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玄奘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太知道不同信仰之間的隔膜了!雖然佛教教義倡導包容、和平,佛教將殺生列為最嚴厲的戒條,連蟲蟻都不許傷害,所以佛教徒能與其他所有人和平共處。但是,像拜火教之類的宗教排他性非常強,鼓勵武力征服,殺害其他教派的信徒不但無罪,而且有“護教”功德!
想到危機四伏的險境,玄奘雖然也感到膽怯,甚至驚恐得直冒冷汗,但他沒有退縮,最後還是說:“盡管危險重重,但我寧死也要去天竺,為了求取真經,哪怕死在途中,我也不會感到遺憾。”
獨孤達一笑:“我知道您為了信仰不怕死,但要死得其所。若是在半路上被那些愚昧無知的拜火教徒燒死,那就太沒價值了。”
“可是,想要到西天去,必須經過那些地方。”
獨孤達胸有成竹地說道:“弟子有一計策,包你能在整個西域暢通無阻。”
玄奘趕緊合十說道:“請獨孤使君不吝賜教。”
獨孤達不慌不忙地說道:“你若能得到西突厥葉護可汗的信賴,請他下一道詔書,不但能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得到安全,而且還可以得到物資保障。這樣你就能順利到達天竺了。”
玄奘開心地笑了。不過,他的笑容馬上又凝固了,憂心忡忡地說:“我聽說突厥王庭總是遊移不定,就連中原大軍的突然襲擊,十有其九也會落空。我單人匹馬,如何能在天蒼蒼、野茫茫、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找到葉護可汗呢?”
獨孤達放低聲音,悄悄說道:“據我所知,春季之時,葉護可汗一般都在素葉城一帶遊獵,盛夏會到千泉避暑。”
“好,那我就去素葉城。古人雲,欲速則不達。到素葉城雖然要繞一個很大的彎,多走幾千裏路,但有可能得到葉護可汗的庇護,順利往來於西域各國。”
然而,事情並不像玄奘預想得那樣簡單——他首先要想法子走出玉門關!
在阿育王寺,玄奘打聽清楚了,瓜州向北五十多裏有一條葫蘆河。河流湍急,水深莫測,沒有舟船擺渡。河上唯一的橋梁雖可通行,但橋南端就是中國曆史上最著名的邊關——玉門關。玉門關有重兵有把守,嚴格盤查每一個過往行人。這是通往西域的咽喉,沒有過所,絕對不讓通過!
古來,玉門關就是一座讓人又愛又恨、感慨萬千、反複詠歎的地理坐標。它是漢地與西域的分界線,是文明與荒蠻的分水嶺,是故土與番邦的心靈極限。“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對於關外那個廣袤的未知世界,所有人都會感到莫名的恐懼。
跨出玉門關,往往象征著一去不複返,因為前麵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沙漠。從這裏向西北有五座烽火台,每座烽火台間相距百裏,中間絕無水草,沿路隻有每一座烽火台下有水源。但台上都駐有守軍,一方麵警戒外敵入侵,另一方麵攔截那些私自出關偷渡之人。五烽之外,便是八百裏莫賀延磧,上無飛鳥,下無走獸,更沒有水草,人馬難以通行。戈壁中大風一起,蔽天遮日,沙石如雨,行旅往往會被活埋在沙雨之下。大漠裏的天氣更是變化莫測,白天烈日當空,熱風似火,能將人烤幹;而夜間磷火閃閃,寒風如刀,可把人活活凍死。途中除了流沙,隻能看見一堆堆的白骨,他們都是試圖穿越大戈壁而喪生的人……隻有穿過莫賀延磧,才能到達伊吾國(今新疆哈密)。
玄奘明白,單憑兩眼一抹黑的自己很難偷渡出玉門關,更無法繞過五座烽火台,何況還有那八百裏大戈壁。他必須有經驗豐富的同伴,才有可能到達伊吾。
玄奘很想與那些商隊同行。他們多次往來於瓜州與伊吾,不會迷路,而且有龐大的駝隊,能攜帶大量飲水。然而,因他沒有過所,商隊們死活不肯帶他。這些精明的商人不想招惹官府,那可是能傾家蕩產的大麻煩。無奈,玄奘又想到了花錢雇傭向導。金錢當然很有吸引力,可是若是沒了命,再多的銀子也沒了用——沒有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幫助玄奘偷渡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