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杏黃反擊(1 / 3)

半個時辰後,雲子安清理好了鴻漸茶社的雜事,整理賬冊發現足足有四百兩進賬,他不禁喜上眉梢。眼前又浮現出揚帆長艫消散在天際盡頭的畫麵,他感慨自己在經曆了無數磨難後堅強活到了現在。他搖了搖頭,合上了賬冊。

店小二滿臉苦色地走了進來,說道:“雲先生,您快去看看吧,講書場外的四個大食商人已經在那裏小半個時辰了,他們把我們店的茶食糕餅都吃了個遍,可還是賴著不走。”

雲子安說道:“你沒和他們說茶社入夜就打烊了嗎?他們想喝酒可以去酒肆,過夜可以去客棧。”

“我說了,可是他們偏偏就是不走,您快去看看吧,我擔心他們喝多了會發酒瘋。”店小二害怕生出事端,緊張道。

“你誒,為了賺錢天天什麼客人都往茶社裏引,讓我怎麼說你呢。”雲子安一邊抱怨著店小二,一邊從後堂踱到了前廳。

他匆匆打量了在場的五人,桌子後麵一個清瘦小個子背著白包裹,身前四人著雪白風袍,頭上裹著白色頭巾。中間男子直勾勾地望著他,雙眸間仿佛有火要噴薄而出。

雲子安長揖一禮道:“諸位外邦賓客,小店照顧不周還望海涵,我們入夜後即關門歇業,還勞煩諸位移駕別處,在下產內有酒肆客棧,你們若是不嫌棄的話……”

一人手指翻飛很快解開了中年男子的穴道,雲子安的頭嗡嗡作響,他在刹那間明白過來,驚叫道:“不好!”可是顯然已經太遲了,四人脫下了頭巾和風衫,蒙麵方巾抖落現出真容。雲子安扶著桌角愴然道:“子煥,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是不想放過為兄嗎?”

鴻漸茶社的各處杏黃身影鬼魅而出,火把將陰暗的室內照得亮如白晝,店小二癱倒在地,驚懼間支支吾吾道:“諸位……你們這是……做什麼誒?雲先生……究竟怎麼……了。”

雲子煥拔劍而起,鋒刃直指雲子安眉心:“你說的對,這麼多年了我們本井水不犯河水,可你用一隻歿的天機匣毀了整個藏劍山莊,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

“放過他們吧,他們隻不過是我雇傭的苦命人,與我們的恩怨毫無關係。雲子安對店小二眨了眨眼:“快走,離開這裏。”

“誰都走不了!”雲子煥飛起一腳,將店小二踢飛出去,在撞碎了兩張桌子後,他殺豬般地哀嚎起來。

最後走進來的藏劍弟子軒眉道:“我們回來了。”

雲子煥頷首道:都清理幹淨了嗎?”

弟子肯定道:“凡是這位雲先生所屬產業下的人,都悉數殺死了,還有莊主您吩咐的尚香齋,最可笑的就是那家的老板娘,在我們將她鋪內人了結之後,她竟然活活嚇死了。倒還真替兄弟們省事了。”

“做得漂亮。”雲子煥回首道:“雲子安,現在你還有什麼遺言可說,我洗耳恭聽。”

他一挑眉,淩飛宇挽起長弓,鋒鏑直指雲子安的胸口。

雲子安走到淩飛宇的麵前,拔出了鞘中長劍,兩指輕彈龍吟陣陣,他讚歎道:“好劍,子翼雖然身死多年,他當年鑄造的劍還是這般精湛。”

“我可以理解為你這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雲子煥冷冷地說道。

雲子安說道:“子煥,即使你要殺死我,我們兄弟多年不見,好歹也得敘敘舊吧。”

“雲子安!”雲子煥一劍斬斷了桌子:“當時在迷蹤林內,唐門眾人將我合圍之時你緣何不與我敘舊呢?你們本以為我必死無疑,可是上蒼給了我莫大的恩賜,藏劍山莊雖已覆滅,可是我未死,藏劍勢力仍在。大難不死後我隱忍了幾個月,將大江南北的弟子聚集在一起,我將帶他們報仇雪恨。而你,就是我要複仇的第一目標!”

茶社內一片殘破,雲子安咳嗽道:“子煥,你我都老了,再也不是年少輕狂之時,可你還記得莫愁湖上雲子翼和我們的約定嗎?時至今日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嗎?這段舊事想必你已經困惑很久了吧。”

店小二依舊痛苦嚎叫,雲子安察覺到了雲子煥眸中的不快,張口疾呼道:“求求你別殺他。”

可是已然太遲,雲子煥給了淩飛宇一個眼色,鋒鏑直貫胸口,店小二痙攣了一下後再也沒有了氣息。

“拉出去喂狗,不要壞了我的興致。”雲子煥咕噥後兩側弟子已經將屍首抬了出去。

他眉中滿是怨毒:“雲子安,此刻我不妨讓你死也死個明白。你說的對,我對當年的事情的確好奇,當年雲子翼在畫舫中拿出了天機匣和可以打開天機匣的銀葉子,你我應該都記得。經年之後你和煙雨樓設計把這隻天機匣給了我,我在付出巨大代價後打開了它,可是裏麵隻有一封沒用的短箋,壓根就沒有歿劍訣。若不是葉裳那小子走運發現了歿劍訣,我又幸運地將劍譜搶到,迄今為止我可能都無法一睹歿劍訣的真容。”

雲子安幽幽歎了口氣:“你哪裏知道,當年那隻天機匣之中本就隻有你看到的短箋。雲子翼逃遁昏迷之後,天機匣和銀葉子早已被人奪走,所以我們在他身上什麼也沒有找到。”

雲子煥滿臉的不相信:“你以為現在還能騙得了我嗎?是你和白落梅共謀派出蝰蛇,給雷千仞送銀葉子和天機匣並且讓他暗殺我,一切都是你們的詭計,你難道真當我是傻瓜嗎?”

雲子安道:“道理很簡單,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雷千仞也壓根沒有銀葉子。你打開的天機匣其實並不是當年雲子翼身上的那隻。你還記得雲子翼當年說過最關鍵的一句話嗎?”

雲子煥怔立當場,腦海中往事一一湧現,靈光乍現他驚呼道:“這麼說來,我倒真的是想起來了,當年雲子翼給我們看的天機匣上鐫刻的是一個“悌”字,而我打開的那隻分明刻的是一個“歿”字!”

“這麼說來我被算計了,我居然被人算計了!究竟是誰?究竟是誰?快告訴我這一切是誰做的!是白落梅對吧,蝰蛇是煙雨樓麾下的殺手,不是她還能是誰?”

“子煥,過去我本不想要提起,可是你應該能明白當年我是多麼禽獸不如的一人,當年少的你被花想容所誘惑時,我隻一心想要取子翼而代之,便縱容她和你做出不倫之事,並借機威脅於你,你心中記恨於我也在情理之中。但是……”

雲子安的話還未說完,雲子煥飛起一腳將他踢翻在地,雨點般的拳頭捶擊在他的身上,直打得雲子安滿臉淤紫。

雲子煥厲聲罵道:“賤女人,這個該死的賤女人!就是因為她誘惑我,我才會聽命於你越陷越深。我在和白落梅成親後自甘墮落又回到了藏劍,因為我對於這個賤女人有一種莫名的依賴,回到藏劍後我才明白我究竟失去了什麼!她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婊子!後來居然還會去勾引葉裳,這個賤女人我已把她挖出來曝曬鞭屍,現在你也得死了。”怒不可遏的雲子煥拎起雲子安,隻望到了他淒迷的笑。

“死到臨頭你還笑什麼?縱然你不是主使,你夥同白落梅導致藏劍山莊毀滅已是不爭的事實,你難道不該死嗎?”雲子煥憤怒地說道。

雲子安吐盡口中的淤血,說道:“事到如今,你還是不明白子翼昔年的良苦用心,其實他隻是想讓我們在仲秋佳節聚在一起,把兄弟間的不快與恩怨冰釋前嫌而已。至於花想容那個怨婦,我那時已下決心殺死她,可是變故之後她還是蠱惑了你。”

雲子煥將雲子安丟在地上,冷笑道:“從征伐巫教之後我就發誓要殺死雲子翼,一個在生死存亡之際,恬不知恥地用胞弟作為替死鬼的男人,還有什麼資格存活於世呢?至於花想容,他已經在死在了淩飛宇劍下,她根本不配再被提起,等這次報仇回去我就會再打開她的棺槨,把她的屍骸扔到山裏喂狗。”

一波三折的往事雲子煥講來睚眥欲裂,淩飛宇,葉驚羽二人彼此照麵後心中寒意陡生。他們的心中,對於這個把他們從小養到大的師尊一直是無比忠誠,這份經年累積起的師徒感情,在藏劍山莊覆滅的深仇大恨與雲想衣被葉裳殺死的不共戴天結合後,讓藏劍餘眾變成了一隻細密嚴謹的蜂巢,他們如同蜂群般會納其中,而雲子安無疑扮演了那隻蜂後的角色。此刻麵對著師尊的窮凶極惡,他們能感受到那複仇的快感。

雲子煥舉劍道:“二哥,這是我最後喊你一次二哥,隻要你詳細說出歿這個計劃是怎麼實施的,主謀具體都有誰,我可以手下留情放你一條生路。”

雲子安爬起身來握緊了劍柄,他撕下了人皮麵具,可怖的麵容令人悚然。他咳嗽道:“子煥,當年我喝下毒酒後成了這不人不鬼之貌,你今日根本不會放過我。我隻想告訴你我臨死前的兩個忠告,第一,希望你能善待我和子翼的屍骸,我知道你用巫教之法將他製成了屍劍客,他已死了近二十年了,還是讓他早點入土為安吧。第二點,我希望你能忘記仇恨,冤冤相報何時了呢?帶著他們去重建藏劍山莊就好,何必再橫生殺戮呢?”

葉驚羽一掌拍在方桌上,他咆哮道:“藏劍山莊近萬人的死難,這麼大的血債怎麼可以忘卻呢?隻有報完仇,我們才能存活下去,否則我們會永遠生不如死。”

藏劍弟子的眼眸中,仇恨如妖豔的紅蓮怒放。雲子安淒然一笑:“我可能我會讓大家失望了,因為歿這個計劃其實我並不知情,但我能夠確定的是,它應該不是白落梅下的手,她遠遠沒有這麼狠。”

“無論你說不說,今天你都必須死在這裏,最後給你個機會吧,我讓你先動手。”雲子煥一聳肩,若是你能刺中我,可以給你留個全屍。”

雲子安釋然一笑,右手長劍當啷落地,他從懷中摸出顆紅色丹丸吞下後說道:“韶華燦爛,劍衝鬥牛,浮華之蔽,手刃兄長,反遭鬩牆,不人不鬼。若知今日,何必當初,何必當初誒,一場大夢,天絕地盡。”

七竅中鮮血噴湧而出,他沒有一絲掙紮,淡淡地說出了遺言:“子煥,放下仇恨吧,不要再錯下去了。”

“師父,他死了,現在怎麼辦?”葉驚羽探了探雲子安的鼻息問道。

“找人把他厚葬了吧。雲子煥抹下了他的眼簾,轉身問道:“雲開怎麼現在還不回來,我讓他辦的事情怎麼樣了?”

珠簾撩開雲開奔進來道:“掌門,您交代我辦的事情都差不多了。消息已打探到,明天煙雨樓近一千之眾都會齊聚芳華島慶祝葉裳大婚,我們上島必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坊間傳聞煙雨樓將解散變為一家商號聯盟,他們現在都麻痹大意,兄弟們大仇必將得報。咱們的三艘四桅蛟龍戰船現就停在海灣裏,隨時都可以出海作戰。”

雲子煥拍了拍雲開的胸膛:“好樣的,火炮彈藥配備齊了嗎?向導找到了嗎?”

雲開眉開眼笑道:“掌門您放心好了,每船重裝火炮七十二門,彈藥倉庫是滿的,我親自點驗的。到時候芳華島就會被炸成白地。咱們這七萬兩銀子可不是白花的。至於向導,這小子是不二人選。”

他的身後探出個虎頭虎腦的少年,年齡約莫十三四歲,黝黑的麵龐上唇紅齒白,他咧嘴一笑道:“官爺,你們要去芳華島我知道路。”

雲子煥勃然大怒:“雲開,師父讓你去找向導,你找回來這樣一個傻小子,擺明了是想讓我們找死的不成?”

少年嘿嘿一笑,他伶牙俐齒道:“掌門您這可就錯怪雲開大哥了,這芳華島邪門的很,平日裏都是煙雨樓自己的船隊往來,外人很難摸清它的具體位置,我阿爹是漁民,經常會給島上送真鯛和豹星斑等好貨,上麵的女宗主讚不絕口,久而久之才摸清了芳華島的位置。”

雲子煥摩挲著少年的頭:“小子你挺有種誒,這活計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你叫什麼?知道失敗的後果嗎?”

少年神色自若道:“回掌門,我叫秋秋,因為我是秋天出生的。我知道後果,我和全家都會被殺死,但是賞金高誒,足足三百兩,我們漁民從年頭忙到年尾,十年也差不多就賺那麼多錢。”

“好,非常好,你小小年紀如此機靈實在難得,雲子煥對雲開道:“他家裏留人了嗎?”

雲開道:“足足留了十名弟子,所以這小子耍不了詐,而且我們是暗訪找到他們家的,也絕不可能是煙雨樓做的局。”

“一切都很順利,明天葉裳大婚,我們中午起錨,等到晚上全島都喝得酩酊大醉時把他們炸上西天,到時候島上的金銀財寶全都是我們的了。”雲子煥思忖至此,暗暗笑道:“驚羽,飛宇和雲開,你們帶著兄弟們去海灣休息,明日就是屬於我們的戰場了。”

“是。”眾人齊聲答道。

風浪拍打海岬,冷月的光芒灑下,穿過堆放著的幾艘漁船,尾隨秋秋的雲子煥加快了步伐,他疾步走進草屋推開了窗戶,不遠處的草堆旁藏劍弟子圍著幾個綁縛的漁民。

他回頭對秋秋說:“為了確保你的忠誠隻能暫時委屈你的家人了,等我們成功後他們自然得以釋放。小子,今天夜裏你和我睡,就睡你家裏。這是一百兩定金,事成後再付二百兩。”他將一袋沉甸甸的銀子放到少年手上,少年撓著後腦勺一個勁地傻笑。

秋秋倒在床褥上旋即打起了鼾。雲子煥自言自語道:“這小子不是沒心沒肺就是太有心機,也許以後可以收為弟子。”

他眼簾越來越重,也和衣而臥。屋簷下懸掛的海蠣殼叮鈴作響,秋秋在床上揉了揉鼻子,笑靨如花。

芳華島上夜色深沉,紅袖咬斷了絳紅鳳服的線頭,鳳冠霞帔在妝奩上閃閃發光,花生和大棗安置在碗中等待播灑,燭交映著牆角緋紅的合歡花。紅袖笑語漣漣:“少宗主,少夫人,這合歡花鳳琮大人專程從南方運過來的,希望你們早生貴子,宗主等著抱孫子都等不及了誒。”

慕容瑾秀拳打在紅袖的後背,嬌嗔道:“紅袖,別再胡說了,回去告訴宗主,喜服很合身,無需再費心了。”

紅袖掩唇微笑:“明天少夫人要坐著花轎從島中穿行,煙雨樓千人都要祝賀呢,不知道藥王穀您的娘家人要不要迎接了?”

葉裳說道:“阿瑾,這一點我倒真是忘了,這麼久以來從沒見過老泰山,他們和藥王穀的人會來嗎?”

慕容瑾的臉色由紅轉白,驚懼之色一閃而過,她絞著雙手說道:“小時候我父母便去世了,藥王穀我忘了知會了,等到我們婚後回去補辦就好。快到子時了,你們先回去吧,明天還得早起呢,一大堆事情要忙。”

“這樣也好。”葉裳頷首肯定道。

“少宗主別膩著了,從明天以後少夫人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了,咱們走吧。”紅袖眨了眨眼睛。葉裳叮囑道:“阿瑾,蓋好被子好好休息,明天辰時我們都來迎接你,我害怕你會美到被自己嚇到哦。”他在慕容瑾的臉上吻了吻,回目凝望中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