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杭州水難(2 / 3)

是時,桃花塢等人皆早已在了坳邊,章繼見師兄師姐來了,道,“早時我們正瀹渠,見一老者披蓑而來,道他們一村的人皆無家可歸,求能在梨花坳棲息幾時,我們問其緣由,才知道外麵已經成了這幅樣子!”

滴水穿石,接力斷金,無論什麼也架不住連綿不斷的傷害。梨花坳雖是一個坳,但附屬百紋山,地勢仍是很高了,及時疏瀹,才不至於遭此橫禍。歐陽如是呆呆的看了半響,腦海中遽然回蕩起了在扶藜穀中小老翁的那一句話,“真的能隨時自適嗎?”歐陽如是問自己,真的能隨時自適嗎?看他們風雨摧殘嶙峋枵腹,無家可歸慘然伶仃,你觸目爽懷了嗎?他又想起了被雲頭僧威脅的那一時生死邊緣,他想了什麼?

斯時,梅采薇早已上前去了,正在那流民中左右噓寒問暖,一臉愁容。黎妙容對了眾人道,“我們把他們扶進坳中去吧!”

說完,眾人便一起動手,在雨中來回奔走。然而難民一波又一波,不過幾日,梨花坳中已是不堪其載。眾人亦不勝辛勞,吃喝拉撒,老弱殘媼,顧之不暇。歐陽如是一向的閑散體態其時也是席不暇暖。

這日,他正臼中搗著藥草,梅采薇又采了一草簍子來,氣喘籲籲地坐到他身邊,道,“師兄你看看是不是這種?”

歐陽如是瞧去,道,“是的,將它們剪湯分給百姓們喝!”

梅采薇問道,“這是什麼藥呀?”

歐陽如是答,“是野菊花和蒼耳子,野菊花消毒,蒼耳子祛濕!”

“那你這臼中是什麼?”

“這是鴨砣草和碧蟬兒花,許多百姓因為在水中浸泡久了癰疽痔瘡萃生,將此搗碎外塗可以好點!”話音落了許久,不見梅采薇行動,歐陽如是抬頭視之,隻見她身上白衣泥漬點點,兩鬢秀發渥濕緊貼於麵,目中躊躇色閃閃,他問,“你還有什麼事嗎?”

若是放在往常,他歐陽如是是絕不會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可是近幾日莫名其妙的對很多事都認真起來。

而梅采薇說了那許多就是為了說出這一句,但又是思之少頃,才道出來,“是王師兄的事,我想若是保護得力,可以把玉決借給黎師姐一用。”

歐陽如是不做聲,接著搗他的藥草,聽梅采薇繼續說,“可是玉決在許譽身上,現在他不知到了何處,還得使人去尋他,也不知他是不是已經到了,是不是已經將玉決交給了鄭大人……”這幾日她一直在糾結這件事,此時見歐陽如是不理會,心裏覺得他是責怪自己無情無義了,一股熱潮就湧上來,一時流出了眼淚,她忍住不哽咽,道,“師傅臨行前千般囑托了的,芩風玉決關乎民生國計,萬事皆防萬一,我……”

歐陽如是仍是沒抬頭,道,“沒事,你先去把草藥煎了吧!”其實他根本沒想到梅采薇的這許多心緒,甚至連那許多話都沒多少落在心頭。初見慘狀時在坳邊的所思所想一直糾纏著他,令他回憶起了紛紛擾擾的許多事來,還有璟仁曾說的那句他不懂的話,“你的眼神和將死之人一般無二”,他思索,懷疑,假設,詰問……有時暮然回神,甚是不知自己在想什麼,茫然不知所向。

梅采薇當然不會知道這許多,當下聽了他的回答,這不是不理解,不認同的敷衍嗎?心潮忍不住了,馬上就要哭出聲來。她道,“我沒有說不可以,隻是……”言語間明顯有哽咽了。歐陽如是吃驚的抬起頭來,怎麼就哭起來了呢?恰時外麵響起吵鬧聲,他也就沒有理會她,徑直逃往外麵去了。梅采薇見如此,抽泣幾下忍住,揩掉眼淚了,也隨著外麵去看究竟。

此時尚有朦朧小雨,隻是大風肆虐,呼呼蔽天。梨花坳裏臨時茅茨搭了滿滿當當的。布衣小民來來往往,不說和樂,卻也安逸。那幾聲吵鬧正是來自於坳邊臨川處,歐陽如是等近去,吵鬧聲愈來愈大。撥開人群一看,原來是他。是那個一直糾纏著歐陽如是要報殺師之仇卻被他綁了起來的莽漢。後來到把他忘了,不知他是怎麼掙脫了繩縛的。

斯時,隻見他昂首挺胸,正對了一肥頭大耳嗟吒,道,“你這廝以多欺少,以強欺弱,看我好好教訓教訓你!”說著就攘臂曲拳近前了去,左衝右突,那肥頭大耳身後有幾個紅衣女將立即出來了去護,而莽漢到底不過農夫野拳,不上幾個回合,即落了下風。

歐陽如是見狀,幾個踏步當中,揚臂揮手間將兩撥人隔開,而莽漢被他一掌擊退到了水川邊上,抬頭一見是歐陽如是,指著他便道,“是你!你竟然還敢露麵,我找了你許久了,今日我定要雪辱報仇!”

歐陽如是聽了這席話隻覺得好笑,一隻手不得空伸出去想將他拉回來以免土石浸濕鬆落掉了下去。而莽漢不明其義,以為他又是一掌擊來,竟就嚇得後退了,結果不言而譽,莽漢口口聲聲嚷著要報仇,結果狠話都來不及說完,便自遁了。歐陽如是上川邊去查看,高不過幾丈,正料想著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後邊那肥頭大耳出聲了,不是對歐陽如是,而是對了先時受欺辱的一位難民,“此時受難,饑渴尚難承應,你緊緊收著那虹霓屏有何用?”

那難民見救自己的人掉下了川,又氣又急,道,“休想!虹霓屏乃我家世傳之寶,我絕不可能使它落於外人之手!”

肥頭大耳不耐煩,道,“此時好說,尚有銀兩與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到時恐是身物兩失了!”

“王旦,你別太猖狂,你歹事做盡,現時無可奈何你,隻是時候未到!到時人神共戮,教你不得好死!”那難民似是豁出去了般,隻是在臨死前拚盡了力的怒罵。

的確,早在天災之前,那王旦就是頻頻來擾,搶擄、誹謗、淩辱、壓打……事事做盡,自己迂回曲極,是保住了家傳之寶,可一家人是不勝疲瘁。此時家都沒有了,直豁出去命與屏並存,隻是不教歹人輕易得逞,涼卻那天地人心。

肥頭大耳名王旦者見此罵聲,急遣女將道,“快,給我打死他!”而那幾位女將走上前來,卻還未近得其身,便一個接著一個,飛了出去。是歐陽如是。

王旦一詫,怒道,“你是何人?竟敢阻我好事!”

歐陽如是見他錦衣秀袍,料應是才到這裏的,回道,“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哼,不敢報上名來嗎?算你還識得好歹,此時滾開,尚不與你追究!”話音剛落,歐陽如是倏忽至了他眼前,一掌拍在那張肥臉上,他飛出數丈,牙齒脫落,與鮮血一起一口噴出在地。

王旦捂著臉,忿忿含糊道,“好你這廝,你知道我家爺是誰嗎?”

歐陽如是一噘,道“如此無法無天,我道是什麼天潢宗室呢,原來隻是一個奴才!”

王旦被女將們扶著爬起來,道“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眾人掩著嘴偷笑起來,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繼又道,“你在這等著,等我稟告了我家爺,有你好看!”說著就要回去搬救兵,一時又回過頭來,怕他跑了似的,狠狠道,“你在這等著!”嘴角的血沫都被噴到了自己衣服上。

眾人都爽心大笑起來,先時受辱的難民來到歐陽如是跟前,拱手作禮,道,“在此謝大俠出手相救了,銘感五內,日後必定圖報。”

歐陽如是也不還禮,這是一貫的作風了,隻道,“不必客氣”,說完就要離開。卻仍被那人勸住,“俗話說得好,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那王旦睚眥必報,此番必有所行動,不知大俠作何處置?”

“閽闠小民,不足掛齒!”

“大俠有所不知,這王旦雖屬小民之流,但他家老爺卻是赫赫不能小覷的。”

歐陽如是恬然,道,“願聞其詳。”

“他家老爺姓朱,不知是那一個分支勳戚的,總之是宗人府在冊的,深得當今越王的器重,當地府官權貴俱不敢得罪,所以才有這王旦,依仗他勢熏灼,作威作福。此番大俠得罪了他,還不知他怎的在他家老爺麵前搖唇鼓舌呢!”

歐陽如是道,“沒事,你自將安頓好,不要讓他見了你又要搶你寶貝!”

那人見他這般不在意,切切又道,“於某知道,隻是大俠切不可大意了!眼見了你身手了得,但一拳難敵四手,何況他一手遮天,若真是鬧起動靜來,大俠怕是左右難顧全呀!”

梅采薇一直在旁聽著,聽了這話,道,“這世上難道還真有一手遮天的人嗎?”

於人喟然,“夤緣權財,黨派垺結,何愁不能為所欲為!”

梅采薇忿然,“那這些皇上一點都不知道嗎?”

“山高路遠,皇上眼前尚有儲二之爭自顧不暇,又有大臣蓄意詭誕真言,蒙蔽其目,何有心及此?”

歐陽如是聽他這番說辭,想不是恒輩,便拱手作禮,道,“先生不必多慮,我自有安全法!且自安吧!”說完卻就去了,一如從前,他是見了這些朝廷之事就要頭痛的。梅采薇便是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