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克英也被柳延昭提醒,覺得有點奇怪,方自眉尖雙蹙,欲得尋思。
柳延昭又目交神光笑道:“我明白了‘尊天會’可能以為蕭大妹會答應‘九爪鷹王’戚九淵,為他獨子戚如山求婚之事,而把你當作自己人了!”簫克英臉一紅,怒聲道:“狂妄之輩,太以可惡,我拚著與北六省整個綠林道結怨,甚至使‘金剛寨’瓦解冰消,明日也要在大會之上,當著舉世群豪,把他們教訓一頓!”
柳延昭平素十分謙遜安和,如今可能是有了幾分酒意,竟豪情勃發地,狂笑說道:“想令‘金剛寨’瓦解冰消,談何容易?不是柳延昭誇句大話,蕭大妹的秘釀美酒,雖名‘金剛倒’,我卻能力掃群邪,保你‘金剛不倒’!”
話方至此!臉色忽變!柳延昭變色之故,是瞥見從窗間飛進的一片白光!這片白光,毫無破空聲息,又僅寸許來寬,兩三寸長的小小一片,卻仍未能逃過柳延昭的覺察能力。他正舉箸想挾一片豪油鮑脯,如今便手兒微抬,把飛來白光,用牙箸挾住。
簫克英見狀,大吃一驚!因為這間賓館,是在一排房屋盡頭,窗外空地,毫無人影,雖有幾竿翠竹,傍崖搖曳,卻遠在六丈外。
柳延昭用牙箸挾住之物,軟搭搭,輕飄飄地,分明是方綢布,發出人若藏在竹內崖上,怎能發出這遠?功力豈不到了驚世駭俗地步?
她站起身形,正待出室察看,柳延昭已含笑叫道:“蕭大妹少追了,來人若肯和我們見麵,又何必飛書?”
簫克英驚道:“飛書?這方白綾,似是臨近所撕衣襟,上麵還有字麼?”
柳延昭笑道:“飛書之人,定然又是巾幗英雄,因為她用的是措眉黛筆!”說話中,展開白綾,果是臨時所撕衣角,上麵寫著:“久聞風采,本擬於明日會中,一親文武,奈忽有急事,致稽此緣,鷹王陰損,玉人技高,鐵杵藏凶.蜂尾劇毒,盼君慎之,秦文玉。”
柳延昭看完上所書的字跡,雙眉一軒,含笑說道:“原來是她,難怪她竟有如此高明的內家功力了!”
簫克英道:“柳大哥,是誰?”,柳延昭遞過手中那角白綾衣襟,麵含微笑答道:“秦文玉,就是可能來與蕭大妹互爭‘妙姹霸天’的‘巾幗之雄’!”
簫克英接過白綾,把綾上的字跡,仔細看完,嬌笑說道:“柳大哥,秦文玉對你蠻不錯呢,又是‘久慕風采’,又是‘盼君慎之’,看來這位‘巾幗之雄’,業已起了‘窈窕君子,淑女好逑’之意……”
柳延昭笑道:“蕭大妹不要拿我開胃、我要向你請教綾上所書的‘鷹王’二字,自然是指‘九爪鷹王’戚九淵,但‘玉人’卻是誰呢?”
簫克英眉頭微蹙地,略一思索,苦笑搖頭說道:“這‘玉人’二字極為陌生,不知是名?是號?似乎從未聽得江湖人物談過,但‘巾幗之雄’秦文玉,偏又指出‘玉人技高’……”
柳延昭道:“蕭大妹既然不知,便無須多想,你對於‘鐵杵藏凶,蜂尾劇毒’二語,可有什麼意見?”
簫克英應聲說道:“蜂尾之來意不明,但那個‘花花太歲’戚如山的慣用兵刃,卻是一枝降魔鐵杵。”
這時,孟讚焦良二人,均已看過那角白綾。焦良突向簫克英問道:“蕭大妹,你方和是不是說那‘黑白天尊’的心愛弟子,是位風神絕世的年少產生麼?”簫克英點頭道:“正是,焦三哥突然問此則甚?”焦良笑道:“我認為‘鷹王’‘鐵杵’,既反映戚九淵戚如山父子,則‘玉人’‘蜂尾’,可能也是他同來人物,那年少白衣書生,既然風神絕世,豈不可稱‘玉人’?“
簫克英聽至此處,“呀”了一聲,向焦良投送過相當嫵媚的讚許眼神,點頭接口說道:“對,焦三哥,你說得對……”
柳延昭也自主道:“三弟渾金玉璞玉,內蘊絕頂聰明,大概猜得八九不離十了,‘黑白天尊’既派他心愛弟子,主持爭奪‘五大霸天’之事,當然其技極高,看來秦文玉飛書之言,乃是實情善意,那麼我們在明日大會之上,不單對那白衣書生,不許輕敵,也要切記‘鐵杵藏凶,蜂尾劇毒’二語。”
語至此處,側顧簫克英笑道:“蕭大妹,夜色已深,你是明日大會主人,定極辛勞,早點去歇息吧,一切事兒,均等明日臨場,方易定奪,好在我和孟二弟、焦三弟,定盡全力幫你,不讓那‘妙姹霸天’四字落到別人身上!”
簫克英站起身形,嫣然笑道:“由於這次大會,得見久違渴念的柳大哥,又結識了孟二哥,焦三哥,委實心願已足,對於‘妙姹霸天’得失,小姐示倒毫不縈懷,無須著力爭奪……”語香微頓,目光一掃,又道:“這賓館是臨地改建,難免簡陋,不宜款待佳客,柳大哥等請隨我來,去換個寬敞雅致地方……”
柳延昭連搖雙手笑道:“不必,不必,一宿之間,何須過份講究,蕭大妹請歇息吧,莫要再勞神了……,”簫克英也知對於這等江湖奇俠,無須太過客氣,遂嬌笑說道:“既然如此,三位大哥晚安,小妹暫且告別,那‘金剛倒’的後勁極強,我命廚下作一鍋頗具靈效的上等醒酒湯來!”
話完,帶著小英、小玉二女,便向柳延昭等告別。不久過後,廚下果然送了一鍋醒酒湯來,柳延昭親手盛了一碗,遞向孟讚,含笑說道:“二弟你酒量雖豪,但在自己人麵前,不必逞強,這醒酒湯,清香撲鼻,想必風味絕佳,喝一碗吧!”孟讚不便違拗,接過碗來,剛剛喝了一口,便失驚讚道:“蕭大妹真會享福,不單有釀酒名師,廚下更有易牙高手,這醒酒湯,作得比任何蛇湯、魚湯,都要鮮美,是我從未吃過的無上極品呀!”話完,湯盡,又自行添了一碗。焦良被孟讚說得饞涎大動,急忙也自取杓盛湯,但賓館門外,突又起了‘剝奪’之聲。
柳延昭注目門外,問道:“那位?請進。”房門“呀”然推進,走進了一位身裁矮胖臃腫,毫不起眼,四十來歲的短衣漢子,但兩道目光卻神氣十足地,盯在柳延昭身上,抱拳陪笑問道:“這位相公可是被江南武林人物,尊為‘乾坤聖手四海遊龍’的柳大俠麼?”
柳延昭素性謙和,絕不因神貌狼狽,輕視對方,站起身形來,抱拳還禮地,點頭答道:“在下正是柳延昭,江湖微名,不敢當尊駕如此盛讚,但柳延昭眼拙,似覺與尊駕素昧生平,不知……”那短衣漢子接口笑道:“在下尉遲巧,確實尚無緣結識柳大俠,但家兄尉遲叔寶,昔日在窮途潦倒,傷病交集之際,曾受柳大俠活命深恩……”柳延昭聽至此處,“哦”了一聲,恍然說道:“原來閣下尉兄就是名震大漢南北的‘妙手’……”
柳延昭似乎有疑難,倏然截口——但尉遲巧卻毫不在意地,點頭笑道:“柳大俠說得對,我是極不成材的雞嗚狗盜之徒,江湖中被我偷過之人,不計其數,遂送了‘妙手空空’四字!”孟讚一聽麵前來的,竟是當代江湖中第一神偷,遂急忙一抱拳,含笑叫道:“尉遲兄,你是當世中第一神偷,小弟孟讚想拜托一事……”他話猶未了,尉遲巧便白麵含微笑地,接口問道:“孟二俠是否想查你與焦三俠,在途中失竊之事?”
孟讚怪笑一聲,詫然說道:“尉遲兄怎知此事?莫非你們……你們這一行中,組織嚴密……”
尉遲巧不等孟讚再往下問,便即接口笑道:“不是我們這一行中,有甚嚴密組織,而是這樁荒唐事兒,就是我尉遲巧親手所為……”
焦良“哇”的一聲怪叫,剛瞪起兩支大眼,尉遲巧便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雙手捧上,笑嘻嘻的說道:“焦三俠不必動怒,你與孟二俠所失金珠,全數在此,分文未少,尉遲巧完璧歸趙!”
柳延昭笑道:“尉遲兄為何既施肢篋之技於前,又自動送還於後………”
尉遲巧赧然道:“見財手癢,是穿窬肢篋之徒通病,但在下既知孟焦二位,是柳大俠柳恩公的金蘭至好,又怎敢不惶悚已極地,立即歸還原物呢?”孟讚奇道:“尉遲兄,你是怎樣知道我們與柳大哥的關係?”
尉遲巧正待答話,柳延照已微微一笑,接口說道:“孟二弟有所不知,尉遲兄挾一身妙技,大概是想在赴會群雄間,大大作票生意,他在蕭大妹未到之前,便已隱身屋上,潛伏了不少工夫的了!”尉遲巧聽得滿麵佩服神色,目注柳延昭含笑問道:“柳大俠原來早知人在屋頂,但你怎的未曾出手,對我這等客氣?”
柳延昭笑道:“來意不明,怎可操切,何況尉遲兄於聽得簫克英大妹向她愛婢小英小玉,說出我的名號時,曾不自覺的,身形一震,這動作代表了非友即仇,與我必有深厚關係,猝然出手,傷了仇人,還有可說,萬一誤傷了好朋友,後悔便來不及了!”
尉遲巧見自己在屋頂上一點極些微的不自覺動作,都逃不過柳延昭的極聰耳力,明確判斷,不由對這位“乾坤聖手四海遊龍”,越發佩服得五體投地!孟讚笑道:“尉遲兄雖未逃過我柳大哥的明察,卻使我孟讚、焦良以及大會主人‘妙姹金剛’蕭大妹等,一齊毫無所覺,可見得輕功極俊”
尉遲巧苦笑道:“幹這偷兒一行,非在小巧之技上,下些苦功不可,尉巧平素對輕身功力,頗有自信,今夜方知仍極淺薄,不然,也不會才到屋上,便被柳大俠有所發覺……”
話方至此,孟讚突然把麵色一沉,向尉遲巧板著臉兒說道:“尉遲兄,你雖看在柳大哥對你兄長有恩份上,把所失金珠,還了我們,但卻害得我和小小子焦良,唯中無酒,腹內無食,餓得頭昏眼花,幾乎四肢無力,爬不上懸崖,死在‘排雲壁’下!”尉遲巧想不到在自己主動送還金珠,雙方已把話叫開之下,孟讚仍會舊事重提,加以責詢,不由為之呆住?
柳延昭本想為之緩和,但轉念一想,自己這兩位盟弟,均是大智若拙,聰明絕頂之人,孟讚可能是有甚別的打算,才故意對尉遲巧發話責詢。有了這種想法,柳延昭遂不加幹涉,隻是含笑旁觀。
孟讚見了尉遲巧的滿麵慚窘神色,方換了笑容說道:“尉遲兄你把我大小子孟讚和小小子焦良害得如此淒慘,究竟認打?還是認罰?”尉遲巧見孟讚收起鐵板麵孔,現出笑容,心中方自略寬,一抱雙拳,苦笑說道:“認罪,認罰在下隻會一些小巧之技,雞肋委實難當尊拳,認不起打!”孟讚笑道:“認罰好辦,罰則共有兩樣,第一樣便是罰尉遲兄幹上一杯‘金剛倒’!”說完,便用自己麵前那隻中號酒杯,替尉遲巧斟上滿滿一杯“金剛倒”美酒。
尉遲巧大笑道:“我對這‘金剛倒’美酒,垂涎已久,隻可惜‘妙姹金剛’蕭大寨主,不舍得用以款待一般賓客,孟二俠竟以此作罰,尉遲巧真是恨不得你罰我三杯才好!”
語音了處,舉起杯兒,一傾而尺,但卻被“金剛倒”的香烈酒勁,嗆得咳嗽一聲。孟讚笑道:“尉遲兄不必嘴饞,隻要你認完第二點罰則,我負責向‘妙姹金剛’蕭大妹,再討十斤‘金剛倒’來,與你放懷一醉!”
尉遲巧大喜道:“孟二俠快說,第二點你是打算怎樣罰我?”孟讚伸手向房上一指,含笑說道:“我要請尉遲兄再上房梁,重為馮婦……”尉遲巧耳根一熱,目注孟讚問道:“孟二俠的目的是誰?你要我為你去偷什麼東西?”
孟讚尚未答言,焦良已在一旁怪笑說道:“尉遲兄,大小子不是要你去偷東西,大概是要你去探聽一些消息?
尉遲巧目注孟讚問道:“孟二俠有什麼需知機密,要我為你探聽?”
孟讚側顧焦良道:“小小子,你既賣弄聰明,猜我心思,便由你說,但倘若說得不對,我便請尉遲兄再把你錢包偷走,餓你幾日。”
焦良笑吟吟地說道:“鷹王、玉人、鐵杵、蜂尾……”這八個字兒,自得驪珠,猜對了盂讚心思,但卻使尉遲巧莫名其妙,如墜雲山霧沼!
柳延昭笑道:“尉遲兄,事情是這樣的……”當下遂把“九爪鷹王”戚九淵為子求婚,並與“尊天會”勾結,偕“黑白天尊”的愛徒與會,企圖囊括“五大霸天”榮號,進而統一黑白兩道,稱尊武林,以及“巾幗之雄”秦文玉飛襟傳書,衣襟上寫有“……鷹王陰損,玉人技高,鐵杵藏凶,蜂尾劇毒……”等語之事,向尉遲巧重複的說了一遍。
孟讚靜等柳延昭說完,又向尉遲巧笑道:“常言道:‘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柳大哥功參造化,學究天人,對什麼‘玉人技高’,毫不足畏,但鷹王如何損陰?鐵杵怎樣藏凶?以及那劇毒蜂尾,究竟是什麼東西?若能早知身妙,洞悉敵情,定有不少好處!”
尉遲巧恍然笑道:“孟二俠是要我到‘九爪鷹王’戚九淵等所居的賓館房上,去作竊聽工作?”
孟讚點頭笑道:“尉遲兄小巧之技,蓋世無儔,這樁工作,自然非你不能勝任!假如尉遲兄惠然肯任,則剛才那杯‘金剛倒’,便並非罰酒,而是孟讚虔意相敬的了”尉遲巧雙眉一軒,“哈哈”笑道:“孟二俠何必繞了這個圈子說話,柳大俠既對家兄有天高地厚之恩,又是尉遲巧素所欽佩大爺,渴欲一親俠義的領袖,隻要有他一句話,尉遲巧赴湯蹈火既萬死不辭,三位且低斟淺酌,請等待我的好消息吧!……”
語音才落,身形已騰,恍疑一縷輕煙,飛出賓館,動作果靈妙已極!孟讚道:“大哥,你認為‘妙手空空’尉遲巧,此去有收獲麼?”說完,未聞柳延昭答話,偏頭看去,不覺一驚!因為柳延昭劍眉深鎖,滿麵都是憂慮神色!孟讚驚道:“大哥怎的麵帶憂容?莫非你認為尉遲巧此去有險?”
柳延昭“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皺眉說道:“有險無險,尚自難論,但我總覺得二弟作錯了一件事兒!”孟讚惑然道:“我作錯了什麼事兒?大哥請盡管指點……”柳延昭歎道:“世上事往往‘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二弟盡管尚懵然無知,焦三弟大概已心頭雪亮的了……”
孟讚聞言大惑不悅,心中有點不信地,側顧焦良,發問道:“小小子,我有什麼事兒,作得不對?……”
焦良咧開大嘴,向柳延昭笑了一笑,緩緩答道:“大哥,你是不是認為大小子不該讓‘妙手空空’尉遲巧兄,幹了那杯‘金剛倒’酒兒?”柳延昭對於焦良,確極喜愛,聞言連連點頭,含笑說道:“三弟猜得一點不錯,果然是渾金璞玉,絕頂聰明!”
孟讚聞言之下,苦笑說道:“我真是當局者迷,弄不懂敬他一杯酒兒,算是什麼錯誤?”
焦良笑嘻嘻地說道:“武功之道,若遇低於自己之人,稍有疏慮,或可彌補,若遇強於自己,尤其是絕世高手一流,委實出不得半點差錯!‘巾幗之雄’秦文既特意飛襟示警,說明‘玉人技高’,則那‘黑白天尊’的心愛徒兒白衣書生的一身功力,縱或是比不上柳大哥,但也不致相距過遠!……”
孟讚笑道:“小小子居然還會推理,我承認你說得不錯!”焦良又道:“適才,尉遲巧兄人在屋上,隻為聽到柳大哥之名,心中略與驚喜,遂被柳大哥有所覺,此去‘九爪鷹王’戚如淵等所在賓館,不露痕跡便罷,萬一功虧一簣,事敗垂成,定是那杯‘金剛倒’之罪……”孟讚搖頭道:“這倒不見得吧,區區一杯酒兒,何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