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曆史邏輯中的“第二性”(3 / 3)

莊妃:幕後政治的策略

宮廷裏的愛情變奏

愛情是什麼?對生活在政治中心的男女而言,他們與她們的目光集中在政治、權力上,感情隻不過是一件奢侈品。隻有需要逢場作戲時,他們才會溫情脈脈,用纏綿與柔情換取想要的權力與地位。沒有人能逃脫這個宮廷法則,隻有能善用它的聰明人。無疑,莊妃就是最善於利用這一法則,為江山、為兒子爭取發展空間的女人。

“和親”是曆史的獨特產物,憑借愛情抑或血緣以“永結秦晉之好”,從而穩固國家間的和平友好。但事實往往跟意願產生距離,秦、晉這兩個“和親”的諸侯國並沒因裙帶關係而握手,反而成為鬥爭最為激烈的冤家。於是人們說愛情就是愛情,妄圖用愛情去駕馭無邊的權力,往往事與願違。

但曆史上的“和親”畢竟有成功者,王昭君出塞、文成公主赴吐蕃都對維護民族團結產生了積極作用,還有統治集團內部的“和親”亦可圈可點,比如大清莊妃的下嫁之舉。

莊妃本名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出生在蒙古科爾沁旗,據說擁有“滿蒙第一美女”之譽,她的姑姑是皇太極的正福晉,她被皇太極納為側妃。冊文曰:“奉天承運,寬溫仁聖皇帝製曰:自開天辟地以來,有應運之主,必有廣胤之妃,然錫冊命而定名分,誠聖帝明王之首重也。茲爾本布泰係蒙古廓爾沁國之女,夙緣作合,淑質性成。朕登大寶,爰仿古製,冊爾為永福宮莊妃。爾其貞懿恭簡,純孝謙讓,恪遵皇後之訓,勿負朕命。”

皇太極很喜歡莊妃,莊妃也確實精明能幹,在很多事情上都能輔佐丈夫,以至於皇太極去世前,後事交由她辦理:“我今五十二歲,死了也不為夭亡,隻恨中原未統,不能與愛妃共享世間富貴,不免遺恨幾分。我死以後,福臨可以即位,但他年幼不能親政,隻好由諸親王攝政。”他傳來濟爾哈朗和多爾袞:“望二王顧念本族血親,好好輔佐福臨,他們母子都仰仗二王了。”

盡管皇太極有所安排,但帝位爭奪戰還是勢不可免,多爾袞與皇太極長子肅親王豪格彼此陳兵示威,幾乎造成八旗殘殺。

這位皇叔的軍隊控製力很強,素有威望的他擁立福臨為帝,也算對皇太極有所交代。表麵跡象如此,據說福臨當上皇帝與他的母親有關。

莊妃著意籠絡多爾袞,為能保護兒子和大清的前途,她以柔情拴住多爾袞稱帝的欲望。一麵是“滿蒙第一美女”的柔情,一麵是皇帝的寶座,多爾袞選擇了前者。

他大概覺得隻要能擁有前者,後者也是順理成章,因為福臨年幼無知,莊妃畢竟是女流,到關鍵時候都得聽自己的,於是福臨成為順治帝,多爾袞舒服地以“皇父”之尊攝政。

封建宮廷男女之間的關係很少能用“愛情”來概括,什麼是愛情?戀愛中人至少要對所愛不棄不離,至少林妹妹是不會獻媚於薛蟠的,但宮廷中容不得林妹妹,盡管入宮之前如林妹妹一樣冰清玉潔,入宮之後也得隨遇而安,如果皇帝如薛蟠,甚至比薛蟠還糟,為了在後宮得寵,並能光耀門庭,也得著力討好。

對封建宮廷中人而言,除非能幸運地獲得長久的愛情,否則稍現即逝的愛情就像偶爾品嚐的快餐,何況這樣的愛情有很多亦雜糅在政治中間。

宮廷是政治的角鬥場,不是愛情花園,宮廷缺少風花雪月,太多的男歡女愛無非是在昏暗的燭光裏逢場作戲罷了。在這個意義上,後人不必對莊妃的“多情”過於苛責,在清軍尚未入關的明末,莊妃母子權力不保,麵對虎狼般的男人,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一樣水土養育百樣人”,人性美和人情美都是生活的構成要素,莊妃取悅多爾袞,意在其子登基,並能坐穩江山。李自成入京後,崇禎自縊煤山,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多爾袞率大軍入關,或因莊妃柔情,多爾袞信守承諾,迎福臨入京。

老成持重的範文程在多爾袞的授意下上奏:皇父剛剛喪妻,皇太後長期獨居寡偶,秋宮寂寂,不合以孝治國的聖意,根據愚臣之見,應該請皇父皇母同居,以盡皇上的愛敬之道。

據說順治麵對千古一絕的奏章,也說了很多皇父皇母應該合住的話,以滿清風俗,叔娶嫂並非大逆不道,於是莊妃下嫁,伴著多爾袞度過了生命中最後的歲月。張煌言詩曰:“春官昨進新儀注,大禮恭逢太後婚。”莊妃下嫁與順治出家、雍正即位、乾隆身世並稱“清朝四大疑案”,為正史所回避,但其情狀是不難想見的。

多爾袞英年早逝,順治此後開始實施“滿漢一體,共享太平”的治國理念,莊妃在暗中為他做滿洲親貴的工作。做這樣的工作並不容易,因為順治羽翼未豐,盡管多爾袞此時已死,為群臣揭發而被視為逆臣,但順治也不是個政治家,這個感情豐富的皇帝受不了寵愛的董鄂妃之死的打擊,鬱鬱終日,後出家為僧,或曰染病身亡,總之是不能承擔國家的重任了,擔子又落在莊妃身上。

莊妃不是後來的慈禧,她以看戲的姿態走進變幻莫測的舞台,並不迷戀權力。在無女可嫁以“和親”時,她能夠做到委身以事之,以爭得兒子的發展機遇;當願望逐步得遂之後,她沒有抓住權力不放,而是在幕後謹慎輔佐。

沒有超然的幕後政治家的風度,清朝的曆史大概就不是這般模樣了。莊妃能力驚人,隻從勸降洪承疇之事即可窺豹一斑。莊妃不迷戀權力,但她深知,汰弱留強是封建權力爭奪中的普遍規律,在得失的瞬間裏,考驗的是競爭者的社交能力、生存智慧和判斷力。

莊妃非常疲憊,她的丈夫、情人、愛子紛紛走遠,讓她這個女流掌握這燙手的權力,回首半生的艱難掙紮,她知道應該振作起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去做,不能意氣用事以致功虧一簣,她依照湯若望之議,立順治之子玄燁為帝,撫養少年天子成為明君,開創清朝的“聖祖”盛世。

康熙即位之後,在鐵灰色和陽光燦爛的背景之間,莊妃選擇後者,即以養生為主,但每遇大事必力挽狂瀾。莊妃乃古代高壽之人,七十五歲病逝,逝前遺言曰:“太宗奉安久,不可為我輕動。況我心戀汝父子,當於孝陵近地安厝,我心始無憾。”同幫助皇太極一樣,她推動著順治和康熙這兩代皇帝走上正軌,使得振興國家成為現實,以女流之身拯男權世界,無陰險之心,有助人之愛,莊妃之德可讚也。

慈禧:強女人與末代王朝的相遇

垂簾聽政江山冷

慈禧的執政,從清朝的曆史而言,並不是偶然的。清朝中期開始,皇帝就已平庸無能,但權力卻高度集中,皇帝是國家政策的唯一決斷者。在這個背景下,野心勃勃的慈禧通過政變掌握了權力,從此在政權上呼風喚雨。她固然要為晚清的衰敗負責,而腐朽的皇帝製度、無能的男人們則更應為這種畸形的“垂簾聽政”現象負責。

魯迅先生曾說:“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會安漢,木蘭從軍就可以保隋;也不相信妲己亡殷、西施亡吳、楊貴妃亂唐那些古老的話。我以為在男權社會裏,女人是決不會有這種大力量的,興亡的責任,都應該男的來負。但向來的男性作者,大抵將敗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這真是一錢不值的沒有出息的男人。”

誠哉斯言,在中國曆史上,曾粉墨登場過很多“沒有出息的男人”,史書上對“女性”之紅顏禍水多所苛責,但別忘了他們都生活在封建的男權社會,真正應該承擔責任的畢竟是自詡能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慈禧身後承受的批判可謂多矣。當這位16歲的葉赫那拉氏進宮的時候,亦曾感到緊張和憂慮,她沒有顯赫的背景,隻是缺乏才略又沉浸女色的鹹豐皇帝眾多的“附件”之一。

美貌是她取悅龍顏的資本,也正是憑借這個資本,她漸漸在宮中站穩腳跟,經懿貴人、懿嬪而一躍成為懿貴妃,而美貌背後的驚人的治政能力這時候還沒有展露。

辟才胡同——慈禧的出生地——距紫禁城步行僅半小時左右,盡管入宮前深居不出,但對宮廷生活應有所耳聞,對封建宮廷的人性有起碼的理解。似乎不難想見,這時候已成貴妃的她蟄伏在深宮,當以特有的方式“韜光養晦”,她要改變作為“花瓶”的命運,在未來的女政治家眼中,不願僅僅流露出溫順的目光。

在重男輕女、後宮不準參政的晚清社會,屬於她的機會微乎其微,時刻找尋機會的她能力卻越來越強。當時英法聯軍已攻占大沽炮台,鹹豐皇帝帶著妃嬪逃到了熱河離宮,為此一籌莫展,大臣多無良策。

逃亡的皇帝沒過一年舒服日子就“駕崩”了,當時懿貴妃才26歲,遺詔立載淳為太子繼位,命載垣、端華、肅順等八人為“讚襄政務王大臣”。

這位剛過而立之年的早亡君主臨終前賞小皇帝和皇後各一方圖章,載垣等擬就的諭旨隻有蓋上兩方圖章才能生效,尊載淳生母慈禧為“聖母皇太後”,慈禧緊緊握住了圖章。

作為皇帝的親娘,母以子貴的她無疑是實際的當權派。但事情並不順利,以肅順為首的八大臣這時候還沒有領教這個漂亮寡婦的厲害,他們當麵指責兩宮多管閑事,八大臣的權力遮蔽了慈禧那枚圖章的光芒。

無能的慈安隻知哭泣,深諳權術的慈禧也陪著慈安抹過眼淚,但她的淚水日益冰冷。

時機要尋找也要等待,當時禦史董元醇因痛恨肅順而奏請“皇太後暫時權理朝政”,這個謬議因改變清朝祖製而遭到強烈反對。審時度勢之後,慈禧以退為進,痛斥了董禦史,為自己塗抹了保護色,她要等待並策劃更合適的時機。

身居承德的她舉重若輕地完成了與北京合作者的秘密聯絡,回京後,出人意料地發動了辛酉政變,迅速逮捕並處死肅順等三位主要反對派,其餘五人被革職,重任軍機大臣,此後改元“同治”,這是她真正母儀天下的開始。

垂簾聽政的她著實有令人刮目相看的為政方略,不偏聽或偏信任何部屬的言辭,遇事召集諸臣商議,綜合意見以決斷,之後便安排相關官員全力去辦,誤事者將遭到嚴懲。在封建社會,這樣的處事方式已屬不易,清廷官員在此後近50年的時間裏對她畏懼而欽敬。

慈禧之所以能夠長期把持朝政,與其子不爭氣有關。兒子似乎不樂意同母後大人“同治”, 遂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同宮中的佳麗繾綣,甚至同心腹太監到宮外尋花問柳,直至染上梅毒,駕崩時不到20歲。

這時慈禧已進入不惑之年,在把持權力的問題上,她確實沒有什麼疑惑,深知不能退出曆史舞台,果斷地讓載過繼給她和慈安為子,載代兄繼位,曆史上便有了四歲登基的光緒皇帝。此後,同治皇後帶著腹中的孩子“絕食殉節”,這是慈禧殘忍地釀造的宮廷慘案之一。

光緒帝是慈禧親妹妹的兒子,她要把這個外甥培養成聽話的工具。大概過於嚴厲,又沒有考慮孩子的承受能力,此後光緒聽到打雷就害怕,男人氣實在不多。這時慈禧是矛盾的,一方麵為外甥無能而失望,一方麵又為這個過繼兒子聽話而欣慰。

直至維新浪潮波及紫禁城,光緒帝“決意變法”,她提議不要操之過急,可外甥剛愎自用,甚至不聽她的話,她便不答應了。

據《清廷戊戌朝變記》載:“然推之太後之心,未必不願皇上能勵精圖治也,未必不願天下財富民強也。”隻是維新傷害了太多老臣的感情,“不足以安天下之心,不足以存宗社之守”。

花甲之年的慈禧發動“戊戌政變”,把無能的外甥軟禁起來,她深知“自古太後垂簾,沒有得世人之好評的”,但對大局的走勢又不放心,隻好從頤和園回宮,這時她也看到改革的必要,推出較“百日維新”更有力度的方案,每天都要在淩晨“宵衣旰食”地接待群臣。

對慈禧的曆史角色不妨加以辯證審視。在她主政期間,中國社會還是發生了一些積極的變化,比如認同洋務運動“自強”“求富”的願望,開辦新式工業,訓練海、陸軍以強國防。比如,廢科舉,派年輕學子赴歐美留學,創辦新式學堂,甚至“禁纏足令”,解放多年來遭受纏足之痛的中國婦女,以獨特的藝術眼光設計皇家園林,提倡京劇藝術。

但她的知識太淺薄,尤其表現在對外戰爭上,不懂得對全世界一切國家宣戰的後果,不知道僅僅殺了外國代表與傳教士,根本不能震懾該國軍民,曾強盛的中國淪為半殖民地,不能說與她無關。

江山日益寒冷,很多盼望中國富強的有識之士怒其無良策拯國家於危難,加之封建宮廷積弊難返,割地賠款的賬都算在這個女人身上,“五十割琉球,六十割台灣,而今又割東三省,痛赤縣邦圻益蹙,每逢萬壽祝疆無。”章太炎的聯話入木三分。

回顧晚清中國的曆史,對淪為半殖民地的事實,應該有更多的人來承擔責任。當人們試圖看清曆史全貌時,她生命的天平上似乎並不應該表露出高度的傾斜。

在列強環攻下的封建中國,這位垂簾聽政者能維持起碼的運轉已算有為,療治當時的中國社會,即使傳統的英主再生,亦無勝算之能,關鍵是改變傳統政權的格局,以符合現代社會發展的思路替代之,而這絕非清廷統治者所願為。

值得提及的是,當“孝欽慈禧端佑康熙昭豫莊誠壽恭欽獻崇熙配天興聖顯皇後”入葬20年後,國民革命軍六軍團第十二軍軍長孫殿英炸破了她的陵寢,此舉當然不是為了進墓拜謁昔日的太後,但這種做法與痛恨慈禧誤國亦無太大關聯,因為該軍長幾乎將墓中的寶物全部盜走,其意昭然可見,這大概決不是聰明的慈禧生前所能預料到的,她的顯赫和貪婪、聰慧和狠毒、韜略和陰謀都隨著身後的劫難而化做曆史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