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杏黃反擊(3 / 3)

唐宣振振有詞道:“我是慕容穀主的朋友,他三十天前才通知我要成親,從蜀中我幾乎快要累死了才趕過來,玉珊瑚作為新房的裝飾品,金步搖插在發髻之上,狼毫筆,虎頭靴,龍鳳衣都是給我以後的外甥準備的,至於這孔雀翎嘛權當是紀念了,反正裏麵也沒有裝暗器。”

龍淵將孔雀翎拋到唐宣手上:“這蜀中唐門的孔雀翎構造精妙,打開金黃絢麗如孔雀開屏,有機會還真是要請教請教。既然是娘家賓客,剛才多有得罪,現在我就找人帶你們進莊。”

唐宣一行跟著龍淵的隊伍疾步穿過沙灘,身後枝葉遮蓋著烏黑的火炮。一箱箱炮彈碼放整齊,眾人調試著炮擊的角度。

唐宣咂了咂嘴:“龍淵兄弟,現在海上的匪患是越來越猖獗了,我剛剛離開那艘商船劃著小舟才靠岸,它就被海盜襲擊了,你們一定要好好還擊一下,我很擔心他們襲擊芳華島。”

龍淵頷首道:“這點你放心好了,我們煙雨樓既然敢在海島安營紮寨就不怕海盜。他抬頭一指前方,寬闊的石墁道旁鬱鬱蔥蔥,小樓掩映在湖光山色中。“唐掌門,龍淵我還有要務,就不親自送您過去了,一會兒到莊內你我再把酒言歡。”

“好。”唐宣抱拳一禮,沿著道路向前走去。

龍淵回身對手下道:“準備好了嗎?”

“龍淵大人,那艘明月宮的船已經沉沒了,一切準備就緒,現在應該是炮擊的最佳時機。”

“炸碎他們。”龍淵幽幽一笑,“讓弓弩手在林中準備好,隻要有餘黨上岸,一概格殺勿論。”

他舉起火把點燃了引信,恣意的笑隨著火星飛濺。

雲子煥站在甲板上懶洋洋的,他覺得這次的出擊實在是太順利了,現在各船都在填充炮倉,芳華島上的人此刻必然驚惶萬分。待到下一輪炮擊結束後,他可以親自看見廢墟模糊的血肉,他冷笑道:“白落梅和葉裳,你們去陰曹地府做一對母子吧,到死了還是得感謝我誒。”他踱步到欄杆旁準備號令攻擊,一顆炮彈不偏不倚落到了甲板上,他急忙臥地匍匐,舵手的身體從眼前被炸飛落海,地上隻留下了一隻焦黑的臂膀。他耳中嗡嗡作響,半晌後他勉強站起身來,船隻已經成了一片火海,杏黃色的大旗迎風燃燒。他定了定神翻身爬過欄杆,躬身躲過飛行的炮彈衝向底艙。

我越來越明白歿這個計劃有多麼陰毒,我本以為在藏劍山莊遭遇屍潮覆滅之後,這個計劃就算結束了。可沒想到你們還在莊內埋下了一顆釘子——胡小米,他用了一石二鳥之計。現在想來明月宮人的確是故意隱藏於此,見機坐收我們與煙雨樓之漁利。我錯信了胡小米的話,先行消滅了明月宮的人。其實煙雨樓的人早就在榕樹林布好了火炮以逸待勞,他們反手將我們擊沉,真是好陰毒的詭計。

白落梅和葉裳,雖然你們布下了這個局,可是我還是沒有死,我一定會向你們複仇。如果當年雲子翼所說的話真是讖言,歿是一種詛咒,接近它的人都會死於非命。那麼最後死去的人也隻會是你們,而絕不會是我,因為我是不死的,永遠不死。十數年前在巫教總壇我已經死過一次,後來在屍潮巨變中我又被唐無邪殺死了一次,可是我都沒有死去,所以我會一路笑到最後。

雲子煥心中抱定了信念,他穿過散落的木梁,躲過亂飛的水桶一路衝進了底艙。他的發綹間玄色飄帶環繞,那是無數凝聚的水珠,厲鬼的嘶吼和姑獲鳥的淒鳴在他的身側回蕩。

“大家都還好嗎?底艙已被炸裂,海水湧進來了。”雲子煥說。

“掌門,活著的弟兄都下來了,好像其他兩艘船也不行了,我們還是立刻逃生吧。”弟子們沒有一絲的驚惶,他們有條不紊地將小舟推入海中,跳了上去。

“我們必將勝利,用他們的血祭奠我們複仇的劍!”雲子煥從艙中跳出,火光騰起後蛟龍炮艦傾倒而下。

胡小米的胸腔中滿是驚悸與壓抑。他推著小舟剛入海後,炮彈呼嘯而過命中了他方才站立的地方。他奮力劃槳,眼望著海岸愈來愈近他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宮主這次定的計劃實在是太危險了,幸虧我提前有心理準備,若是慢了一點點,現在直接就炸到海裏喂魚了。”

冷汗直流而下,他加快了劃槳的速度。片刻之後,他倚在一棵刺桐前大口地喘著粗氣,麵前就是沙灘,沙灘盡頭是連片的濃密樹蔭。他側耳聆聽,居然連飛鳥與昆蟲的鳴叫都聽不見,這裏麵必然有古怪。他拉了拉臂膀思忖道:那尊雲子翼的屍劍客終於丟回船上了,拎著自己的傀儡箱跑路真是舒服誒。”

他將濕漉漉的藏劍衣衫脫下扔進海中,軒眉自語道:“從今天開始再也不用穿這這身狗皮了,我明月宮小蜘蛛又自由了,嘿嘿。”

他利落地換上棗紅長衫,胸口上藥草和釜爐的圖案組成藥王穀的標誌,他把紅頭巾係在額間正了正裝容:“這樣提一個工具箱還真像是藥王穀的人,幸虧我留了一手,否則還真是難混進去。”

他走上沙灘清晰地聽見了草叢後密集的呼吸聲,他搖臂高呼道:“煙雨樓的兄弟們不要殺我,我是藥王穀送信的,特地來芳華島向穀主報告的。”

“今天在這伏擊藏劍的人,前麵來個唐門掌門是個送禮的,這警覺了半天又爬上來個藥王穀報信的,你站那別動,我們回去稟告,兄弟們招子都放亮點,一有情況就亂箭射死。”

一炷香的功夫後,龍淵站在密林中,身側弓弩手懶散地將羽箭收入箭壺,他抱怨道:“龍淵大人,莫不是藏劍來襲擊的人都死光了,隻有這個被他們抓到的藥王穀報信的還活著吧,天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是啊是啊,在這守了一個時辰了,一個人影沒看到,要不然我們撤吧。”

龍淵將手放在下頦道:“藥王穀報信的和唐門掌門這兩批人真是怪,他們好像提前知道會有炮擊似的,都幸運地躲過一劫。現在這個藥王穀報信的來了,藏劍的人卻一個都看不見。”

“沒事,手下人伸了個懶腰,他一個人,就算再厲害,進莊若是敢欲行不軌還不是必死無疑。”

龍淵的眉頭一驚,悚然動容道:“那些開炮的兄弟呢?怎麼現在一點聲響都沒有了。”

“他們應該是拉著火炮回莊了吧,彈藥都打光了,他們可能去補充了吧。”

“不對!龍淵臉頰絞動,回莊應該有轔轔的車馬和人語聲,現在這種安靜實在是……”

話未說完,空中一個黑漆漆的東西掉落下來,他失聲高喊道:“快逃!”

身形掠起後方才的林木已焦黑一片,幾十顆炮彈如冰雹般砸落,生死與共的兄弟瞬時變成了一團團模糊的血肉。

他抽出長刀,身邊的十幾名兄弟環伺左近,四圍杏黃長衫飄動,雲子煥緩步而出冷笑道:“煙雨樓的宵小,你以為我們藏劍山莊會輕易團滅嗎?現在就送你們上路。”

龍淵橫起刀:“我想到了你們不會死光,沒想到你們從遠處登陸進行了合圍,我隻是不明白,你們是如何將他們無聲無息殺死的?”

“既然你想知道不妨告訴你好了,煙雨樓殺手的本領不可小覷,可當他們大意地整理東西準備返回時,一千名藏劍弟子一擁而上將他們刹那撕碎。現在芳華島上的人肯定以為萬事大吉了。當我們奇襲後他們必定會死得很慘。”雲子煥一邊獰笑著,一邊扯下身旁弟子肩上的白色布包,淡淡地說道:“你們以為在藏劍莊內埋下一個胡小米就能置我於死地嗎?當真太小看我了。現在我就讓你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恐怖。”

龍淵趁著雲子煥得意之時,默默地從腰間抽出絳紅色的圓筒用力扣下機括。夕陽的霞光中,一點紅光如雄鷹展翅,飛上穹蒼炸裂開來。

雲子煥眉頭一緊:“臨死還不忘通知白落梅,當真是一條忠誠的走狗,可惜你今天就要命絕於此了。”

白布扯開後是一個幹枯的人屍,煤灰色的臉頰被亂蓬長發遮蓋,一襲勝雪白衣顯得愈發可怖,雲子煥抽出一支斑竹長笛笑道:“死人們,你們有什麼遺言嗎?”

龍淵怒喝一聲:“大家一起上,殺了雲子煥!”

笛聲如利箭入幽篁,其音激蕩後後俄而一轉,營造出塞北夜色下萬馬銜枚之景,鼓號四起後劍鋒出鞘。

雲子翼掌中劍騰轉,龍淵的長刀從他的胸口直切下去,雲子翼閃電般躲過後,龍淵滿手是血,身後的兄弟都仰麵倒了下去。雲子翼一挽劍花,血滴從劍脊滑落,將腳下的白芷花染得鮮紅。

龍淵淒然一笑,麵對雲子翼他已然絕無勝算,何況還有近千人的合圍,他抬手做了個終止狀:“雲子煥,我能不能選擇不死反戈投誠?”

笛聲驟止間雲子煥微一遲疑,龍淵手間數點寒星揚起,雲子煥的臉頰被割開一道血口,他回神間龍淵長刀斬下,迫在眉睫之際他吹起口哨,腳步疾速向後躲過。

“就差一點了,我一定要殺死你,這樣宗主他們就沒有危險了。”龍淵的刀鋒絞斷了雲子煥額間的華發,狹長的鳴鏑從後貫胸而入,他屈身向前的直斬再也不能挪動分毫,血瀑流下巨痛籠罩了全身,他聽到人們在惡毒的冷笑,箭矢的痛感愈來愈微弱。他癱倒在地軟弱而無力,心間默然道:“我盡力了,宗主。”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萬千杏黃長衫如潮水般湧過。

夕陽給雲鍍上一層金光,此時此刻葉裳站在禮堂前,望著喜燭上滴落的蠟油一時竟看得癡了。他抬起頭,莊園外門檻前,紅袖扶著新娘從火盆間跨過,人們麵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白落梅坐在堂前,眼角的細紋因為喜悅舒展開來。此時本該由他牽著新娘的彩綢繡球一路走到堂前行禮。

葉裳此刻覺得自己的身體卻似有千斤之重,他覺得時光在一刹那停滯了,腦海中泛出許多人的麵容:花想容、雲想衣、葉驚羽、雲子翼還有很多人。他知道今天這段恩怨必將劃上句號。阿瑾和娘親都告訴自己放寬心,那隆隆炮聲已讓他們萬劫不複,龍淵帶著弓弩手會將餘黨清剿。可是他根本不相信,他是很了解雲子煥的。十數年前巫教禍亂致黑水城滅,他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去年寒冬赤色屍潮席卷藏劍山莊,他還是幸存了下來。今天他絕不會這般輕易死去的,他一定會帶著憤怒的杏黃長衫將芳華島變成人間煉獄。那句話似乎越來越正確:“歿是一個詛咒,接近它的人必將死於非命,隻有你才能親手終結它。”

人麵對命運的戲弄,無力抗爭著的,究竟是什麼呢?這個問題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越來越迷惑。

“裳兒,傻站在那做什麼呢?還不快去把你娘子引進來,白落梅敲了他一下。

葉裳像一隻人偶般行走,他開始恐懼成親。上一次的經曆讓他心有餘悸。這次他本以為找到了歸宿,可擺放著的酒壇裏隻有白水。他們根本不能盡情暢飲,每個人都帶著兵刃,這場婚禮隻是殺戮的開端罷了。我扮演的究竟是什麼角色呢?眼前這個美好的可人兒,為什麼要跟著我經曆這一切呢?她本該有一份美好的愛情啊。

他的思緒轉疊,眸中充滿悲傷,他的肩被人輕輕拍了一下,鳳琮一挑眉道:“少宗主,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開心點。”

他站在禮堂前行完了三叩九拜之禮,白落梅端著他和慕容瑾送上的酒興奮地宣布:“以後宗主我就要做奶奶了。”

紅袖打開火玫瑰的琉璃瓶,將暗紅色的酒漿倒入樽中,她捧著托盤遞給新郎新娘,跳腳喜悅道:“行合巹酒,恭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記得早生貴子誒,我們宗主等著抱孫子呢。”虞七笑嘻嘻地起哄。

兩人雙臂勾接將金樽舉至嘴邊,葉裳小聲問道:“阿瑾,我想問你件事情?”

“你問。”蓋頭下傳來慕容瑾的柔聲低語。

“我年少時就認識了你,在我眼裏你一直是個完美的存在,隻可仰視不可相褻。你容貌傾城,又貴為藥王穀穀主,各方麵都遠勝於我。我隻是一個庸才,若不是娘親我連今日的地位都不會有,可你卻愛上了我,這當真值得嗎?”

眾人凝視中,兩人之間的情境異常尷尬。

慕容瑾沒有一絲遲疑,她回答道:“其實早在藏劍之時我已愛上了你,這是一種命中注定的愛,它從我見到你時就存在了,當時藏劍眾人要殺你時,即使宗主不出手,我也會把你救走。”

葉裳道:“可是你憑什麼這麼肯定?我留在藏劍帶來一路的殺戮,我隻會帶來死亡和痛苦,你嫁給我我什麼也不能給你,隻會與武林紛爭作伴。”

慕容瑾一把掀下了紅蓋頭,眸中淚奪眶而出:“因為我愛你,發瘋似的愛!你是我心中唯一惦念的人,我苦苦尋找的人,我這輩子最不後悔的事,就是愛你。”

葉裳把慕容瑾攏在懷裏:“阿瑾,我不太明白你說的話,不過我想我遲早會明白,我覺得你就是我尋找的歸宿。”

兩人將酒一飲而盡,而後葉裳撩起鳳冠深情地吻著她的唇,甜蜜而綿長的吻後紅色的焰火騰起,炸裂聲格外刺耳。

白落梅抬掌道:“大家不要亂,鳳琮和我帶一部分人出外迎敵,其他人在莊內守護好少宗主和少夫人。”

“娘,我也去。”

白落梅蹙眉道:“簡直是胡鬧,新人大喜,照顧好你娘子。”

慕容瑾暗中給胡小米和唐宣遞了個眼色,兩人抱拳道:“在下也願隨白宗主前去。”

白落梅擺了擺手道:“唐門和藥王穀遠道而來都是客人,怎可讓你們來管我們自家的事呢。”

慕容瑾柔聲道:“婆婆,唐宣身為唐門掌門,其師父唐無邪死於雲子煥之手,這份深仇大恨說來他也不算外人,而我這位穀中親信也是數一數二的好手。”

“好吧,你們就與鳳琮一起吧。不過這次雲子煥是為複仇而來,我們必須以命相搏。”

“走!”白落梅抽劍在手,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莊園盡頭。

慕容瑾喚道;“紅袖,你和虞七帶著剩餘一部分人在莊內警戒,確保藏劍中人無法進入,我和葉裳帶人迎敵。”

她推開花轎門取出兵刃,葉裳將囚魂劍挽了個劍花,目光堅定道:“這次我的囚魂和你的烈焰雙劍合璧,我用歿劍訣,你用那套輕柔的劍法定會威力無窮。”

“嗯。”慕容瑾與葉裳十指相扣,絳紅色的對襟翟衣在風中飄颺。葉裳將她扶上馬背,紅袖焦急道:“少宗主和少夫人,你們一定要當心誒。”

殘陽如血,暮色中兩騎奮鞭遠行,遠去在莊外的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