽來,可……可能多……多半是她……”
由於此次重逢,談得好,義父女的感情,尚有轉圓餘地,談得不好,便告決裂,再無挽回,故而司馬霖竟連語聲都有點激動得難以自製!錢太真通達人情,善體人意,見狀之下,含笑說道:“會主要不要暫時避開,讓我先和少會主談上幾句?……”司馬霖毅然搖了搖頭,輕歎一聲,緩緩說道:“不必,這丫頭若是心目中根本沒有我這義父,我也冷透心腸,不再對她作任何指望的了……”如今,時移地異,不是在大庭廣眾之間,用不著保持什麼“會主”尊嚴,故而司馬霖的語氣中也情重於義地,不掩飾傷感悵惘!就在他的傷感低沉語音了後不久,澗下已晌起明顯聲息,有人正巧縱輕登,飛躍而上。錢太真聽出來人登澗位置,是在右側方三數文外,逸與司馬霖一同目注該處-片刻過後,白影一飄!
這條輕靈無比的白衣人影,果然正是神情憂傷,眼角間似乎還有淚漬未幹的司馬玉嬌。此時,司馬霖與錢太真立身於澗述一株古鬆暗影之下司馬玉嬌的身形才一上澗,錢太真使出聲叫道:“少會主!”
司馬玉嬌在“尊天會”外,關心深切的隻有柳延昭,和恩師“寒王仙子”,在“尊天會”,關心深切的隻有義父司馬霖和錢太真。故而她一聽語音,便知是錢太真,神色一愕,回頭叫道:“錢大……”
錢太真知曉她要叫“錢大姐”,遂不願泄漏春光,忙加掩飾地,接口笑道:“少會主,我這‘錢大狗頭軍師’,恭迎芳駕,司馬會主,也在此呢!”連自發話,連自拉著司馬霖,從暗影中緩步走出。
而此間的司馬玉嬌一見司馬霖,不禁星目一紅,泫然欲泣,並有點羞澀的,低下頭兒,叫了一聲“義父”。司馬霖本是滿腔怒氣,但見了司馬玉嬌這等神情,竟也不忍深責,隻是冷冷“哼”了一聲!但就這冷冷一哼,已使司馬玉嬌有點受不住地,流下了兩行珠淚!這也因為是時移地異,不是在廳堂之中,當著眾人之麵!司馬玉嬌秉性剛強,倘在那等環境中,她頭可斷,血可流,兩行珠淚,卻決不會輕易流下。如今,除了司馬霖外,隻有等於是自己人的錢太真,司馬玉嬌遂不再矜持,放開感情,讓淚珠順頰流下,也等於是向義父司馬霖暗致了無聲歉意!骨肉之間的心意,每易相通,十餘年相依為命的義父女,自也宛如骨內,心有靈犀一點通!。司馬霖看見司馬玉嬌的愧然珠淚,已說不出半句再加責怪的話兒,但他身為“尊天會”的會主平時享慣尊嚴,一時間,也無法改口,向司馬玉嬌說出什麼直接寬慰憐愛之浯。直接雖難,間接卻辦得到,隻需要一條橋。司馬霖畢竟經驗老到,靈機一動,向司馬玉嬌含笑問道:“玉兒,你是去‘寒玉洞天’?你師傅開……開關了麼?”這是智慧,這是極巧妙的運用?
所聞的,是司馬玉嬌之師“寒玉仙子”,但司馬霖的含笑神情,和溫慈語氣,已在他和司馬玉嬌之間,建架起一道視之無形,但卻堅固無比的諒解之橋!
尤其那輕輕卻充滿感情的“玉兒”兩字,包含了多少慈祥?多少寬恕?委實勝似千言萬語!
自古英雄皆至性,由來俠女最深情!
這一回,司馬玉嬌更矜持不住,她已不像叱吒喑鳴的武林英雄,卻像感情脆弱的紅閨弱女,不單流淚,並且出聲,掩麵嚶嚀,衣襟盡濕!司馬霖的鼻尖也在酸,眼中也像有什麼小蟲兒在爬……
但他是號令群豪的“尊天會主”,怎好意思讓人看見有什麼一條條的“小水蟲兒”,從他的眼角爬出?又用暗示,向錢太真看了一眼。
錢太真與司馬霖之間,或許沒有什麼骨肉靈犀?但她身為軍師,在反應方麵,定會比尋常人來得靈敏!司馬霖眼角才瞟,錢太真已含笑走過,從使中取出一條杏巾,替司馬玉嬌擦拭頰上襟前的紛紛淚漬!這是一舉兩得。
她既替司馬玉嬌拭淚,也給了司馬霖機會,讓他好把那!惹得他鼻尖酸酸,眼角癢癢的小水蟲兒,悄悄驅除幹淨!,司馬霖靜等司馬玉嬌的情緒平定下來,方對她再度問這:“玉兒,你師傅開關了麼?”第一次,是搭橋,第二次,卻是真問,真對“寒玉仙子關切
司馬玉嬌答道:“恩師的‘九轉三參’功行,尚差最後的‘三轉一參’,開關之期難定,但她卻叫我把三塊寶玉中的‘青色翠玉’帶給義父。”
司馬霖有點喜出望外,吃了一驚,失聲說道:“玉兒,你…你…你說什?師傅竟……竟肯把三塊玉’中的‘翠玉’給我?……”
司馬玉嬌見義父竟似有點不信,遂伸手入懷,取出一片大小如掌,晶瑩若鏡的碧綠美玉通過。
司馬霖接過看時,隻見碧玉之上,竟寫有四大十六小,二十個紅色細字……
十六個小字是:“其緣在柳,其孽在玄,其質如玉,曆刻彌堅。”
四個大字跡,則是“善待玉兒!”
這些字跡,並非服鋪,未損玉質,隻消輕輕一拭,便告泯然無跡!
司馬森自然早知“寒玉仙子”精於“先天大衍神數”,可以參究未來,但見了這些字兒,仍不禁驚奇欲絕!
因為僅從“其緣在柳,其孽在玄”二語上,已恰含司馬玉嬌的當前情況,並居然站在自己所反對的“柳延昭”一麵。
那較大的“善待玉兒”四字,含意甚深,份量甚重,卻叫自己究應如何應付?
“軍師”職責,便在運用設策,解決疑難,錢太真更是位“好軍師”,一見司馬霖觀看玉上字跡後,兩道眉頭,蹙得皺結一處,遂主動探詢道:“會主,你……你遭遇到什麼難題?”
司馬霖看了司馬玉嬌一眼,苦笑搖頭,歎息一聲說道:“關於玉兒的婚姻一事,我已想通了,可以各憑緣份,不必勉強……”
聽了這兩句話兒,司馬玉嬌心中所懸著的一塊千斤臣石,才告“砰”然落地!
但司馬霖卻苦著臉兒,繼續說道:“但我對萬心玄有諾在先,又已差人邀請‘大荒二老’,前來主持婚禮,而‘大荒二老’又是借重對付‘一仙三絕’的舉足輕重人物,這……這出爾反爾之事卻叫我如何轉圓?……”
錢太真笑道;“不難,會主請把這樁事兒,交我全權處理!”
司馬霖說道:“不難?這樁事兒,業已把我難倒、錢夫人竟認為不難?”
錢太真笑道:“我打算把這難題轉給萬心玄,把痛苦移到他的身上!”
司馬霖驚喜道:“怎樣移轉?錢夫人當真能‘有此妙策?”
錢太真笑道:“古代的名軍師,都能焚理陰陽,旋轉幹坤,弄點小計詭謀算得什麼?……”語音略一頓,挽著司馬玉嬌的手兒,含笑又道:“回轉大廳以後,我便宣布少會主不把情絲係向任何特別人物,為了‘尊天會’的雄圖霸業,她要嫁文武藝業皆傲視當世的第一少年英雄……”
司馬霖接口問這:“誰是……”
這“誰是”二字方出,錢太真便接口笑道:“所謂‘第一少年英雄’不是空虛頭銜,必須技壓天下,使人心悅誠服,而反就以目前而論,‘笑麵人屠瀟灑殺手’萬心玄,一向自視絕高,目無餘子,而有‘乾坤聖手四海遊龍’美號的柳延昭,也不會妄自菲薄,其他的年輕人物,比起他們,則均有多少距離,可以套一句‘自歎以下,不必論矣’!故而‘尊天會’之上,除了會主展示神功,臣服百派,成為四海盟主的‘黑白天尊’以外,萬心玄與柳延昭的為情爭名也是一場極為精彩的好戲了……”
司馬霖聽得連連點頭,但眉宇間,仍含有某種憂慮,目光微瞥司馬玉嬌道:“錢夫人這樣安排當然絕妙,但萬心玄是個……”
七竅玲瓏,善解人意的錢太真,業已猜透了司馬霖的心中憂鬱,接口笑道:“會主請放心,據我從沙天行口供奉得知,萬心玄在燕山‘璿璣穀’外,與柳延昭動手,兩陣中,一陣成和,一陣落敗,業已吃過苦頭,既間須在:尊天會’上,爭名定情,又當著他‘大荒二老’兩位恩師,怎肯丟人現眼?他雖是個風流好色的素行不羅之羈,在這段期間,也必苦苦用功,力圖上進,不致對少會主有絲毫羅蘇的了!”
司馬霖的心中憂慮,全被錢太真猜透,並予以解決,不禁感激萬分,也佩服萬分地,向她連連拱手笑道:“錢夫人著實高明,我這‘尊天會’中的一切大小事兒,均多多仰仗!……”
錢太真笑道:“空言獎勵,不如實質鼓勵,會主可否替我把俸給訂得豐富一點兒?”
這句話兒,把司馬玉嬌聽得幾乎失聲一笑,心想這位錢大姐雖足智多謀,聰明絕頂,卻始終脫不了“好貨”之念,難怪在“七煞”之中,位居“財煞”!
司馬霖“哈哈”一笑,軒眉說道:“我改改魚玄機的詩兒,‘易求無價寶,非得智多星’!錢夫人在本會‘軍師’,暨‘錢糧總管’的職務上,月支俸給萬兩白銀,倘有特殊功勳另獎罕世珠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