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方風雨會 爭逐五霸天(1 / 3)

五霸,七雄。

這是春秋人物,和戰國國號?

不是,這是一些威震江湖,響當當的武林人物,但其中有相當的巧合。

所謂巧合,就是“七雄”——這是七位各有專長技藝的武林豪傑——的姓氏,恰好與曆史上的“戰國七雄”完全符合,也是齊、楚、燕、韓、趙、魏、秦。“五霸”呢?難道也叫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公,和楚莊王麼?不是的,因為“五霸”是什麼人?以及他們將建立什麼霸號,如今尚不知道。江湖人多半好事,認為既有“七雄”威震天下,為何不再造成“五霸”,名滿江湖?於是,由中州著名女傑“妙姹金剛”蕭克英發起,在伏牛山紫雲峰的“百丈坪”上,召開一次“霸天大會”。

會期定於四月初一,凡是精於技藝的人,均可參與。

會中自宜所擬“霸天”名號,有人不服,互相較技,若能連敗十人,或技壓群豪,便公認此一稱謂。

“霸天”以春秋之數為限,倘若全部超過五人,又須較量藝業,由弱者讓賢。

蕭克英本人,並已定出極為響亮的“妙姹霸天”尊號,歡迎八荒四海的妙姹英雄們,翩然光降或各盡所能,務使爭獲這項榮譽之人,不是徒具虛名,擁有實際光彩。

伏牛山,地屬河南。河南,地屬中州,如今要“八方風雨會中州”了。

三月半才過,期望一舉成名的英雄豪傑,便均挾技群來,從南北東西的不同道路,向伏牛山紫雲峰的“百丈坪”

上集結,其中,當然更有不少的妙姹英雄,紅妝高手。

“斷魂坡”!

由伏牛山的北麵來,要上“紫雲峰百丈坪”,必須先登“排雲壁”,其中最難走的一段,便是“斷魂坡”!

“排雲壁”高有八九十丈,幾乎完全壁立,毫無樵獵小徑,或滕蔓草樹,以供攀援,尤其近壁頂的十三四丈,更是一削如砥,被命名為“斷魂坡”,、除大量身負絕頂輕功之人,或許還可勉強縱躍登上,功力稍差一點,隻有望坡興歎,黯然斷魂而已!

“斷魂坡”下,有方圓丈許的一片傾斜略緩之處,行人至此,因已攀縱七八十丈,精力甚疲,便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漢,也非在此靜坐調息,俟疲勞除去以後,方能繼續登高。

當然,要去“百丈坪”,並不一定非翻越這一“排雲壁”

不可,也有別的路兒,但別的路兒,卻需繞過不少峰崖洞壑,要遠上四五十裏,何況照樣登高竄矮,不太好走。

三月底的黃昏。

“排雲壁”上,突聞人語……

“大小子,我快爬不動了!”

“小小子,你怎這樣沒用,連段山壁都爬不動,還去爭什麼‘霸天’了?”“不是我沒用,是整整一天沒吃飯了,我不像你有酒就行,我從小就不能夠挨餓!”“加點勁,咬住牙,我還不是一天一夜,沒有喝酒?到了‘百丈坪’,便有得吃喝,‘妙姹金剛’簫克英這次大請客,對所有赴會群豪,都一律管醉管飽!”

“哼,大小子,我也不想爭取什麼‘霸天’稱號,隻想能捉住那偷我們銀子的賊,惡狠狠的揍他一個半死!”

“那可不成,沒有你這小小子的配合,我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等兩招絕學,如何施展?怎能奪得威震江湖的‘金剛霸天’……”話音頓處,一陣牛吼般的喘息,從“斷魂坡”前那片稍為平緩之處以下,慢慢爬上兩人。

這兩人相映成趣,一個高約七尺四五,傻大黑粗,頭如麥鬥,眼似銅鈴,但由於滿麵天真的神色,年齡似不甚大。

另一個則身高不及五尺,骨瘦如柴,看去十分文弱。

大漢才上平坡,便用鼻連嗅,怪叫一聲,說道:“大小子,我怎麼聞到了燒雞香味?”

身高不及五尺之人也道:“小小子,我也聞得酒香!”

這時,那大小子,和小小子的四道目光,集於一點。

“斷魂坡”下的削壁之前,盤膝坐著一個黃衣老婦,老婦身旁,有根鳳頭鐵杖,一隻酒袋,和吃剩下的半隻燒雞。

老婦滿臉皺紋,看去總有六七十歲,當然不具什麼誘人容光,鳳頭鐵杖,也係女人兵刃,不會引起男子興趣,隻是

那一袋美酒,半隻燒雞,引得七尺巨漢和五尺侏儒,有點饞涎欲滴!

魁偉大漢見黃衣老婦正在垂瞼調氣,便向那五尺侏儒說道:“大小子,看來這位老婆婆已吃飽喝足,正在調息凝神,準備登坡,我們可不可以向她……”

話方至此,一聲冷笑,黃衣老婦突然睜開雙目。

笑聲已冷,目光更冷,但最最冷酷的,還是她的動作。

首先,她打開酒袋,把袋中尚存大半的奇香美酒,完全淋灑在地。

酒香飄來,被稱為“大小子”的五尺侏儒,喉結連動,“咕咕咕”地,咽下了幾口饞涎!手又再揚,燒雞又飛!

身高足有七尺四五的“小小子”幾乎把兩隻銅鈴巨眼,瞪出眶來,但也毫無辦法,隻有眼睜睜地,看著那半隻燒雞,飛墜排雲壁下!

看著這兩個小子的饞相,黃衣老婦又笑了,笑聲森冷中,又加上幾分哂薄得意意味!

然後,黃衣飄處,鐵杖丁丁,施展出極驚人的輕功方法,直上“斷魂坡”頂!

大小子和小小子,對雞、對酒饞不饞?對人,恨不恨?

當然饞,當然恨,他們在這“斷魂坡”下,真是饞得斷魂,恨得斷魂!但再饞,再恨,卻說不出半句來!

因為,他們是正人俠士,不是不認理的江湖歹徒,假如不顧禮義,他們在盤纏被妙手神偷,偷得精光之後,何至於挨餓;可以再去轉偷別人,白吃白喝,甚至於倚仗一身絕藝,來個動手硬搶!

如今,黃衣老婦的動作,雖然冷酷刻薄,但人家是倒自己的酒,丟自己的雞,有何不對之處。

故而,他們的恨“人”,不是恨黃衣老婦,隻恨在途中把他們偷得精光的一位妙手神偷,不然憑他們孟讚、焦良二人,怎會餓得頭昏眼花地,在“斷魂坡”下,慘遭如此折辱。

大小子孟讚,比較深沉,鋼牙一咬,使眼淚往腹中流了下去……

小小子焦良,卻生性天真豪邁,忍受不了這等屈辱,在黃衣老婦身形上了“斷魂坡”後,便大嘴一咧,哭了起來。

但才哭半聲,便滿麵通紅地,伸手捂住嘴兒,別過頭去。

因為,“排雲壁”下,又有人來。

白影如雲,飄然而上,這來人太漂亮了!’這是一位長眉人雲,目若朗星,鼻如懸膽,英俊得不能再英俊的白衣少年,二十二三歲的年紀作書生打扮,右手提著一隻包裹,左手則拿著適才黃衣老婦所拋的半支燒雞。

白衣書生目光一掃孟讚、焦良二人,含笑問道:“兩位為何拋去燒雞?這件垂空飛落的別致暗器,幾乎把小弟打得翻下‘排雲壁’去了!”

這時,焦良已悄悄擦去眼淚,回過臉來,噘著一張大嘴說道:“我們已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餓得頭昏眼花,誰還舍得丟甚燒雞……”’孟讚喝道:“小小子……”

焦良道:“大小子,你別瞪眼,說說大實話,卻有何妨?

我們盤纏被小賊偷光,卻不肯白吃白喝,豪奪強搶,才餓了一天一夜,並不是作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欺心暗室之事?

……”

白衣書生見了二人模樣;又聽了他們所作稱呼,不禁有點忍俊不禁,勉強繃著臉兒,抱拳笑問道:“兩位仁兄的上姓高名,怎樣稱謂?”焦良道:“他叫我小小子,其實我叫焦良;我叫他大小子,其實他叫孟讚。”

白衣書生笑道:“原來是焦孟二位,小弟柳延昭……”

話方至此,手中燒雞又飛,但這是自那人包裹裏,邊自含笑說道:“二位既已枵腹一日一夜之久,便先讓柳延昭來做個小東……”

焦良先是瞪了眼,後是直了眼!

瞪眼之故,是那半隻饞煞人的燒雞,第二次又飛往“排雲壁”下,直眼之故,是柳延照的包裹之中,現出了更好吃的薰鴨、醬肘、鹵肉!

孟讚的喉中,也是在“咕咕”作響!

因為柳延昭的包裹中,除了這些好菜之外,還有一大瓶酒。

直等柳延昭說出了“做個小東”四字,焦良方帶著滿臉希冀,而又有點不敢相信的神情,囁嚅問道:“柳……柳朋友,你……你要請客?”

柳延昭把那些原是粗菜的,但此時此地,卻無異珍肴的酒肉等,堆在石上,向焦良孟讚伸手笑道:“不成敬意!”

焦良瞪著一雙牛眼,對孟讚問道:“大小子,常言道:‘無功不受祿’,咱們對柳朋友的東西,能不能吃?”

孟讚生平嗜酒如命,在一天一夜,未能解饞之下,而對那隻酒瓶,委實無法忍耐得住,遂一麵抓起瓶兒,就口猛飲,一麵狂笑答道:“小小子拚命吃吧,我們隻要記得柳朋友的這一飯之恩,將來把他當作‘漂母’,效法曆史上的‘三齊王’韓信,以千金為報就是!”

焦良一陣狼吞虎咽,已先把那整隻醬肘,吃下肚去,突似觸動靈機,向孟讚挑眉知道:“好,在小子,你提起了曆史,倒使我想出了一樁主意……”

語音頓處,轉麵向柳延昭問道:“柳朋友,大名是延昭二字?”

柳延昭點頭笑道:“對,延年益壽的‘延’,昭昭天日的‘昭’……”

焦良又伸手抓了一條鴨腿,連啃兩口,軒眉笑道:“大小子,平時你有學問,今天恐不及我,像柳朋友這等人物,他會希罕你的千金為報麼?”

孟讚已喝一半瓶酒兒,撕了一塊油雞在手,愕然問道:“小小子,難道你還有更好的報答辦法嗎?……”

焦良狂笑道:“恩師教我們單日習文,雙日習武時,不是常說要‘以史為鑒’麼?我如今便想出一個遵從曆史的傳統方法!”

這回,不單使孟讚覺得詫異,連柳延照也向這位外表憨厚,其實卻隱藏著絕頂聰明的高大猛漢含笑注目。

焦良嚼完那條鴨腿,摸摸肚皮,含笑說道:“我記得我們的爹娘,因飲佩宋代三關猛將孟良焦讚,才在生下你我之後,便以這‘良’‘讚’二字為名……”

孟讚點點頭:“正是如此……”

焦良又接著說道:“孟良焦讚,是三關元帥楊延昭帳下大將,而柳朋友卻叫柳延昭,‘延昭’兩個了,分毫不差,‘楊’與‘柳’,也無太大差別,具有相當關係……”

孟讚恍然道:“小小子,你是打算和我作柳朋友手下的焦孟二將?”

焦良笑道:“正是如此,但不知柳朋……柳相公肯否收留?”

柳延昭劍眉挑處,居然毫不推辭地點一點頭,笑道:“好!好!既承錯愛,我們兄弟三人,便對天一拜……”

焦良慌忙搖手叫道:“柳……柳相公,你……你弄錯了……”柳延昭笑道:“沒有錯,兩位讀稗官野史,便該知道孟良焦讚雖在楊延昭帳下為將,其實卻義結金蘭,尤其我們江湖人物,隻要肝膽相照,論甚尊卑地位?來來來,柳延昭素來敬愛孟兄焦兄這等血性漢子,我們且敘敘年庚……”

焦良叫道:“我看我們不必敘甚年庚,大小子本比我大,你是柳老大,他是孟老二我就作個焦小三吧!”

柳延照那裏肯依,但一敘年庚,卻仍然是他大了半歲,遂含笑說道:“二弟,三弟,我們便指美酒為憑,油雞為證,在這‘斷魂坡’下,來個生麵別開的金蘭結義!”

三人一同拜倒,拜畢起身,孟讚向柳延照問道:“大哥不會無故攀登這片‘排雲壁’,莫非也是打算前往‘百丈坪’,參與‘妙姹金剛’蕭克英所召開的‘霸天大會’?”

柳延昭笑道:“我雖是前去‘百丈坪’,參與‘妙姹金剛’所召開的大會,卻不想爭什麼‘霸天’榮譽,隻想多結識幾位有肝膽,有血性,有抱負的英雄漢子,作位‘少史公’……”

焦良向孟讚瞪眼道:“大小子,什麼叫‘少史公’?

……”

柳延昭接口笑道:“這也是焦三弟適才的曆史方法,使我觸動靈機,‘太史公’司馬遷的一冊史記,流譽千秋,我若我搜獲一些珍貴資料,我們豈不是也可以來個東施效顰,寫上一部‘現代遊俠列傳’?”

焦良笑道:“大哥的這種想法有趣,我們若能列入你的‘遊俠傳’中,豈不也是朱家,郭解一流人物?”

孟讚對他瞪眼叫道:“小子,別再偷賴,該爬這‘斷坡坡’了。”

柳眼昭道:“二弟不談,以三弟這巨靈神般的身材,能練出絕佳輕功,上得‘排雲壁’,委實不是易事……”

孟讚笑了笑道:“我們在輕功方麵,隻是可以說還過得去,但一身‘童子硬功’,卻敢與天下英雄,互相比較!故而連爬坡登壁,都是用最原始最笨拙的硬爬方式,卻也頗具實效,隻要吃得飽喝得足,力氣夠用,連百丈削峰,也可以視為平地!”

柳延昭目注焦良笑道:“焦三弟太以魁梧,剛才那些油雞醬肘,恐怕還不夠吃個半飽?”

焦良摸摸肚皮,抹了抹嘴,怪笑說道:“馬馬虎虎,大哥,我和大小子先替你開路登坡,等到了‘妙姹金剛’蕭克英的大寨之中,然後再吃飽喝足,好好找補找補!”

語音落垂,一大一小兩條人影,一躍便是四丈有餘地,直年向“斷魂坡”削壁去。

等到去勢一虛,孟讚焦良的四手齊伸,十指半隱石內!

輕輕往下一拉,借力穿身,騰空如箭,一上又是丈許。

不消多久,兩人便已爬上了“斷魂坡”頂。柳延昭看得好不歡喜,暗歎這兩位盟弟,真是習武良材,以焦良那等巨靈,能練出這好輕功,以孟讚如此侏儒,能練出這強指力,委實是令人難信之事……

自己身為大哥的,不能僅仗一飯之恩,倚靠一瓶美酒,幾樣鹵菜,令人低頭,總得拿出點真才實學,讓這兩位盟弟看一看。

興念動起,一式“潛龍升天”,身形筆直如箭,穿空七丈!

就這一手,已令“斷魂坡”頂的孟讚焦良,看得相互動容!

柳延昭蓄意賣弄,施展既稱“梯雲縱”,又叫“海鶴鑽雲”的內家絕頂輕功,右腳左膝,左腳右膝,接連幾踹,直如平步天梯般,躡空廿丈有餘!

如今,他已在“斷魂坡”上的七丈高空,掉頭一撲,雙手平分,像支蒼鷹攫兔般,垂空疾降!

眼看已到孟讚、焦良臨頭,方把雙臂一抖,收煞住疾撲之勢,點塵不驚,飄然落地。

焦良一伸舌頭,憨笑道:“我的哥,你是神仙?……”

柳延昭搖頭笑道:“凡胎肉體,怎說神仙?我不過在輕功暨劍術兩樣之上,稍有成就而已。”

焦良瞪著兩隻大眼,對柳延昭上下打量有頃,惑然問道:“大哥,你既精劍術,你的劍呢?”

柳延昭笑道:“劍在心中,無須隨身佩帶……”

焦良方一惑然撓頭,孟讚已向他大罵道:“小小子,你怎麼這樣愚蠢?大哥適才既能以梯雲巧縱,允氣遊空,則內力玄功方麵定已達摘花飛葉,均可傷人境界,根本不必在身邊佩劍,隻消一枝柔柳,甚至於三尺鮫綃,都可化為洞金穿石的前古神物!”’柳延照目注孟讚笑道:“孟二弟,你與三弟練的都全身刀槍不入的‘混元金剛氣’這也都是上乘神功?”

孟選笑道:“大哥法眼無差!”

柳延昭道:“有‘混元金剛氣’護身,自然再妙不過,但……但不知你們有無兄弟,是否均是獨子?”

孟讚懂得柳延昭問話之意,含笑答道:“我有兩個哥哥,小小子卻是獨子,但傳我們武功的恩師對我們自幼便服以聖藥,曾說過他年縱娶老婆,破了童身,-也無大礙,隻約莫會減去一二成功力而已!”

柳延昭“哦’’了一聲,目光微掃孟焦二人道:…‘你們以‘混元金剛氣’防身,但攻敵方麵呢?用的是什麼兵刃?”

焦良笑道:“恩師要我們專精一技,切莫博學分神,故而進攻方麵,也與‘混元金剛氣’有關的,我是大小子的兵刃,大小子也就是我的兵刃!”

末後兩句,把柳延昭聽得一怔,劍眉微軒,詫然問道:“兩位賢弟竟是互相以對方的身體,作為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