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無邪會心一笑:“藏劍山莊已徹底毀了,那無數的骨屍藏劍弟子根本無法消滅。這內中密室隻有進口並無出口,外圍又有我唐門弟子勁弩包圍,他根本逃不了的。”
踱步中他望見了香樟樹後的墓塚,正是褚大褚二兄弟的,他撚起土聞了聞心頭一喜:“埋葬時間很短,如此一來甚好。”
他從百寶箱中取出一隻錦緞布包,內中是兩隻近乎透明的物什,旋即交到了唐宣的手上。
兩物材質非絲非棉,如同無數蟬翼交疊連接而成,唐宣戴上後覺得每根手指都輕飄飄地,仿佛飛蟲般張翅欲飛。他昂首道:“師父,這手套是做什麼的?”
唐無邪說道:“此物喚作忘憂,乃是唐門先代前輩傾盡心血所製,它可以發射出十道煩惱絲,隨意收發間可以輕易將人物切成兩半,當年此物誤入歹人之手害了無數生靈,最終被束於百寶箱之中。”
幾名弟子舉著鐵鏟翻起泥土,片刻後褚大和褚二的棺槨就露了出來,他們齊聲問道:“師父,需要開棺嗎?”
唐無邪搖了搖腦袋,他將百寶箱中古甕的蓋子打開,其中密布著圓形珠石,每顆都有眼球般大小。他取出一枚,裏麵蜷縮著環形白蟲。陽光投進後,裏麵的蟲子開始蠕動起來,觸角勾轉後它們身上的乳白黏液滲出,珠石的表殼開始剝裂。唐無邪將滿甕的珠石灑在土中。他厲聲道:“唐門弟子退至百步之外,外有藏劍之人前來救援,格殺勿論!”
無數隻靴子疾退至杉樹林之外,而後空氣中傳來弩箭一枚枚壓至匣中之聲。
“唐宣你站在外圍警戒,出現任何意外以忘憂撚攏解決,若是為師不幸身死,你就是新任掌門。”唐宣含淚點了點頭。
唐無邪從百寶箱中取出一塊塊細密精巧的鐵質零件,先將底座固定在地,而後有條不紊的拚湊起來,片刻後一隻精巧的千機弩被立了起來。
他扳動弩機,長約三尺的弩箭迎風而起,錚然落到了香樟密室前,箭杆上插著兩隻烏鴉的屍體。
唐無邪翻手從百寶箱取出了一隻鎏金寶匣,將其安然地放到了身側,喃喃道:“這東西可不能用,乃是唐門的至寶。”
唐宣不禁好奇道:“師父,這寶匣中究竟是什麼,竟然連你都不能隨意打開,還要貼身保護?”
“此物除了曆代掌門可以知道外,任何人都無權知曉。它可是具有真正毀天滅地的威力。”唐無邪將百寶箱交給唐宣:“你將這百寶箱中剩餘之物拋灑在這樹林內,之後立即退出去。”
“是,師父。”唐宣望了望百寶箱中的東西,其下厚厚的幾層琥珀原石,裏麵是無數細小的毒物,從稀奇古怪的昆蟲到劇毒無比的蝰蛇,都被縮小儲存到了裏麵。他訥訥道:“師父,為了對付一個垂死掙紮的雲子煥,咱們犯不上把唐門的老底子全用了吧。”
唐無邪狡黠地笑了笑:“其實我並不是完全為了殺死唐無邪,這些至寶在百寶箱中沉寂了百年,也是時候讓他們出來透透氣了。你說對嗎雲子煥?”
香樟樹的暗道門吱呀一聲開了,雲子煥全身罩上一件金光閃閃的鎧甲,甲片下覆蓋一層繁複的魚鱗鋼泛著烏金色的光暈。頭盔包裹著他的頭隻留下鼻孔和眼洞,雲子煥全身都被這件寶甲裹住。他身後背著一卷畫軸和摘星劍,懷中捧著一隻箜篌。大咧咧地邁了出來道:“唐掌門所言不錯,不過現在看來究竟誰死還不一定呐。”
他晃了晃身體,腰眼上一排墨綠色的竹管懸掛其上,其上最顯眼處是斧鑿鋸條交叉的圖騰。唐無邪失口驚呼道:“天機閣,這難道是天機閣的神機不成?”
唐無邪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了,本應該方才就將雲子煥射殺當場,可眼下他看了雲子煥拿出來的東西很是擔憂,因為它屬於一個在江湖中消失近百年的門派——天機閣。
百年前武林中藏劍,唐門和霹靂堂等門派皆處於一種互成犄角的態勢,西域明月宮一直對中原武林虎視眈眈。可是在一夕之間,天機閣主所統領的天機閣出現在江湖之中,閣中弟子憑借巧奪天工的機關武器所向披靡,短短數月後武林各派皆尊稱天機閣為江湖魁首,而雲子翼手中的天機匣正是那時候天機閣主命人所製饋贈所得。三年之後天機閣儼然成為了江湖第一大幫,適時恰逢西域明月宮大舉來犯將武當三派悉數滅門,天機閣主率弟子聯合江湖各派迎戰,血戰十天後天機閣全派滅門。西域與中原武林之後幾十年再無戰事,不過天機閣主流傳下來諸般寶物也消失不見,一直為人抱憾不已。
而眼下雲子煥身上的,應該正是天機閣主昔年的兩件寶物——神機與天機寶甲。這場困獸猶鬥的殺戮眼下就有了一定的懸念,唐無邪望了望身側的鎏金寶匣,心頭暗暗說道:“婉兒,即使他是神,我也會用這個弑神的武器毫不留情地殺死他,為你報仇雪恨!”
唐無邪高聲斷喝道:“雲子煥,終於到了你還債的時候了,任何武器也無法阻攔你的死亡!”
他展開手心,掌中一道血紅絲線揚起直指雲子煥。雲子煥身後土層中發出棺蓋開闔之聲。雲子煥淩空翻了個跟頭到了香樟樹後,將箜篌攏起道:“唐無邪,我根本不會跑,因為今天死在這裏的根本不會是我,而隻會是你!”
泥土中爬出兩個人影,正是死去多日的褚大褚二兄弟,他們腐爛的身體搖搖晃晃,僵硬地轉動幾圈後開始逐漸靈活,一步步走向雲子煥。
雲子煥神色泰然,他撥動手中箜篌說道:“你以為用那千年蠱蟲控製兩具屍體就可以殺死我了嗎?即使他們再厲害也奈何不了我!”
樂音回響如萬馬齊喑,時而刁鬥陣陣,時而胡笳哀婉,片刻間又轉至空穀飛湍瀑流,層林盡染之象。伴隨著腦中幻象連連,唐無邪的身體已不能動彈,在盛怒裏他徒勞地顫抖,隻能怔怔地望著雲子煥。
“唐無邪,方才你放過了殺我的機會,現在你就隻能坐以待斃了。這隻箜篌乃是百年前明月宮之物,彈奏樂曲有惑音之效,聞聽者皆身僵難動,現在你和你的唐門弟子不過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還吹噓什麼百寶箱的無上兵器,不過是一群破銅爛鐵罷了。”雲子煥抽出鞘中的摘星劍彈了彈:“雲子翼留下的好劍,自然是用來殺唐掌門你這樣的英雄的,我現在就會走近你,一劍劍割下你的肉,讓你和唐婉兒盡早團聚。”
唐無邪的眉毛攪在一起,刻骨的忿怒集聚中他靈光一閃,他以牙齒咬破自己的舌頭,痛感在一刹那讓身體的麻木舒展開來。他扳動天機弩的機括,數十隻精鋼矢攢射開來,將雲子煥釘在香樟樹上。
雲子煥提起一口真氣,得意洋洋道:“你的千機弩對於我根本沒用,這世界上沒有暗器能夠擊穿天機寶甲的。”他桀桀的笑聲忽而扼在了喉管裏,眸光瞥到了落葉堆積下驚人的變化。他忽而臉色發綠,倒退了幾步。
一切恍若遠古的洪荒世界,數以萬計的毒物從四麵八方交彙並行,林間滿是毒液的味道,雲子煥勾起腳尖向後掠退。天機寶甲麵對這滔天的毒物浪潮幾乎毫無作用,隻要有一隻淺淺地通過寶甲間的罅隙咬到了他,他就會立斃當場。
他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反手拿出了腰眼上的神機,這看似最不起眼的排簫,眼下成為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青黛色的浪潮席卷而過,唐無邪長舒了一口氣:“昔年唐門幾代先輩窮盡一生,足跡遍布神州各地,精心搜集了天下至毒之物,於唐門密室中精心培育成上萬隻,又以藏中密法將它們身形縮小收藏在百寶箱中,而今自然無人能夠逃脫它的製裁。”
唐無邪正準備將毒潮進行回收,他就聽見了細密的撕裂聲。端目而視後他發現毒潮再也沒有了移動,點點星火越積越多簇擁成了火球,風中噝噝的聲音越來越刺耳。他翻身仆倒在地。
巨大的火球炸裂開來,衝擊的氣流撲麵而來,饒是規避在千機弩之後,他的身體還是不住的滾動,而後一切趨於平靜。
唐無邪撣掉身上的毒物屍體,看著它們焦黑的屍體化為了齏粉。
“唐無邪,你以為憑借毒蟲就能殺死我嗎?簡直是白日做夢。”雲子煥站起身來,周圍的土地皆是一片焦黑。
“發!”唐無邪的聲音鏗鏘有力。
箭雨像疾馳的飛鳥展翅而起,雲子煥的身體在飛蝗激蕩中絞動,他的身體再也堅持不住,倒地後他以手指勾開了頭盔,向外嘔出鮮血。
“雲子煥你逃不了的,就算你的天機寶甲無堅不摧,也經受不住我的輪番攻擊。”唐無邪一語甫畢,就吟誦出了晦澀難懂的咒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