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整個演武場中,又告寂靜得鴉雀無聲!因為,場麵太讓人震驚,遂個個均凝神注目。冷公文進到場中,突然把激動心情,和滿麵煞氣,一齊收起來,隻向孟讚冷冷發話說道:“孟朋友,請亮兵刃!”語音一落,立即翻手撒出一柄長劍,這柄劍兒,並無寒芒異彩的奪目精芒,色澤甚暗,在長劍之中,微微慘綠。
孟讚向焦良看了一眼,雙眉微揚,笑嘻嘻地說道:“小小子,你運氣好!”
焦良被他笑得方自一怔,孟讚又複繼續笑道:“方才我扮演過‘降魔二哥’,挨了一記重達九九八十一斤的鳳頭鋼拐,如今該你扮演‘辟邪三弟’,來嚐嚐這柄劍兒滋味,不過這柄劍的劍光,青中有綠,顯有特別花樣,風味定佳,我才說遠氣好呢!”
焦良氣得一語不發,真氣微提,騰空了六尺左右。
孟讚一伸右手,也抓住焦良的右足足踝,把他斜舉半空。
剛才焦良以孟讚作為兵刃已令全場震驚,如今複見孟讚以焦良當作兵刃,更令與會群雄,歎為觀止了!
因為焦良身高七尺有餘,孟讚卻身高五尺不到,宛若一個小猥瑣小鬼,而他卻舉著一尊猙獰巨靈,這形象,怎不令人看得既覺驚奇,更覺好笑。冷公文冷笑道:“孟朋友,你不老老實實地取出兵刃,仍敢對我要這花樣?”孟讚笑道:“二哥降魔,三弟辟邪,孟焦聯手,無敵不摧……”話方至此,突然聽得有個極清朗的話聲接口說道:“二弟住手,你與三弟暫且歸座,‘花花太歲’戚如山既然未出,這一陣讓給我了,我要領教領教冷當家的戚震關外的長短雙劍,和精妙驚人的‘天殺十三式’!”聲到,人也到,柳延昭的英挺白衣身形,也隨之縱躍,無聲無息地,已經到了場中,含笑負手而立。柳延昭的輕功,早在排雲壁上,便略為施展,使孟讚焦良,雙雙拜服。
如今,來得這般神妙輕靈,也把“長白劍煞”冷公文,嚇了一跳。
換了別人,孟讚與焦良二人,定然誰也不肯買賬!
但發話人是他們戴恩感德,敬若神明的柳大哥,卻絲毫不敢違抗!
孟讚手兒一鬆,焦良身形落地,並撫掌狂笑地,向孟讚說道:“大小子,你說得對,我的運氣真好,這一來,既免了身挨毒劍之災,又可瞻仰柳大哥的絕世劍術呢!”這一位宛若巨靈,一位宛若侏儒的絕代奇俠,便在笑聲中,和滿場群雄的驚異注目下,歸回本座。冷公文江湖老辣,當然識人,起初為柳延昭來時無影無蹤的身法一驚,跟著又為對方宛若玉樹臨風,神彩出世的風度一驚,如今聽說對方姓“柳”,更來了個驚上加驚。
他事實上滿心驚詫,長劍微收,向柳延昭問道:“閣下姓柳?”
柳延昭點頭道:“不錯,柳……柳延昭。”。
冷公文不隻是吃驚的,並退後半步,向柳延昭仔細盯了兩眼,挑眉問道:“曾在羅浮屠三虎,長江斬惡蛟,並於‘芒碭山’誅八寇四大凶的‘乾坤聖手,四海遊龍’?”
身為“尊天會”少會主的白衣書生也是一震,但發現“九爪鷹王”戚九淵所遞過的叫他放心眼色,才又目注場中柳延昭笑道:“斬虎屠蛟乃是小事,誅除惡寇更屬理所應為,但柳延昭武林末流,藝薄技淺,卻當不起江湖中好事之徒所贈的‘乾坤聖手,四海遊龍’之號!”
冷公文聽得自己竟遇上這麼一位名震乾坤的大對手,不禁於頭上微冒冷汗地,一抱雙拳,陪笑說道:“冷某能與柳大俠如此人物如磋,實是幸事,柳大俠也用劍的麼?”
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這“長白劍煞”遇上柳延昭後,立即變得十分謙恭,不像是綠林惡寇!
柳延昭道:“劍為百兵之主,柳延昭略有浸淫,隻可惜未窺堂奧而已。”
冷公文抱拳道:“柳大俠請拔劍,尊劍定是神物!”
柳延昭搖頭道:“冷當家的,你猜錯了,柳延昭雖然極愛劍術,身邊卻從不帶劍!”
這兩句話兒,把這位“長白劍煞”冷公文,聽得一怔。
他目注柳延昭,詫聲問道:“柳大俠,你身邊既不帶劍,卻是如何賜教?”
柳延昭尚未答話,白衣書生卻已朗聲說道:“冷大堂主,你也是以劍成名的內家高手,怎不知道劍術到了通神人照,根本用不到幹莫神物,三尺枯木,或隨手折枝,無需百煉青鋒,甚或片紙,束帛,也可當作屠龍短匕……”
冷公文聽得悚然一驚,又向柳延照偷眼的打量問道:“柳大俠,是這樣麼?”
柳延昭笑了一笑,未曾置答,卻向冷公文問道:“適才發話白衣書生,是何等人物,怎樣稱謂?”
冷公文略一遲疑,方低聲答道:“司馬玉人,是本會的‘少會主’!”
柳延昭因早從蕭克英口中得知“黑白天尊”組織“尊天會”,企圖統一“黑白道”,尊稱江湖之事,遂也不往下問,但聞得那白衣書生名叫“司馬玉人”,想起“巾幗之雄”秦文玉飛襟示警的“玉人技高”四字,遂不由向司馬玉人所坐之處,看了一眼。
他在看司馬玉人。
司馬玉人恰好也在看柳延昭……’四道俊極,美極,亮極,但也冷極的如電目光,當空一對……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行家一對眼,便知高不高?”
柳延昭一震,暗想難怪秦文玉飛襟示意,說是“玉人技高”,僅從這司馬玉人的眼神之中,便可看出此人的內功修為,已到“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境界。
司馬玉人也是一震,他想不到新近名滿江湖的“乾坤聖手,四海遊龍”柳延昭,竟與自己年齡差不許多,而奕奕風神,又複秀絕如此!
這時,冷公文因對方身未帶劍,遂減去了幾分畏懼之心,抱拳發話問道:“柳大俠怎樣賜教?……”
話方至此,麵色忽變!
因為冷公文看見柳延昭,隨意的一抬手,便有一根三尺長短的垂柳枝條,淩空飛來!
演武場這,雖種有一排垂柳,但距離少說也在兩三丈外,柳延昭隨意招手,便有柳枝飛來,難道這位“乾坤聖手,四海遊龍,竟能把“大接引神功”,練到如此出神入化的令人難以置信地步?
柳延昭接過這根垂柳枝條,並摘下一牒兒葉,目光略注,向冷公文微笑道:“冷當家的,請以你長短雙劍,隨意進招,柳延昭杖借三尺柳枝,瞻仰長白劍術!”
這時,孟讚雙眉微皺,對焦良低聲說道:“小小子,我看連我們那位遢邋師傅,也未必能從兩三丈上,空手攝物……”
焦良點頭道:“是不能,柳大哥也不能……”
孟讚詫道:“柳大哥也不能?他剛才不是……”
話猶未了,焦良已接口笑道:“大小子,你沒注意,我卻恰巧偷眼看到,老偷兒尉遲巧,在演武場邊的矮牆之外,曾伸了伸頭,柳大哥才配合巧妙地,淩空招手,其實那三尺柳枝,是老偷兒早就折下,從牆外扔進來的。”
孟讚恍然道:“怪不得柳大哥曾摘片柳葉,看了一眼,定是老偷兒在葉上傳書,向柳大哥報告什麼緊要訊息。”
他得知“妙手空空”尉遲巧安然無恙,心中頓寬,遂全神觀察場中柳延昭與冷公文之戰!不單孟讚焦良留神,全場的武林豪客,誰不屏息留神,想開開眼界,瞻仰“乾坤聖手四海遊龍”柳延昭,究竟怎樣以三尺柳枝,決鬥“長白劍煞”冷公文的“青芒毒劍”和“犀角短匕”?
看,他們看得固然驚心,看得固然咋舌,但看得卻不愜意!
因為他們並沒有看到什麼千招惡鬥,百合狠拚,匝地寒光,漫天劍氣!
他們隻胡裏胡塗地,看了一招,場中便勝負已分,故而雖驚心咋舌地,開了眼界,卻仍有點心癢難搔,似乎不太過癮。
冷公文向來在青芒長劍的淬毒劍鋒下,便已罕遇敵手,遂令他那柄犀角短匕,雖然說能洞甲,卻極少有取用機會。
但今日不同,對手柳延昭的名頭太大,氣勢太豪,使冷公文未動手前,便已把犀角短匕,藏在左手袖內。
柳延昭叫他隨意進招,冷公文一聲“恭敬不如從命”,從劍抖處,淩空灑出了一片青熒熒的七朵劍花!
一劍七花,顯見“長白劍煞”名不虛傳,在劍術修為上,有湛深驚人火候!
柳延昭雙眉軒處,往空中一場柳枝。
他沒有炫耀,是極為平實的揮動柳枝,並沒有幻出什麼朵朵柳花,條條柳影!
照說,七朵劍花中,隻有一朵是真,其他六雜皆幻,用意隻在引亂對手心神,便真實攻擊得利而已!
但冷公文這起手一劍,卻七花昔幻!
因為他知道憑真實功力,自己決勝不了名驚四海的“幹坤聖手”柳延昭,非出奇兵不可。戰略既定,一開始便出奇兵,七朵劍花,皆是幻影,青芒長劍一晃便收,真實的攻擊,是在左手犀解短匕!
一招極為毒辣的“仙人指路”,加上難練罕見的“猿臂神功”,分明人在六七尺外,但冷森森的犀匕銳鋒,業已刺到對方的心窩部位。
這奇兵夠狠,夠辣,可惜不夠運氣。
不夠運氣之故,是碰上了柳延昭,冷公文的對手,是條“四海遊龍”,是位“乾坤聖手”!
就在犀角短匕上,隻差兩三寸,便刺中柳延昭心窩之了際,冷公文的左手手背之上,突然多了一作東西。
那就是適才柳延昭在柳枝上所摘下的一片柳葉!
雖然隻是一片柳葉,但從柳延昭的手中施展,又何異犀牛銳角,或百煉神鋼?
鮮血進流,左手一顫,那柄犀解短匕,未刺進柳延昭的心窩,卻到了對方的左掌之內!……
跟著,青熒熒的一條劍影,飛起三丈高空!
原來冷公文誌在以短劍傷敵,但在長劍的一劍七花,朵朵皆是虛幻,看來淩厲詭異,卻均一閃便收。
柳延昭平淡無奇的柳枝一揮,卻是用了個極為實際,毫不虛幻的“纏”字訣。
不必說邪不勝正,更不必說虛不敵實,武家動手的勝負之分,往往隻在一個“快”字!
誰能快上一步,快上分毫,快上一刹那間,方便就能掌握契機,獲得勝利。
剛才,冷公文左手掌背,中了柳葉,犀解短匕,被人奪去,便是在動作上,慢了那麼一刹那!
如今,偏偏舊轍複蹈,又慢了那麼一刹那!
七朵劍花的幻影才收,青芒長劍的劍柄已被那根柔軟柳枝纏住!
柳延昭隨手一抖,冷公文的右手虎口,又告鮮血進流!
長劍被柳枝抖得化作一道青虹,飛起了三丈高下。
冷公文怔了……’由不得他不怔,堂堂“長白劍煞”,是關外數一數二的拔尖高手,長劍絕毒,見血封喉,短劍絕利,洞金穿石,誰料在才一發招攻敵之下,便左右手一齊受傷,長短雙劍,雙雙出手!
就在此時,起了一陣爽朗笑聲。
笑聲,是柳延昭所發,他把奪來的犀角短匕,遞過“長白劍煞”冷公文,向他含笑說道:“冷當家的請收回,這柄短匕,是寒犀銳角所製,極為名貴,柳延昭不敢掠愛……”
但語言至此,麵色倏然一沉,收斂了適才的滿麵笑容,俊目中神光如電,朗聲發話道:“但短匕雖還,長劍不留,因劍芒青中帶綠,分明淬有劇毒,見血封喉,忒以陰損,柳延昭代毀此劍,也算是為冷當家的減少一些罪孽!”
一麵發話,一麵右手已電揮,柳枝又舞!
這時,青芒長劍恰好由三丈高空,墜到當頭!
明明柳延昭隻揮動了一下柳枝,空中卻發生了七聲脆響!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七聲脆響中,那柄青芒長劍,硬被擊得斷成八截,化為一地碎鐵!
長劍由空墜下,速度極快,三丈高下,不過是一瞬之間!柳延昭竟能在這一瞬,手兒並未連揮,而用柳條把長劍擊中七次,這種手法,簡直不知比冷公文方才的一劍七花,高明多少?
尤其柳枝乃是軟物,青芒長劍乃是百煉精鋼。
僅僅在借物打力的內家氣勁方麵,也把滿場群雄,看得一齊傻眼!
無數人傻,一個人窘!
窘的自然是那位一身血腥,滿手罪孽,心腸極為狠毒的“長白劍煞”冷公文。
冷公文如今喜又不是,怒又不敢,歸座則太無顏麵,續鬥則既缺膽量,又缺能力,委實奇窘無比,尷尬已極!
還算好,冷公文的尷尬時間,不算太長!
因為來了一位替他解決困難白衣仙子!
其實,來的是他們“尊天會”派來主持全局的“少會主”司馬玉人。
但因他淩空虛渡,身法靈妙如仙,人品又俊美,飄逸如仙。加上又穿了一件白衣儒衫,遂好像是一位降自九天的白衣仙子!
司馬玉人身形飄落,冷公文尷尬無比的臉色立寬!
但司馬玉人卻麵罩寒霜地,向冷公文冷冷說道:“冷大堂主,私人的麵子性命為輕,本會的威譽榮譽為重,你既當著多數英雄,一招失去雙劍,便應該記得你出場前的諾言豪語!”冷公文才寬的臉色,立即變得比方才還要難看地十倍!
因為,他想起出場前,向少會主司馬玉人所說“若不能為弟報仇,便當場自盡”之語!青芒長劍雖已變作一地碎鐵,犀角短七,卻在手中,冷公文長歎一聲,反手自刺心窩,屍身頹然仆倒!
司馬玉人的來時身法,宛若九天仙子,已極驚人,加上如今對冷公文毫不留情的斷然處置,更使赴會群豪,寒生心底,有點冷卻了爭雄奪霸之心!
司馬玉人靜等冷公文倒地後,俯身伸手,拔出了深刺心窩的犀角短匕!
但他動作敏捷,快得出奇,才一拔出匕首,人便左飄數尺,冷公文的心窩鮮血,雖然如箭噴出但也未絲毫玷汙了他的如雪白衣!
恰好柳延昭也在閃身避血,又與司馬玉人成了麵對麵的狀態。柳延延昭向司馬玉人手中的犀角短匕,看了一眼笑道:“司馬少會主莫非要以此賜教,這柄匕首不錯,到了你的手中,必可大放異彩,發揮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