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玉忽然黛眉凝愁地,幽幽一歎,接口道:“刀山劍樹,虎穴龍潭,對我們這等鐵膽嬌娃,根本毫不構成威協!
我唯一擔憂的是柳延昭兄,奇毒在腑……”
蕭克英笑道:“玉姊不是密遣‘妙手空空’尉遲巧,設法去偷盜解藥了麼?”秦文玉仍是憂形於色地,秀眉深蹙,微歎說道:“話雖不錯,但無論是司馬玉人,或‘九爪鷹王’戚九淵,均非易與,尉遲巧尾隨伺機,至今毫無捷訊,我反而有點替那老偷兒,提心吊膽的呢!”
蕭克英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快點去‘燕山’吧,包括尉遲老偷兒在內,我們已兵分三路去接應柳大哥,而柳大哥本人更足智多謀,藝參造化,隻消到了‘山海關’口,彼此相聚,總有一路人馬,會有相當收獲!”
秦文玉道:“希望‘九爪鷹王’戚九淵,真在‘燕山璿璣穀’,隻要擒著這老賊,我不惜施展從來不忍運用的‘五陰絕脈手法’,也要逼得他獻出柳兄所需解藥來!”
兩位絕代俠女,中途略為偏向,趕去“燕山”,卻恰好與她們所關心的柳延昭,互相錯過。因為,柳延昭與秦文玉、蕭克英,恰好走的是同一道路,隻不過落後了數十裏的光景,柳延昭重返“金剛寨”,知道秦文玉、蕭克英、陣讚、‘焦良等,為了關切自己,根本不練“醉酡四式”,分路趕赴遼東,他怎不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地,隨後急趕。他所選擇的路線,恰好與秦文玉、蕭克英二女相同,由於柳延昭輕功絕世,足下如飛,原來最多再有半日,彼此便可在途中相會。偏偏秦、蕭二女,因巧遇“天台野叟”沙天行,被他騙得轉道“燕山”,致於柳延昭途中參差又生出不少故事!秦文玉與蕭克英的倩影如電掣雲飄,足下飛快,業已進入“燕山”。
但“璿璣穀”的地名,卻連問了不少山民獵戶,均個個搖頭,無人知曉。蕭克英接連碰上了幾個釘子,氣得向秦文玉叫道:“玉姊,那‘璿璣穀’既設有奇門陣法,必處深山,我們何必向這些凡夫俗子,苦苦探詢,且馳向人跡難到之處,找一找看!”秦文玉無可奈何,隻得點頭讚同,與蕭克英選擇奇險極峭的峰穀崖壑等處,苦苦尋找……蕭克英登上一座高峰,目光一掃,突然手指峰下,向秦文玉叫道:“玉姊,你看那是什麼?”秦文玉順著蕭克英手指看去,隻見有七八名勁裝大漢,抬著兩乘軟轎,從一座地勢相當幽秘的夾穀中轉出。蕭克英道:“玉姊,那山穀地勢,已非常人可到,這群壯漢,又顯屬江湖漢子,大概和我們要找的地方,差不多!”
秦文玉點頭道:“縱或不是‘璿璣穀’,也應該可以問出端倪,我們且下去看看。”
主意一定,兩人便立即下峰尋穀,但因上下相距,足有百十來丈,山路又極不好走,等她們尋到適才在峰頭所望見之處,那群壯漢,早已抬著兩乘軟轎,走得無蹤無影!蕭克英“哎呀”一聲,向秦文玉皺著眉頭說道:“玉姊,天下事往往巧合萬端,會不會柳大哥便坐在那兩乘軟轎之中,被人抬得走了。”
秦文玉螓首連搖,向蕭克英看了一眼,大笑說道:“柳,兄是何等人物,雖然身中奇毒,但還未到發作時期,他怎會輕輕易易地,受人擺布……”
話方至此,忽然微一凝神傾耳,向蕭克英低聲道:“那穀中又有步履聲息傳出,我們且迎趕上去,看看是什麼人物?”蕭克英才一點頭,已有兩條人影,從穀口轉出。
這二人,一個相當瀟灑,身著寶藍長衫,手搖灑金折扇,年約三十左右,貌相也還俊美,隻是有些油頭粉麵的浮滑之氣!
另外一人,卻身量極為魁梧,幾乎比焦良矮不多少,但神情陰執,目露凶光,一望便知,絕非善類!
那兩人突見秦、蕭二人,迎麵走來,不禁相顧一瑕,止住腳步。
手持灑金折扇的藍衣人,首先堆起滿麵笑容,向秦文玉一揖說道:“兩位姑娘是遊山迷路?還是特來此找尋……”
秦文玉不等對方話完,便柳眉激揚,接口說道:“我們是找一處名叫‘璿璣穀’的所在,兩位若是知曉便請指點路徑!”
那魁悟漢子,向蕭克英緊盯幾眼,含笑答道:“兩位姑娘業已找到地頭了,這條山穀,便叫‘璿璣穀’,但穀主已然外出……”
蕭克英搖頭道:“我們不要找甚穀主,請問有位身為北六省綠林道總瓢把子的‘九爪鷹王’戚九淵,是否現在穀內?”
藍衣人笑道:“姑娘來得遲了一步了,戚老人家已與‘璿璣穀主’,一同出穀遠遊。”
秦文玉聞言,微覺失望地,秀眉微蹙,又複問道:“還有一位新近名震武林,被稱為‘四海遊龍,乾坤聖手’的柳延昭呢,是否也來過此地?”
藍衣人方身陰陰一顫,那魁梧大漢已冷然搖頭說道:“柳延昭小兒沒來,若是撞來此處,他就走不了了!”
蕭克英聽得對方於稱呼中已稍露對柳延昭不善敵意,不禁詫然問道:“為什麼呢?你們和柳延昭結有什麼重大梁子?”魁梧漢子笑了一笑,手指藍衣人,揚眉答道:“一無新仇,二無舊恨,但柳延昭在外號方麵,卻與這位萬兄,大有衝突,若是狹路相逢,我們怎肯放過他去?”
秦文玉聽得妙目之中,神光電閃,目注藍衣人問道:“這位朋友的外號怎麼稱謂?”
藍衣人尚未及答,那魁梧漢子已狂笑接口說道:“萬兄的外號,與柳延昭大同小異,他叫‘脂粉遊龍眾香聖手’!”
秦文玉從鼻中冷“哼”一聲,嘴角微撇,不屑說道:“好個大同小異,一個是武林奇俠,一個是無恥淫賊。
這“無恥淫賊”四字,份量好重,罵得那油頭粉麵的藍衣人,怒“哼”一聲,不住連翻白眼!
秦文玉不加理會,揚眉又道:“你不必瞪眼,你既然姓萬,我便猜得出你大概叫萬心奇,還有一個外號是‘五毒花蜂’,是麼?……”
魁梧漢子聞言,向那藍衣人撫掌狂笑說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萬兄,至少你在脂粉堆中,眾香國裏的名頭著實太大……”
那名叫萬心奇的藍衣人,瞟了秦文玉一眼,淫笑說道:“沙兄說得不錯,這位姑娘,著實是我的紅顏知己……”
一句“沙兄”,聽得秦文玉心頭恍然,不理會萬心奇的輕佻神情,目光轉注魁梧漢子,冷然說道:“不單我認識他,大概我也猜得出,你是什麼東西變的?”
魁梧大漢意似不信地,連連搖頭,狂笑說道:“不見得,不見得……”
兩句“不見得”剛剛出口,秦文玉已哂然說道:“狼狽勾結,狐鼠一丘,你既然與極為下流的‘五毒花蜂’萬心奇交友,便不會是什麼上流人物,大概叫‘毒手金剛’沙家達吧?”
魁梧漢子果是沙家達,見秦文玉竟一口叫出自己名號,不禁為之一怔?……
萬心奇突然笑道:“沙兄啊,武林人物是不是應該名實相符?”
沙家達一時間,未會過萬心奇如此問話之意,但仍頷首答道:“當然,當然,名實若是不符,豈不被人訕笑?”
萬心奇譎異的笑道:“既然如此,則我們被這位姑娘罵了半天下流,是不是應該做些不太上流之事?……”
沙家達看著蕭克英,目閃淫光,方一點頭,秦文玉已突把嚴冷神色,轉為緩和地,嫣然搖手笑道:“你們且慢下流,應該先弄清我們是被指引來此的,並怎樣知道你們會叫‘毒手金剛’沙家達呢?”沙家達道:“我早就對此事有點奇詫,因為‘璿璣穀’之名,向不對外,江湖中更是絕少有人知曉……”
秦文玉笑道:“一點都不奇詫,我們遇見一位列名‘七煞’之一的‘天台野叟’沙天行,他喜愛我這位蕭大妹,長得端莊高大,想替他兒子求婚……”
話方至此,已使萬心奇和沙家達聽得麵麵相覷,一副難堪已極的尷尬神色!
沙家達欲言又止的,似乎話難出口,萬心奇知他心意,代為問道:“蕭姑娘到底答允這樁婚事沒有?”
秦文玉揚眉道:“婚姻是終身大事,我們在未曾見著‘毒手金剛’沙家達,究竟是個上流人物抑或下流胚子之前,怎會隨便答應,那‘天台野叟’沙天行便要我們姊妹前來‘璿璣穀’自行對相親,誰知才到此處,便被你們相當上流的……”
沙家達萬想不到這位身高在六尺以上,麵貌又極端莊美好的高大姑娘,與自己之間,竟還有這麼一種微妙關係?
遂趕緊抱拳恭身,脹紅著一張大臉,向蕭克英陪笑說道:“蕭姑娘,常言有道:‘不知者不怪罪’,請恕我沙家達……”
話方至此,突然聞得萬心奇在身發後話叫道:“沙兄小心……”
這時,沙家達正抱拳躬身,低下頭去,向蕭克英表示陪禮,雖然聽得萬心奇發話警告,但已來不及采取任何閃避動作!
蕭克英右手電揮,起了“拍,拍”兩記脆響!
這兩記脆生生的耳光,硬把長得真像座金剛似的沙家達,打得搶退出三四步!
剛才,他那張大臉,是脹得通紅,如今卻簡直紅得發紫,成了豬肝色澤!
除了紫,更有腫,還有奇痛……
沙家達心中驚怒交進地,把嘴一張,吐掉了包含有兩顆大牙在內的滿口血水。
所謂怒,自然是現於意料地,挨了這兩記耳光!
所謂驚,則是沙家達想不到蕭克莢,竟有一巴掌打掉自己兩顆大牙的這強大掌力?……
萬心奇看得也自大吃一驚,突然心中靈光一閃,目射蕭克英笑道:“這位姑娘姓蕭,又長得這等高大,莫非是‘伏牛山金剛寨’的‘姹妙金剛’蕭克英麼?”
秦文玉哂然一笑,向蕭克英道:“蕭大妹,如今該我向你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卿’!”
沙家達秉性凶橫,挨了兩記耳光,怒焰高張,厲聲說道:“區區一個‘姹妙金剛’,算是什麼東西?今天乖乖作我老婆便罷,否則,在我‘陰風毒手’,和萬兄的‘五毒消遙扇’下,叫你們連作鬼都不幹淨!”
蕭克英一向是左手用隻“獨腳銅劍”,右手用柄“檀香追魂扇”,如今因長途跋涉,又須急趕,遂把又重又大的“獨腳銅劍”,未曾帶來,否則,聽了沙家達這等狂妄穢言,金剛脾氣一發,極可能一銅劍,便把他砸得頂上開花,屍橫就地!
但沙家達“叫你們連作鬼都作不幹淨……”一語才發,那位比蕭克英更難纏的秦文玉,卻已出手!
秦文玉的出手,沒有蕭克英那等劍拔弩張,卻比蕭克英來得狠辣!
她因正站在一株鬆村之旁,遂一麵冷眼看著沙家達張牙舞爪,一麵隻把扶著鬆枝的右手放下,以白衣長袖,微微一拂!
沙家達無禮之言尚未說畢,便突然怪叫一聲,雙手捂著小腹,疼得滿地亂滾!
萬心奇的一身功力,比沙家達高出甚多,但因站在後方,遂未看見沙家達為何竟有如何動作?
等到他大駕向前進,沙家達已強忍痛苦,自丹田小腹部位,拔出了兩根鬆針,向萬心奇皺眉說道:“萬兄請小……
小心一些,這丫頭能……用鬆針打穴……”
“鬆針打穴”四字,使萬心奇聽得心中一驚,轉過身來,目注秦文玉道:“姑娘尊姓?”
秦文玉笑道:“我這個姓,在曆朝之中,可能最短,從南宋以後,便不受歡迎了!”
萬心奇倒不是胸中全無點墨,一聽秦文玉這樣的說法,不禁微退半步,向她重一打量,揚眉問道:“姑娘姓秦,又具有如此風神,和能以‘鬆針打穴’的絕世功力,莫非竟是名滿江湖的‘巾幗之雄’秦文玉麼?”
秦文玉道:“萬朋友既然知道我的名號,也應該知道我‘鐵麵冰心’的一貫性格,沙家達竟敢在我麵前,過份下流,活該他沙門絕後……”
萬心奇先是悚然一驚,但瞥了已從地上緩緩掙紮坐起的沙家達一眼,又似微覺不解地,向秦文玉問道:“秦姑娘用鬆針所打的,似乎並非死穴?……”
秦文玉冷然道:“雖然並非死穴,但‘丹田’重創,生育已絕,‘天台野叟’沙天行隻有他這麼一個不成材的寶貝獨子,沙家香煙,豈非……”
沙家達聽至此處,不禁慘哼一聲,向萬心奇叫道:“賤婢好狠,萬兄……你……你要替……替我……報仇……!”
萬心奇雙目之中,凶芒電閃,點了點頭說道:“秦姑娘是威震八荒的一流高手,我能不能為沙兄報仇,尚自難說,但既遇如此名家,萬心奇自當領教領教!”
秦文玉雙頰凝霜地,把嘴角微撇,冷然笑道:“萬朋友,你‘五毒花蜂’四字,頗著惡名,糟塌過不少清白女兒身,今日在這‘璿璣穀’外,狹路相逢,我也應該為那些屈死貞魂,向你要回公道……”
萬心奇不等秦文玉再往下說,便一挑雙眉,獰笑連聲接道:“秦文玉,你說錯了,凡是死在我萬心奇手下的絕色女子,那一個也均仰承雨露,怎能稱作‘貞魂’呢?……”
秦文玉妙目中神光凜射,從柳眉上騰起一片煞氣道:“萬心奇,就憑你這幾句話兒,少時你比沙家達所受更慘,我要你明白善惡之報,如影隨形,神道天心,昭昭不爽!”
萬心奇“刷”的一聲,打開手中那柄寒鐵為骨,風磨銅絲織麵的特長折扇,桀桀獰笑,叫道:“秦文玉,江湖中讚你‘巾幗之雄,意氣猶龍,峨眉如月,鐵劍如風……’今日既欲與我過招,怎的還不亮劍?”
秦文玉哂道:“處置你這等下流賊子,大概不值得‘巾幗之雄’拔劍……”
語音頓處,側顧蕭克英道:“蕭大妹,借你的檀香扇兒一用,但你盡管放心,我不會讓這廝肮髒血漬,玷汙了你拂暑辟穢之物。”
蕭克英心思甚細,知道秦文玉故意示傲,氣激對方,其實卻是打算以扇製扇,克製萬心奇那柄“五毒逍遙扇”中顯然暗藏的一些下流作用!她既明秦文玉之意,自然立即把自己那柄“檀香追魂扇”,含笑遞過。
萬心奇見秦文玉竟用一柄檀香扇來對付自己,不禁有點氣得發抖地,高挑雙眉,厲聲喝道:“秦文玉,你知不知道我手中的是柄什麼扇兒?”
秦文玉早就知道他這“五毒逍遙扇”的十七根扇骨之中,有十二根是寒鐵所籌,尖端鋒銳無比的,可以於風磨銅絲所織,扇麵微縮,突出傷人,專破各種橫練氣功,另外五根,卻屬中空,藏有牛毛毒針,追魂毒粉,甚至於下流媚藥等物。
但此時卻故意把所知詳情,隱去一半,隻應聲說道:“我知道你這柄扇兒,是用寒鐵為骨,風磨銅絲為麵,並因名叫‘五毒逍遙扇’之故,可能在寒鐵扇骨之上,淬有劇毒!”
萬心奇把手中“五毒逍遙扇”,向秦文玉扇了幾扇,獰笑說道:“秦文玉,你既知曉我‘五毒逍遙扇”的厲害,怎麼還敢如此狂妄地,僅以一柄檀香扇兒,作為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