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末後一句“毛道士”,好似對孟讚發生了什麼啟示,孟讚猛然一拍大腿,失聲說道:“我知道這位前輩異人,是……是那一個了……”
焦良詫道:“大小子,你怎麼變成曹操,更等人去後才知,你認為他是誰?”
孟讚未作直接答覆,卻突然搖頭幌腦吟道:“七煞尊天啟重憂,醉酡邋遢未全休……”
孟良渾金璞玉,不是笨人,才聽孟讚吟了這麼兩句,便瞿然說道:“大小子,你說他就是留贈了蕭克英大妹‘醉酡四式’的‘醉酡道士’?”
孟讚瞪他一眼道:“小小子,你又不笨,難道想不出,他臨去時所說的‘毛道土陶然欲醉’,業已對我們作了明顯身份表示?”
焦良微一尋思,也恍然大悟地,猛拍大腿說道:“這個對,對,怪不得他對我們恩師的嗜好,性情,暨獨門功力,知道得那麼清楚,又認識蕭大妹和柳大哥.……”
語音至此微頓,把雙眉一蹙,而帶苦笑又道:“但既是這位前輩,何不索性揭開本來麵目,對我們指點得詳細一點?而要什麼‘綠玉簫主人’,‘白玉簫主人’的,弄得那等秘密?……”
孟讚歎道:“一來是有些武林前輩性愛遊戲風塵,慣弄玄虛,二來,或許其中有樁秘密,關係重大,時機未至,尚不到揭露階段……”
焦良道:“那我們如今……”
孟選接口道:“我們如今自然是仍本初衷,趕緊取道‘山海關’,追蹤已身中奇毒的柳大哥打個接應……”
說至此處,一揚手中那管碧色晶瑩,顯然價值連城的“綠玉簫”,繼續說道:“並於便道‘秦皇島’時,遵照醉酡前輩指示,仗恃這管‘綠玉簫’,求見‘白玉簫主人’,作一次友善的說謊使者的了!”
焦良笑道:“走,快點走,我除了掛念柳大哥外,對於這趟‘秦皇島’的差使,到蠻感覺有興趣!”
XXX在另外一條路上。
也是兩個人,一個特別高大,但另一個卻也長身玉立,並不算矮。
他們自然不是孟選、焦良,“他”字,應該用“女”字旁的“她”,她是身高出人頭地的“姹妙金剛”蕭克英,和風神絕世,英姿颯颯的“巾幗之雄”秦文玉。
人與人之間的情份,說來奇怪,“巾幗之雄”秦文玉,人既美若瑤台仙子,功力又高得已列當世武林的一流高手,平素委實目高於頂,看不上任何男子,但她偏偏卻對尚未正,式見過麵的“乾坤聖手,四海遊龍”柳延昭,有份無法形容的極度關切。蕭克英一向便對她的帥大哥,敬仰備至,這次又感激柳延昭讓服獨門解藥之德,自然越發亟於追上柳延昭,加以護持,並設法為他求藥解毒。
秦文玉的功力,高於孟讚、焦良,蕭克英則略較遜色,一上一下,在腳程速度方麵,恰好雙方扯平,但路途方麵,卻數秦文玉、蕭克英熟悉多多,故而,雖是路分兩條,仍算這兩位巾幗英豪走在前麵。
但所謂“前麵”,也不過略略超前,原因在於秦文玉與蕭克英不能盡力狂馳,毫不停步,她們還要沿路打探“尊天會”群凶,和柳延昭的蹤跡。
如今,蕭克英便在向人問話。
被問話之人,是個仿佛飲酒微醉,把酒葫蘆拋在一旁,以竹笠蓋臉,在道旁青石上,曲肱高臥的灰衣人。
一來地屬深山,二來秦文玉等奔馳了數十裏,未遇任何武林人物,可資探詢,三來這灰衣人的蓋臉竹笠之下,露出了一點劍鞘,蕭克英才止住腳步,向秦文玉比個探問手式。
秦文玉點了點頭,蕭克英遂走到那塊青石之前,一抱雙拳說道:“這位朋友請了……”
連說兩聲,灰衣人方似好夢被人醒吵,有點發怒地,一掀竹笠,從石上怫然坐起!蕭克英在他掀起竹笠後,才發現是個看去約有六十來歲的灰衣精悍老人,遂再度拱手為禮,陪笑說道:“我姊妹驚擾了老人家的好夢,尚請老人家莫加怪罪!”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秦文玉絕代仙姿,蕭克英也端莊美麗,是兩位極好看的大美人?
故而那灰衣老者,目光連掃二女,逐漸斂起了從石坐起時的滿麵怒容,最後把目光凝注蕭克英身上,上下再一打量,點頭說道:“我確實正在做一場為兒子娶了個理想媳婦的難得好夢,但‘琉璃易碎,彩雲易散,好夢易醒’。是天下不移之理,既被吵醒,也就算了,姑娘叫我,是為了何事?”
蕭克英因吵醒人家睡眠,總覺心頭歉疚,遂索性把嘴巴.放甜一點,嫣然笑道:“老人家古月蒼鬆,精神矍鑠,顯是武林前輩,所識江湖人物,當下在少?”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竟毫不客氣地,點頭說道:“不錯,正邪雙方,黑白兩道,隻要曾經成名露臉之人,我老頭子縱未見過,也必聽過。”
蕭克英雖從灰衣老人語音中,聽出他不是北人,但因所欲追蹤諸人之內,數“九爪鷹王”戚九淵的名氣最大,遂仍含笑問道:“老人家曉不曉得有位北六省綠林道的總瓢把子‘九爪鷹王’戚九淵……”’,話方至此,那灰衣老人已目閃奇光,接口說道:“這倒妙極,戚九淵與我有十餘年未見,昨日才在此間巧遇,今天怎會又有人問起他呢?”
蕭克英一聽戚九淵,果然走的正是這條路兒,不禁芳心狂喜,趕緊含笑問道:“老人家既在此巧遇戚九淵,可曾見著另外幾位人物?”
她所詢問的重點,自是柳延昭,卻也把司馬玉人等武相,約.略提出作為陪襯。
灰衣老人是個年老成精的老江湖,聽完蕭克英的描述,看了她的神情,業已知道曉她與秦文玉是在追尋柳延昭的蹤跡。眼珠微轉,點頭笑道:“那柳姓白衣書生,似乎是追蹤戚九淵一行,有所圖謀,我不單見著,並知道他們現去何處?”
這樣一說,連原來站在一邊的秦文玉,也被吸引得緩步走過。
蕭克英大喜問道:“老人家肯把他們去處,告訴我麼?”
灰衣老人道:“當然可以,但……”
語音故意略頓,怪笑幾聲,揚眉說道:“姑娘,照你身材推測,是不是金伏牛山金剛寨的寨主‘姹妙金剛’蕭克英?”
蕭克英笑道:“老人家法眼無差,但‘金剛寨’業已解散,蕭克英永卸‘寨主’之稱,隻是個子平淡淡的江湖人!”
灰衣老人笑道:“常言道得好:‘小白臉,沒有好心眼’,你何必苦追那柳姓白衣書生,假如當真是為了感情之事,我老頭子頗願為媒,使蕭姑娘結上一樁門當戶對的理想婚……”
蕭克英萬沒想到以自己向人問訊,竟會問出一廂情願的“大媒人”來,正氣得玉頰通紅,欲待發作,秦文玉卻在一旁嬌笑說道:“英妹近來大概真是紅鸞星動,戚九淵既想你作他兒媳,如今又有人願作大媒,但不知所謂門當戶對的,是那家兒郎呢?”
蕭克英方對秦文玉白了一眼,那灰衣老人已接口說道:“是號稱‘毒手金剛’的沙家達,不單他父親‘天台野叟’沙天叟行身為‘七煞’之一,名氣要比‘九爪鷹王’戚九淵響亮得多,本人也遠較戚如山有出息,蕭姑娘請把‘毒手金剛’和‘花花太歲’等兩個外號,此上一比,便明白了!”
蕭克英剛想翻臉,對那灰衣老人譏誚幾句,秦文玉卻“哦”了一聲,點頭說道:“‘毒手金剛’沙家達之名,我聽說過,的確是位英雄人物,但婚姻之事,必須兩廂情願,且等他們雙方見麵,看看是否投緣再說……”
灰衣老人頗以秦文玉所說為然地,連連點頭,含笑說道:“對,對,希望最近能令沙家達,和蕭寨……蕭姑娘見上一麵,也可以了卻我的心願!”
秦文玉嬌笑道:“有樁事兒,請老人家不要弄錯,把瓜纏到茄子上去,要找‘九爪鷹王’戚九淵,和那柳姓白衣書生之人是我,蕭克英妹子不過是陪我跑上一趟而已……”
灰衣老人道:“不論你們兩位,是誰要找,我老頭子都願意盡學所知以告,不會對你們有絲毫隱瞞……”
蕭克英著實對這灰衣老人印象不好,但因他知曉柳延昭等去向,隻得忍著氣兒皺眉問道:“老人家既知他們去向,並允相告,便請快點說出來吧!”
灰衣老人道:“他們是去了‘燕山璿璣穀’,拜訪一位絕代高人……”
蕭克英比較性急,聞言之下,立向秦文玉道:“走,玉姊,我認識‘燕山’,我們便去趟‘璿璣穀’……”
灰衣老人搖手道:“蕭姑娘不要著急,你們如此前去,隻怕要嚐閉門羹,進不了‘璿璣穀’內!”
蕭克英雙眉一挑,目閃神光地,傲然發話道:“不見得吧?我姊妹膽量包天,憑一身所學,敢闖虎穴,敢搗龍潭……”
灰衣老人笑道:“這不是賭狠,也不是炫膽量,你們縱然膽量再大,功力再高,也多半通不過‘璿璣穀’口的‘天璿迷陣’……”
秦文玉笑道:“老人家有指教麼?”
灰衣老人大邁邁地,目閃精芒,神氣活現說道:“記得我這八字真言便可,‘右三左一,六退七回’……”
話方至此,秦文玉秀眉一軒,哂然接口說道:“這是最淺薄的河圖洛書揉合天星躔度之數,稍有學識者,盡人皆知,不勞你多指教了……”
一麵發話,一麵已手攜蕭克英,電掣飄身,縱身數丈!
背後遠遠傳來灰衣老人的一聲冷哼,並自言自語說道:“好個狂妄潑辣的丫頭,長得倒是不錯,不知她是什麼路數?”
蕭克英邊與秦文玉急步前行,邊自一伸舌兒笑道:“玉姊好大口氣,何圖洛書上合天星躔度的極精微巧妙安排,還被你視為‘淺薄之學’?”
秦文玉失笑道:“我故意氣氣那老東西的,其實我對這些循甲、陰陽、陣法、門戶,最為討厭頭疼,隻是業已把他那‘右左一,六退七回’的所謂‘八字真言’!牢牢記住而已……”
蕭克英道:“他臨別時才注意玉姊來曆,適才卻連問都不問上一聲……”
秦文玉嬌笑道:“適才他的注意力,全在你這位足與‘毒手金剛’匹配的‘妙姹金剛’身上,那裏還會關顧及我?
這老家夥倚老賣老,老氣橫秋,自以為也算當代武林中的一流高人,其實卻隻是濫竽充數而已!”
蕭克英聽出秦文玉話中有話,“咦”了一聲問道:“你……你原來竟認識這頗為令討厭的老家夥?……”
秦文玉搖頭笑道“不,我並不認識他,是從他言談舉止之中,猜出來的,其實蕭大妹不過怒令智昏,倘能冷靜分析,應該知道他是誰了!”
蕭克英與焦良一樣,看去有點樸拙,其實卻絕頂聰明,微一尋思,遂點點頭,說道:“玉姊替我開了竅了,這老家夥對‘毒手金剛’沙家達的婚事,甚為關切,並稱是其心願,以此推斷,他剛才業已自報名號,就是‘七煞’之中的‘天台野叟’沙天行,也就是‘毒手金剛’沙家達之父。”秦文玉笑道:“蕭大妹真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透!”
蕭克英因“醉西安道士”留贈自己鏽有“醉酡四式”的“朱紅酒籌”的詩句中,也有“七煞”字樣,遂向秦文玉問道:“玉姊,關於‘七煞’之一,究竟你知道多少?”秦文玉道:“所知不多,隻知道是‘酒、色、財、氣、天、地、人’等‘七煞’,其中數‘人煞’最為厲害,‘天煞’最稀鬆平常而已。”蕭克英道:“沙天行就是‘天煞’,不然玉姊怎麼也說濫竽充數?”
秦文玉嫣然笑道:“他既號‘天台野叟’又叫沙天行,名號中各有一個‘天’字,應是‘天煞’無疑,何況我方才曾從對方目內神光,暗加估計,此人功力,最多與我仿佛,更與‘天煞’最弱的江湖傳言,頗為符合!”蕭克英的兩道秀眉,突然皺在一處,足下也慢了下來秦文玉問道:“蕭大妹,你突然想起了什麼心事?如今離遠那沙如天,想回去鬥一鬥他,也來不及了!”蕭克英搖頭道:“這人我倒不想鬥他,我是突然覺得柳延昭大哥可能不在什麼‘燕山璿璣穀’內?……”秦文玉道:“柳兄若不在該處,沙天行把我們騙去‘燕山璿璣穀’做甚?”蕭克英臉上一紅,秀眉微蹙,向秦文玉緩緩說道:“玉姊會不會以為我們趕到‘燕山璿璣穀’中,可能見不著柳延昭柳大哥,反而會見著什麼‘毒手金剛’沙家達呢?”秦文玉道:“可能,可能,太可能了……”說至此處,猛地一頓右足,柳眉倒剔,恨恨說道:“但沙天行,應該知道我秦文玉,冰心鐵麵,嫉惡如仇,若是趕去‘燕山’,見不著柳延昭柳兄,而見著什麼‘毒手金剛’沙家達時,我會把沙家的這條寶貝根苗,都替他連根拔掉!”蕭克英笑道:“那沙天行倚老賣老,連玉姊的上姓芳名,均未請教,他又怎知道你會是新近幾年才威鎮江湖,被稱為白道奇葩,黑道煞星的巾幗之雄?”秦文玉滿麵英鳳煞氣地,目閃神光,朗聲吟哦,道:“巾幗之雄,意氣猶龍,蛾眉如月,鐵劍如風,降魔衝道,勸善懷忠!……”蕭克英失笑道:“玉姊不必擺威風了,我們既猜出‘天台野叟’沙天行,可能是布下一個騙局,然則‘燕山’之行,到底去是不去?”’秦文玉苦笑道:“難處是在可能屬於騙局,也可能不是騙局,萬一柳兄真在‘燕山璿璣穀’,需人接應……”說至此處,目注蕭克英,目內神光微閃,揚眉問道:“蕭大妹,你對冀、魯之間的道路應比我熟,是否由此前往‘山海關’走趟‘燕山’,並不算特別繞路?”蕭克英看出秦文玉對於柳延昭,確極關懷,連明知不大靠得住的虛無飄渺線索,也不願放棄,而願辛苦一試,遂順著她的話兒,含笑說道:“繞是難免要繞一點路,但不太遠,在我們腳下,百兒八十的途程,算不得什麼事了!”秦文玉聞言道:“好,我們足下加快一點,就算白跑一趟,也會在‘山海關’口,遇上孟讚焦良,不至於落後太遠,彼此錯過。”蕭克英邊自蹄下加勁,健步如飛,邊自含笑道:“‘燕山’雖熟,‘璿璣穀’之名,卻甚陌生,不知是甚麼武林邪徒、江湖魑魅的盤據之所?”秦文玉搖頭道:“是誰的巢穴,不太清楚,我隻知道‘七煞’之中的‘地煞’,名叫‘璿璣狂士’公孫智,與‘璿璣穀’略相符合,兩者之間或許有點關係?”蕭克英笑道:“玉姊,我們到了‘璿璣穀’後,怎麼辦呢?是指名找人,尋覓柳大哥,或是不論青紅皂白,硬闖狂搜,闖它個天翻地覆?”
秦文玉細一尋思以後,妙目中,電閃神光,軒眉答道:“指名尋人,多半無效,我們隻有硬闖,好在‘右三左一,六退七回’的驪珠已得,不怕闖不進所謂‘奇門’,且等到了穀中,再複見機行事。”
蕭克英道:“小妹反正以玉姊的馬首是瞻,玉姊叫我打,我就打,玉姊要我闖,我就闖,且讓這些列名‘七煞’的著名凶邪,也好嚐嚐我們‘姹妙雙雄’,有沒有點‘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