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是個聰明絕頂之人,“哦”了一聲,把頭微點,仿佛業已會意,不再言語。
但這時那巨靈般的壯漢,卻又聲如霹靂地,向小柱子喝道:“換杯!”
小柱子給他嚇了一跳,趕緊哈著腰兒,陪笑問道:“爺要換什麼杯?是不是酒性甚烈,嫌這杯兒太大?”
巨靈般的壯漢雙目一瞪,射出令人生畏的炯炯寒光,沉串說道:“我是嫌杯太小,連日趕路辛勞,你們店中的酒又不錯,才想痛痛快快的喝上一頓……”
小柱子著實有點怕這比自己幾乎高出了一半的巨靈壯漢,趕緊順著他的話兒,接口陪笑道:“是,是,小的去與爺換隻大杯……”
誰知那巨靈壯漢,還有花樣,竟一翻眼皮,高聲說道:“小二哥不要普通大杯,我要那種特巨金杯!”
邊自說話,這自伸手向那複姓東方的酒客桌上一指。
這一來,卻要了小柱子的命,弄得他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應付?
那複姓東方的酒客,突然“哈哈”一笑向小柱子問道:“小柱子,我今天喝了幾杯?”
小柱子知道今日多半出事,遂心魂欲飛地,顫聲答道:“東方大爺,您…您已經喝……喝了三杯……”
東方酒客從鼻中“哼”了一聲道:“既有三杯,業已略可潤喉,我就把自己鑄金杯,借給這位朋友用用,倒看他能有多大酒量?”
語畢,手揮麵前那隻特巨金杯,帶著滿滿一杯斟而未飲的“梨花春”美酒,便向那巨靈壯漢,淩空飛過。
巨靈壯漢伸手一接,不由臉色立變。
原來那支金杯本已頗為沉重再加上滿杯美酒,和東方酒客暗加的內家真力,來勢幾達千斤。
這巨發壯漢,也有一身上好武功,雖還吃得住,但因事出不意,坐下木椅,卻“哢嚓”脆響,硬吃震裂,懷中美酒自然也有一些濺到巨靈壯漢身上。巨靈壯漢方自怒吼一聲,白衣少年已神色不動地,含笑說道:“戚堂主莫要妄動,對方不是尋常人物……”
原來那巨靈壯漢,就是遠赴“金剛寨”奪霸求親,碰了“妙姹金剛”蕭克英釘子的“花花太歲”戚如山。
白衣少年就是“尊天會”少會主,“黑白天尊”愛徒,武功極高的司馬玉人。’隻是未見戚如山之父,“九爪鷹王”戚如淵,和另一名“尊天會”中人物。
司馬玉人語音一頓,向戚如山微伸右手,示意索杯!
戚如山對琺這位“少會主”十分敬畏,不敢違拗,隻好遞過金杯,卻向那東方酒客,狠狠瞪了一眼司馬玉人接杯在手,目注東方酒客,含笑說道:“金杯特巨,重達數十斤,足見閣下之酒量,罕世無敵,莫非竟是武林人物稱為‘酒煞’的‘金杯追魂’東方白麼?”
那東方酒客,看了司馬玉人一眼,笑嘻嘻地,點點頭說道:“少年人,你的眼力不差,東方白久已未在江湖行走,我以為武林人物對我這‘酒煞’二字,忘記得差不多……”
“忘得差不多了”,一語的最後一個“了”字,尚未出口,陡然麵現驚訝神色!
原來司馬玉人是單手擎杯,如今那隻隻巨金杯之中,突然升騰起嫋嫋青煙,和奇香酒氣,仿佛整杯美酒,已被司馬玉人以極高內功,隔杯燒滾!
司馬玉人笑道:“巧遇高人,無以為敬,溫酒示意,略表寸心,東方大俠接一杯吧!”
話完,也把那隻金杯,向東方白隔坐拋過。
東方白想不到這看來秀美無倫的白衣少年,竟有這高功力,遂絲毫不敢怠慢,先行功凝右臂,化掌成鋼,然後才伸手接酒。因為美酒既沸,金杯奇燙可知,自己若不準備,萬一在年輕人手下出了洋相,豈不半世名頭立付流水?-這位“金杯追魂”,把自己的特製金杯,接回手中,目注司馬玉人,目閃神光,揚眉問道:“年輕人好俊功夫,你怎樣稱謂,是那派人物?”
司馬玉人笑道:“酒肆之中,驚世駭俗,東方大俠可否北麵山邊一談。”
東方白略一點頭,立即掏出十兩紋銀,當作酒資並向那業已嚇得簌簌發抖的小柱子手中,塞了個小小金錁。
司馬玉人自也不會吝嗇,給了豐厚酒錢,與“金杯追魂”東方白一齊出店。
這酒肆本就接近山林,故而出店不遠,便是山壁下的一片靜寂所在。
東方白止步卓立,目注司馬玉人道:“少年人約我至此,有何見教?你該先報你的姓名來曆了呢?”
司馬玉人抱拳答道:“在下司馬玉人,東方大俠知不知道‘尊天會’?”
東方白頷首道:“我因少出江湖,最近才聽說過‘尊天會’是由‘黑白天尊’領導,崛起於關東‘小興安嶺’,是個雄心勃勃武林組織!”
司馬玉人肅立恭身,以莊敬神色道:“‘黑白天尊’是在下授業恩師……”
東方白“哦”了一聲,道:“原來‘尊天會’的司馬少主,難怪有這俊的內家功力!”
司以玉人指著戚如山道:“這是本會戚如申堂主,東方大俠對戚堂主上尊人‘九爪鷹王’戚九淵,可能不太陌生?”
東方白哈哈笑道:“豈單不會陌生,我和這位‘北六省的綠林總魁’,還相當投契地,喝過幾次酒呢!”
這樣一說,東方白竟成了戚如山的父執,不由使那“花花太歲”有點麵耳赤紅!司馬玉人向東方白拱手笑道:“東方大俠既與本會戚總堂主相熟,便不算外人,司馬玉人敬邀東方大俠,到‘小興安嶺回穀’中一聚!”
東方白微一沉吟,目注司馬玉人,揚眉笑說道:“我久已未出關東,去遊賞一趟白山黑水的景色也好,但不知貴會的‘九回穀’總壇之中,有沒有特殊的好酒呢?……”
司馬玉人因師傅“黑白天尊”曾密令自己,盡量延攬異人,為“尊天會”增強實力,如今聽得“金懷追魂”東方白願去“九回穀”總壇,自然十分高興,遂立從司中取出一麵小小鐵牌,雙手捧過,含笑說道:“這是本會特製的貴賓片,東方大俠何時駕臨‘九回穀’,隻消一示此牌,立獲隆重接待!”
司馬玉人對此牌說得相當貴重,東方白卻未怎在意地,隨手接過,揣向懷中道:“司馬少主先請吧,我因需在此等待一位老友,約莫半月之內,定會前來,你請‘九爪鷹王’戚總堂主,替我準備一些好酒便了。”
司馬玉人聞言,也不再多話,隻向東方白施了一禮,便與戚如山相偕別去。東方白目道對方遠去,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說道:“被他們這一攪鬧,酒未喝得過癮,我還是再回小柱兒的酒肆,再補上十斤‘梨花春’吧……”
他一麵轉身,一麵自語,但自語至此,突然聽有人接口笑道:“東方大俠,你已上人惡當,還有心情喝酒麼?”
隨著主聲,有個身材矮胖臃腫,看來毫不起眼的四十來歲,短裝之人,從距離適才自己與司馬玉人談話處,約莫十一二丈的亂石堆後走出。
東方白見此人能潛伏石後,未被自己和司馬玉人發現,便知他貌雖猥瑣,輕功地著實不弱。
微愕之下,一麵舉步迎上,一麵詫異發話問道:“尊駕何人?怎樣認識我東方白……”
話猶未了,那四十來歲之人便接口笑道:“酒煞杯震四海,天下何人不識君?在下尉遲巧,是武林無名末卒,久仰東方大俠盛名,又在酒肆門外,見了你那支可作招牌的特巨金杯,那還會不知道遇見了何等人物?”
東方白近年確實少在江湖走動,以致不知道尉遲巧就是號稱“妙手空空”的當世第一神偷,因對方說話,恭維得體,遂對尉遲巧印象甚好地,含笑道:“尉遲兄,你剛才認為我不應該再有心情飲酒,卻是為何?”尉遲巧笑道:“我認為東方大俠可能業已中了‘尊天會’的特煉奇毒?”
東方白雙眉微挑,凝望著尉遲巧,默然不語。
導遲巧知道他是在行功默察體內情況,遂負手聞立,不打加擾。
片刻過後,東方白滿麵怒容地,向尉遲巧拱手道:“尉遲兄,多蒙指點,我果然受了那相當陰險的司馬小賊算計……”
說至此處,從懷中取出那麵“貴賓牌”來,鋼牙一咬,便欲舉掌毀去。
尉遲巧連連搖手,向前接過那麵鐵牌,微笑道:“東方大俠何必如何,奇毒又不是由此牌轉送,這東西在異日問罪‘小興安嶺九回穀’時,或許還有點用處?”
話完,他竟老實不客氣地,把那麵“貴賓牌”,揣向自己懷內。東方白此時已滿腔怒火,自然不會再要這麵鐵牌,隻是目注尉遲巧,雙眉緊蹙,詫然問道:“尉遲兄,你知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傳毒?我似乎從未與那司馬玉人小賊,有過任何接觸?……”
尉遲巧笑道:“我在酒肆門外,偷看熱鬧時,曾見東方大俠的那支特製金杯,曾到過司馬玉人手上?”
東方白恍然頓司,“哦”了一聲,急從腰間解下金杯,撕片衣襟,加以擦拭。
尉遲巧道:“東方大俠可以暫時寬心,司馬玉人一路間仗此手段,已害多人,但他這個獨門奇毒,似屬慢性,在眼前不會發作。”
東方白點頭道:“我剛才行動默察時,業已發現約莫在五六十日後,才會發作,故而司馬小賊聽我答允於一個月內,前去‘九回穀’後,根本不加說明,他顯然是誌得意滿地,等我去自動投降而已。”尉遲巧歎道:“在人控製下,怎敢不低頭?奇毒人腑,生死由人……”
東方白突然目閃精芒,沉聲喝道:“不一定,我認為我有把握祛除此毒,然後再問罪‘小興安嶺’!”
尉遲巧愕然道:“莫非東方大俠除了酒量蓋世,武學驚人之外,還精於岐黃妙術?”
東方白搖搖頭道:“我對醫道,隻是一知半解,但卻有位幾乎等於華陀再世的神醫朋友。”
尉遲巧一怔道:“當世中,還有藝擬華陀之人麼?我真孤陋寡聞,這位神醫是誰?”
東方白道:“尉遲兄有沒有聽說過有個不以醫道名世,但卻具有生死人而肉白骨回春手段的醉貓劉三?”
尉遲巧笑道:“原來東方大俠意中所指,乃是此人!但這劉三性情極怪,從來不與武林人物往還,據說隱居‘嶗山’,終日醉臥,連個居處都不會被外人輕易尋著。”
東方白道:“我卻一找便著,而‘醉貓’劉三也決不會不肯為我盡力!”
尉遲巧仿佛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一定是東方大俠對那‘醉貓’劉三,曾有深恩……”
話方至此,東方白便連搖雙手地,接口笑道:“尉遲兄,你猜錯了,我不是對劉三有恩,而是昔年贏了他一個東道,如今正好前去‘嶗山’向劉三索債而已。”
尉遲巧眼珠一轉,向東方白含笑道:“劉三既號‘醉貓’,東方大俠又稱‘酒煞’,你們所賭的這項東道,可能便是由酒而起?”
東方白頷首道:“尉遲兄這回猜對,劉三自負酒量,我也決不服人,但請人為證,互賭東道之下,整整喝了一天一夜.仍是他先醉倒。”
尉遲巧笑道:“東方大俠既然贏過劉三東道,便趕緊走趟‘嶗山’一請展他歧黃妙手吧,奇毒在腑,雖然暫不發作.也總不是滋味……”
東方白道:“好,我便走趟‘嶗山’,尉遲兄指點之恩,容俟後報!”
說完,把手一拱,便待另遲導遲巧,轉身走去。
尉遲巧忽然叫道:“東方大俠暫留貴步!”
東方白止步轉身,目注尉遲巧,以詫異神色問道:“尉遲兄,你莫非還有什麼要緊事兒,對我指點?”尉遲巧笑道:“我是有樁瑣事,想有所爺仗,拜托東方大俠!”
東方白點頭道:“尉遲兄有話兒,盡管請講,我正發愁欠你一份人情,沒法報呢……”
尉遲巧點頭道:“兄染有‘哮喘’惡疾,久因病榻,東方大俠既去防晤劉三,又屬有求必應,能否煩請代向這位曠代神醫,求賜一服仙丹妙藥?”
東方白笑道:“這是小事,包在我的身上,劉三定答應……”
語音至此忽頓,目注尉遲巧問道:“尉遲兄,你如今有無要事?”
尉遲巧心中本來另有打算,兜了半天圈子,才見東方白似欲上鉤,趕緊應聲答道:“小弟遊蕩江湖,根本無所事事……”
東方白喜道:“尉遲兄既無要事,何妨一同走趟‘嶗山’,一來可解我途中寂寞,二來也可免得我向劉三索得‘哮喘’良方之後,又要設法找你!”
尉遲巧所要的,原來就是這句話兒,自然立即點頭說道:“好,我奉陪東方大俠……”
東方白擺手笑道:“彼此既已訂交,尉遲兄請免去什麼‘大俠’之稱,江湖人物,一向把我視為邪魔,你卻叫我‘大俠’,聽起來著實有點別扭!”
尉遲巧心中暗笑,口卻喏喏連聲,與這號稱“酒煞”
的“金杯追魂”東方白,一同趕赴“嶗山”去。
其實,尉遲巧與這東方白打聽說是完全湊巧遇上……
本想仗恃“妙手空空”的神偷絕技,在司馬玉人身上,盜取柳延昭簫克英英所需的奇毒解藥!
但司馬玉人功力既高,腳程又快,警覺性更甚為機敏,以致一路之間,均令尉遲巧找不出適當機會下手。
直到此處,尉遲巧眼見司馬玉人又施毒技,並識得東方白的“酒煞”身份,遂出麵加以點破,先替“尊天會”拉上個厲害對頭!
誰知有意截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陰。
原來東方白認識神醫“醉貓”劉三,雙方並有奇妙關係!
這一來,尉遲巧暗喜失之東隅,得之桑榆,根本不必再辛苦冒險地,對司馬玉人繼續追蹤,隻好隨同東方白接受往“嶗山”,還愁不能在劉三醫寓中,連求帶偷地,弄到大把神丹靈藥?
那時,趕赴“山海關”,柳延昭與簫克英所中奇毒立解,自己也決算為俠義道上盡了一點力量,並代兄長尉遲叔寶,略報柳延昭昔年所施的深思厚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