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子煥站在冷杉樹前劍刃勾旋,無數暗器彈開在身側,空中傳來一句話:“住手!
唐無邪聲如洪鍾,長眉撅彎如憤怒的獅子,他將手中百寶箱上的機括啟動,層層精鋼如花苞吐蕊般開合,他從中取出一隻玄色古甕,拭了拭其上灰塵低語道:“此物三百年未曾出世,今天重現世間如果可以順利除去這武林大害,也算是一大功德了。”
雲子煥深一腳淺一腳地從樹後走了出來,他一咬牙將袍袖上的飛鏢拔下扔到地上,譏誚道:“想不到今日唐掌門對雲某的回禮真是特別,竟然是想把我紮死,可惜你們不是馬蜂,我也不是無能的狗熊。”
雲子煥的周圍,兩百多名紫衣襴衫的唐門弟子現出身形,疾風弩引箭待發,頃刻間就可以將雲子煥射成一隻刺蝟。唐無邪擺了擺手:“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可以對雲子煥下手,今天我要親手殺了他。為你們掌門師叔報仇雪恨。”
“是,掌門。”他們皆遠遠退到樹林外圍。
雲子煥倒吸了口冷氣,因為他看見了打開的百寶箱。現在他孤立無援,又與葉裳激烈交戰至帶傷,他的功力早已折半,麵對著以逸待勞的唐門眾人幾乎沒有存活的可能。
他歎了口氣道:“唐無邪你我相識數十載,想不到雲某英雄一世,最後居然死在你的手裏。”
唐無邪目現鄙夷之色:“雲子煥,你從來就沒有成過英雄,隻是一個以哥哥身份欺瞞於世的小醜而已。”
雲子煥低首遲疑,手腕微揚中劍光勢如閃電,唐無邪的身體紋絲未動。狹長的鳴鏑從林間穿行撞擊在長劍上,震蕩中雲子煥虎口破裂,雙眸充滿了怨毒之色。
唐無邪高昂起頭道:“雲子煥,曾經我與你同流合汙,可我唐門已久不參與武林爭鬥,你卻仍然不放過我們,這次你插翅難逃。”他握緊了拳頭,身後幾十隻羽箭如飛蝗展翅穿插而過,貼著雲子煥的身體射在樹幹之上。
“之所以沒讓你成為篩子,隻是給你一個公平對決的機會,最後讓你在抵抗中體麵的死去。”話到此處唐無邪怒目而視。
雲子煥反詰道:“你有數百弟子環伺左右,又有神兵利器,這場對決談何公平?”
唐無邪一揚眉:“今天我絕對會讓你死得心服口服,你說怎麼樣才公平?”
雲子煥正欲開口,遠處林中馬蹄噠噠,一個滄桑的聲音在傳響:“後悔藥嘍,賣後悔藥嘍。”伴隨著叮叮的鈴鐺交擊,人們的目光皆被吸引過去。
慕容瑾忘卻了周遭的對峙,她淚流滿麵,手指在葉裳身上撥點封住了他的周身大穴,葉裳的唇微張微合,強行提起一口真氣不讓自己昏厥過去。
慕容瑾從懷中取出一粒絳色丹丸含在自己的口中,貼近葉裳的唇鼓起腮幫將藥丸吹了進去。
咳咳咳,葉裳開始劇烈咳嗽起來,雙眸黯淡而無力。慕容瑾將其摟在懷中用自己的身體溫暖葉裳,片刻後葉裳的雙頰緋紅,慕容瑾感覺到了他平穩的心跳,他的呼吸開始有力起來,趴在慕容瑾的肩頭沉沉睡去。
慕容瑾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她放聲大哭開來。
“掌門,有一個馬販子在賣後悔藥,還嚷嚷著說要見慕容瑾。”
“這馬販子究竟是做什麼的,居然還敢進來賣東西,還叫什麼勞什子的後悔藥。雲某還當真想見一見。”雲子煥說。
“既然與慕容穀主有關係,不如就請他進來。”
高頭健碩的大宛馬魚貫而入,當先的三匹良駒正是慕容瑾和葉裳帶來的,最後是一匹棗紅色的牝馬,牝馬上是一個灰袍老者,眾人望見後微微一驚。
老者麵容如枯死的樹皮,眸上並無眉毛,目光如鷹般犀利,拱手一禮道:“諸位老朋友,多年不見可還認的老朽否?慕容穀主你快帶著少宗主上馬吧,我看他傷得不輕,要早點救治才好。”
慕容瑾架起葉裳托上了馬背,他以繩索牢牢固定在馬背上。唐無邪思索半天,可還是想不起究竟在哪裏見過此人。他脫口而出:“恕在下眼拙,唐某深居蜀中,實在認不出閣下是何人。”
老者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可怖的臉頰:“這世間除了雲子翼,難道你們想不出另外一個老朋友的名字了嗎?”
雲子煥朗聲道:“長兄雲子翼早已作古,不知閣下與他是何關係?”
老者指了指雲子煥腰間的掌門令牌,軒眉道:“子煥,難道忘了天機匣信函中為兄的署名了嗎?”
話甫出口,雲子煥大驚道:“你,你是雲子安!”他的聲音一字一顫:“可是你不是已經……”
老者接過了話茬:“可是我不是已經死了對嗎,怎麼會又站在這呢?”
雲子煥丹田中氣血翻湧,經絡間真氣不自覺地回蕩,他噗嗤一口噴出鮮紅。他覺得這漫長的一天真的是太過可怕,雲子安奇跡般的死而複生讓自己恍如夢中。
唐無邪驚愕地望著雲子安,半響吐露出一句話:“那時候你為什麼沒有死?”
雲子安搖了搖頭:“過去的事就讓它永遠過去吧,大哥他死了,而我卻沒有死,這對我是極大的折磨。歿劍訣是一個不祥之物並不可隨意修煉。現今天機匣因緣際會給了蝰蛇,蝰蛇交給了雷千仞,後來子煥你殺死雷千仞,帶來了無極之水重現人間,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他正色道:“子煥,昔年大哥就對我們說過,歿劍訣乃是從無盡殺戮中演化而來,其威力導致殺心過大,練至化境隻會迷失心性成為一種詛咒。非淡泊明誌清心寡欲之人不能習,師從正道方才可使劍術大成。可我們都錯了,我們隻看到了大哥獨步天下的威風八麵,卻忽略了背後無盡的痛苦。”他的表情冷峻,眸中充滿了懺悔道:“子煥,當年大哥早已勘破你的身份,他隻是想讓我們共同打開天機匣來明白其良苦用心,最終使兄弟齟齬消除,可是我們在這一件事上足足錯了十幾年。這些年我已開始懺悔當年的罪行,唯有你依舊執迷不悟,屍潮湧動後藏劍現已毀於一旦,我勸你現在放下手中劍,拯救藏劍山莊還是來得及的。”
他眼神無意掃視瞥見了雲想衣的屍體,身形俱為之一震,仆倒在上老淚縱橫:“子煥誒子煥,你實在太狠了,昔年我們鬼迷心竅共同害死了大哥,我也得到了報應,被你荼毒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樣,這麼多年我沒有一日不在懺悔,可是你!”雲子安的身體簌簌發抖:“你禽獸不如地占有了我的妻子,還殺死了大嫂,最終竟然向你的侄女下了黑手,你究竟還有沒有人性!”
雲子安舉劍欲刺被唐無邪翻手製住:“子安,我知曉你這些年生存不易,雲子煥這個混蛋如此一劍殺了他當真便宜他了,讓我來了結他好了,百寶箱會讓他無比痛苦地死去。”
雲子煥的眼神陰毒如蠍:“你們誰也殺不死我。終有一天我會把你們全部殺死在眼前,然後將你們鞭屍曝野。”
雲子煥獰笑中步向香樟密室,他回頭對唐無邪嬉笑道:“唐掌門你現在不立刻殺死我,等我從密室中取出神兵寶甲,你可就隻有等死的份了。”
唐無邪眼神堅毅:“我會站在這裏,讓你一點點地接受死亡。”
雲子煥步入香樟樹內暗道,周遭餘留雲子安長長的嗟歎。
幾十名唐門弟子橫在他和慕容瑾的身前,意圖阻攔他們的離去。慕容瑾大為光火道:“唐掌門,你這是什麼意思?”
唐無邪擺了擺手:“讓慕容穀主他們走。不要攔他們。”
雲子安放好了雲想衣的屍體,他說道:“多謝唐掌門的好意,子安十八年前就已經死了,現今早已歸隱山野。我現在隻想在煙雨樓安心做一名馬倌,不想再染指武林之事了,隻願想衣能夠在九泉之下得到安寧。”
雲子安消瘦的背影逶迤而行,唐無邪的腦海中現出無盡往事,西風蕩滌間中唐無邪高聲道:“在下有一事不明,特意向子安兄請教,不知可否告知?”
“說。”雲子安的嗓音嘶啞,滿是悲苦之情。
“十八年來,雲子煥他李代桃僵,奪妻後現又戮子,你緣何一直隱忍不發,未曾前來尋仇?”
山間傳來雲子安的回應:“對於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來說,一切早已看淡,但求青山綠水淡泊一世而已。”話至盡頭,身影拐過山徑倏然不見。
唐無邪歎了口氣道:“如此深仇大恨,當真可以輕易忘記嗎?”
天地間寒鴉聒噪,雪又開始下了起來。
唐宣走到唐無邪的身旁低語道:“雲子煥久不出來,萬一有詐讓他跑了就不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