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裳問道:“依你這樣說來若是無限使用下去,你豈不是就等於複活了嗎?”
雲子翼淒然地擺了擺手道:“天行有常生死有命,人豈能更改?此法不過是苗疆的招魂之法,一共也就可以使用兩次。我怕歿劍訣未來落入歹人手中,故留此後招。”
他信步走了過來,眉彎裏淺淺笑意。慕容瑾橫劍相擋厲聲道:“你要做什麼?”
葉裳將她的劍壓下,凝視著雲子翼的眼睛道:“他絕不會傷害我們,若是他想要這麼做的話,剛才我們早就死了。”
雲子翼說:“十數年後當年的垂髫小兒如今長大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最終還是帶著掌門狼戒和摘星劍帶來了這裏。”
他的目光在葉裳的臉上遊弋,得意的神色突然委頓下去,喟然歎道:“我兒子如果還活著也有你這麼大了,隻是不知道這些多年來他過得好不好?”
葉裳問道:“雲前輩你的孩子叫什麼?”
雲子翼搖了搖頭道:“我死的時候婉兒和我的孩子還沒有出生。”
“唐婉兒她過得並不好,一直守在你的墓旁長達十幾載。她的孩子在出生後就神秘失蹤了,雲子煥將罪責指向了為她接生的白落梅。”慕容瑾將往事娓娓道來。
“婉兒她真的是太傻了。”雲子翼沮喪到了極點:“也許我就不該修劍成癡,不但我自己被人暗算,還讓妻兒結局悲慘,我真的是一個罪人。”雲子翼的神色極盡哀痛。
“雲前輩你並沒有錯,夢想是一個可貴的東西,隻有堅持下去人生才有意義。你一生為劍,當年名劍大會上你初出茅廬,一招完敗華山和崆峒掌門讓整個武林為之驚駭。你要永遠記得,你是永恒的武林神話,人生結局的悲慘並不能否定你光輝的一生。我比你卑微,因為我曾經沒有夢想,隻想安安靜靜地活著。可是現在的我失去了太多東西,所以我決定用雙手終結歿帶來的詛咒。”
葉裳的雙眸炯炯有神,他堅毅地望著雲子翼。雲子翼默然頷首,而後他鼻翼翕動,驚恐道:“是不是唐無邪來藏劍了?”
“是的。”葉裳回答道。
“他居然帶了無極之水前來?”雲子翼神色大變道:“究是真的嗎?”
“是的,究竟怎麼了雲前輩?”
雲子翼跳腳道:“你現在立刻進入石室用囚魂劍開始修煉歿劍訣,記得站立在血池中就可以,我在當年幾乎構想到了一切。但是沒有想到一切居然會來得這麼的快,你一定要阻止它,一定要阻止它啊!”他的聲音充滿著驚懼,幾乎每個字都帶著顫音。
葉裳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脫口而出道:“您的意思是要我去阻止無極之水帶來的災難?”
雲子翼握緊了葉裳的肩膀道;“它是世間最不祥之物,絕不可以再出世,歿劍訣就是因它而生,它的出現將給人間帶來無盡的浩劫,你一定要去阻止它。”
他從地上撿起摘星劍後疾步行至棺槨旁,奮力扳下上麵凸出的鷹首,下層的棺木內露出了一個夾層,內中一個狹長的凹槽,與摘星劍的尺寸大致相同。
他將摘星劍放入,以手指按住嵌在劍脊上的雪狼之戒。伴隨著機括咬合整個墓台向一側傾倒,環旋而下的樓梯漸漸現了出來,雲子翼向下一指道:“下麵就是歿的石室了,這次的災難隻能看天意了。”
他用手剜下了眸中的綠寶石,鄭重交到葉裳的手上。意味深長道:“我希望再次相會的時候歿的悲劇已經終結了。”雲子翼打開了水晶棺蓋,徑直躺了進去。
“走吧。”慕容瑾舉起了手中的火把,“我們終於找到歿劍訣,我倒想看看它究竟是什麼樣的。”她沿著石梯螺旋而下。葉裳心事重重,舉步尾隨。
雕梁畫棟的廳堂內,每扇窗前都站立著一名藏劍弟子,長夜更深露重,室內的氣氛一如莊外的夜般濃重。
唐無邪和雲子安分坐兩側,唐無邪淺口品著杯中的茶,眼神四散遊離落到了雲子安的手中。
他的手中徐徐地滾著兩個鐵球,如老僧入定般閉著雙眼,長久的緘默裏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迷蹤林內兩派本已勢成水火,雲子安抽劍出鞘,唐無邪的手指扣動百寶箱的機括,箱內嘶嘶轉動聲格外刺耳,一點點絞擊著雲子安的心。
雲子安冷峻的麵容沉了下去,他笑道:“是否交出無極之水我們倆就不用相執了,不如你隨我一同前去藏劍莊內,讓令妹來替我們決斷吧。”
唐無邪聽到令妹二字時手腕倏然翻轉,又將百寶箱的機括叩了起來。他環首對身後的唐門弟子使了個眼色,劍拔弩張的弟子皆分離開再次以禮相待。
唐無邪抬手一禮,朗聲道:“由雲掌門領路吧。”
雲子安似笑非笑,腳下的木屐踩在雪上嘎吱作響。
唐無邪的回憶輾轉至此處,屋外一藏劍弟子飛馳而來,昂首回報道:“報告掌門,驚羽師兄和想衣師姐已經到了前廳,他們想問問您現在進來是否合適。”
唐無邪的目色一亮望向雲子安,雲子安言道:“讓他們進來。”
朱漆木門咯吱一聲開了,葉驚羽踏步而進,身前推搡著五花大綁的男子,唐無邪心裏懸著的石頭頓時碎了。唐宣怨毒地注視著雲子安,而後無奈地對著唐無邪搖了搖頭。
雲想衣麵色蒼白,她攏緊了身前的人,身前人被杏黃風衫裹住,步履蹣跚中現出老態。唐婉兒眨了眨眼睛,與唐無邪四目相對間欲言又止,而後無神地低下了頭。
“雲掌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唐無邪率先發難,“婉兒現在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徒弟唐宣被你們捆成了個粽子,這就是你們藏劍的待客之道嗎?”他嗔怒道。
雲子安走到唐宣麵前,用兩指抬起了他的下頦:“你這個徒弟年紀輕輕,但武功著實不錯。居然能夠悄無聲息地潛進來,可你們的行動一直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唐掌門你還認識他嗎?”他向唐無邪的左側一指。
唐無邪回首望去,屋內蟠龍柱旁站著多名弟子,其中一人粲然一笑道:“唐掌門,我是落雲棧為您斟酒的胡小米誒,這麼快就把我忘了嗎?”他拍了拍腰眼上鼓鼓的荷包,裏麵的銀兩叮當作響,“還是要對您的打賞說聲謝謝。”
唐無邪的頭嗡嗡而響,他定了定神道:“你不是走了嗎?”
“我不是在發現落雲棧的人被毒死後翻窗跑了對吧,又怎麼會知道你和唐宣的密謀的呢?”胡小米一點點道出了唐無邪心中的疑惑。
“那時候都死了,不是你跑出了客棧還能是誰?”唐無邪說道。
胡小米抖了抖眉毛:“你說的是不是這樣呢?”他將身後的皂色披布拉了下來,十指上的銀線靈巧波動,人形傀儡身上的鉚釘當啷作響,它打了個趔趄後隨著胡小米的淺拉深撚向前魚躍出了窗外,它跳上馬鞍拉起韁繩,口中的木齒迎風而笑。
唐無邪緊緊地咬住牙齒,他可以想象當高明的自己被這種小把戲欺騙後,躲藏在暗處的胡小米竊聽著他們的對話,猥瑣的麵容一如現在。
思忖到此處他哼道:“老夫現在就殺了你這個小畜生!”傀儡腹中忽然已滿是蓄勢待發的透骨釘,唐無邪眼角的餘光及時捕捉到了傀儡擊發出的暗器軌跡。他身形騰轉倏然發力,寒星四濺而出。
寒芒幾乎是擦著胡小米身體而過的。飛刀從頭皮上擦過,將他的一束發綹切斷釘入了粉皮牆裏。
傀儡中的透骨釘分毫不差地被唐無邪的飛刀擊落而下,五把飛刀釘入了胡小米四肢和頭顱間的空隙中,每一把都留了寸許的間隔,否則他必將血見當場。
“大膽逆徒在唐掌門麵前竟然如此無禮,還不快向他請罪!”雲子安厲聲斥責道。
胡小米的腦袋垂了下去,身子俯下言道:“藏劍弟子胡小米向唐掌門請罪,望唐掌門大人有大量。”
“好了,我不想和你這個小蝦米多費口舌。”唐無邪的聲音洪亮起來,“雲子安,我妹妹究竟怎麼了?你到底放還是不放?”
雲子安從容道:“唐掌門不要生氣,,我請你來就是相借無極之水,絕不會太為難令妹的,隻要你交出來大家相安無事,如果你執意不肯的話,他的指關節驟然發力,掌中的兩個鐵球清晰碎裂,鐵屑隨著指縫傾瀉而下:“就不要怪我們無禮了。”
唐無邪破口大罵:“畜生!當真是畜生不如!你不要忘了,他不僅是我的胞妹,更是你的大嫂!”
窗外明耀的燭光裏一隻信鴿展翅而來,腳爪勾在葉驚羽的肩頭,尖喙啄了啄他的臉頰,葉驚羽撫了撫鴿翅,鴿子踱步到了他的臂上。他抬起它的右爪,拉開其上的紅絲帶將蠟白小箋展開,而後神色微變。
他走到雲子安身側附耳低語幾句,而後將便箋給了雲子安,雲子安全然不再理會唐無邪,其上字字驚心:
葉裳及慕容瑾洞開香樟秘所,言及歿劍訣之事,望援。
雲子安看完將小箋碾碎,對著廳堂外努了努嘴,而後手掌作刀形平揮而下。葉驚羽心領神會,快步走到雲想衣身邊低聲道:“師妹我們走。”
雲想衣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隨著他步出了廳堂。
“雲掌門,想不到你們藏劍山莊還挺熱鬧的,同時還接待了兩撥客人。”唐無邪故意嘲諷道。
雲子安幽幽歎了口氣:“故人相來自然不好避而不見。唐婉兒是我的大嫂,可是我不能眼看我大哥數十年的心血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於江湖,無論如何也要找到歿劍訣。”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不過是為了掩蓋你自己的欲望,我們都明白雲子翼當年是怎麼死的,更清楚地知道你的狼子野心。”唐無邪厲聲道:“你能欺騙得了整個藏劍山莊,難道還能瞞住整個武林嗎?”
雲子安的臉色變得慘白,心底隱藏的秘密被翻開而顯得手足無措。唐婉兒顫巍巍地摔倒在地,口鼻中滿是黑血。
“婉兒,婉兒你究竟怎麼了?”唐無邪迅捷地切斷了縛住唐宣的繩結,而後抱起唐婉兒眼淚奪眶而出:“婉兒,都是哥哥沒保護好你,這麼多年讓你在藏劍受苦了,哥哥真該死,早都應該將你接去唐門,遠離這是非之地。”
唐宣拔出匕首,直刺向雲子安!淩飛宇橫在身前,長劍撥開匕首。一聲斷喝傳來:“住手!”雲子安出手將兩人分離開來。
唐無邪悲傷道:“雲子安你究竟給我妹妹服了什麼藥?”
雲子安得意道:“也沒什麼藥,不過是昔年掃蕩滇中巫教的戰利品——傀儡蟲而已,我特意為我大嫂用的是蠍子,不會特別痛苦,隻會無知無覺地死去。”
“傀儡蟲運用毒物的卵以特殊之法製成。人服下後,可以用特殊信物控製人的一舉一動,但必須每隔一段時間服下解藥,否則長久之後毒性漸深會致死。蠍毒傀儡蟲服下之後讓人麻痹昏睡,最終會無聲無息死去,並且隻有明曉所用蠍子的種類方可能解。”
唐無邪篤定了心思:“我把無極之水給你,你先取解藥來,等到我們走後你就可以用它溶解天機匣,裏麵的東西就可以得到了。”
“若是你給我的是假的又怎麼辦呢?”雲子安從錦盒中倒出一粒丹丸。他從中撚成了兩半,揚了揚道:“這就是唐婉兒所需要的解藥,我已經把它分成了兩份,她若服下一份,就可以初步解除身上的毒性,不過若是你欺騙了我,以後還是一樣會毒發身亡的。”
他的指尖勾起,將半粒藥丸彈到了唐無邪的手中,繼續說道:“我要看你親自用無極之水溶解開天機匣,待我取得內中物什後自然將那半粒給你。”
唐無邪將半粒藥丸塞進唐婉兒的口中,借著口中的鮮紅將它服了下去。雲子安挑了挑眉:“無邪兄若是早肯如此,令妹何至於至此呢?這解藥見效極快,片刻她就會恢複體力蘇醒了,現在請唐兄取出無極之水吧。”
唐無邪抱起唐婉兒將她放到木椅上。神色中說不出的厭惡:“雲子安,這些年每當我念到你的名字時都會覺得無比惡心,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執迷不悟,終會有所報應的。”
唐無邪的眼神尖利,他從弟子手中接過了一隻烏金長筒,沉吟道:“現在你已經錯了太久,也許你現在悔過還來得及。”
他將烏金長筒擺放在了地,長筒上刻著的竟然是一幅達摩伏魔圖。達摩祖師握著念珠低誦法號,左近降魔杵捶打著惡鬼,周圍以梵文銘刻經文。唐無邪以牙齒咬破手指,他以血輕觸梵文,長筒上旋即金光大作。法號莊嚴而起,法磬融著排鍾的聲音傳響四野,唐無邪板起臉,長長的祝禱道:“南無喝呐怛那哆呐夜耶,南無阿俐耶婆盧羯?,爍缽呐耶菩提薩陀婆耶,摩訶薩陀婆耶……”
伴著祝禱完畢金光黯淡下去,唐無邪轉動上麵的圓輪,哀號伴隨喊殺聲交疊而出,回蕩開來無比淒厲。唐無邪解釋道:“這無極之水戾殺之氣太重,昔日根本無法封印,幸得天竺雲遊而來的枯木禪師不棄,用這達摩輪將其封印,他整整吟誦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金剛伏魔咒才將其完全封印置於唐門密室,而後枯木禪師急劇衰老不日圓寂。他臨死遺言此物絕不可再重現世間,饒是如此你還是要堅持打開嗎?”
達摩輪隻剩下了最後一輪機鎖,黑色的煙霧飄颺而出,空氣中滿是怨毒的叫罵聲,仿佛有無數冤魂在捶胸頓足地嘶吼。
雲子安取出歿的天機匣,放在案上一把推到了唐無邪麵前“用無極之水把這天機匣溶解了,我拿到裏麵的東西,藥丸自然歸你,否則你們誰也別想活著離開這裏。”
唐宣勸阻道:“師父您絕不可以開啟無極之水,這東西一旦現世將帶來一場驚天浩劫。我們大不了和他們拚了吧。”
雲子安惡狠狠地威脅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你打不開歿的天機匣唐婉兒就得死,打開你們都能活。”他揚了揚手中的半粒解藥。
唐無邪嗟歎道:“這輩子我對不起婉兒,是我害死了雲子翼。但是婉兒絕不可以死,我不允許她死!”他的眼神像發狂的野獸直視雲子安:“不要忘記了你的承諾,否則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他毅然決然撥動了圓輪機鎖,猙獰可怖的黑煙交織成一個魔鬼的樣子做出偷笑的表情。呻吟與嚎叫之聲四起。天朗氣清的窗外此刻已鉛雲密布,北風嗚嗚地捶打著門窗,一副暴雨將至之景。
唐無邪從長筒中取出一隻鵝頸銀瓶。他拔開了塞子,衝天的黑煙籠罩屋舍。
木椅之上的唐婉兒漸漸有了知覺,她睜開雙眸望見了唐無邪手中的鵝頸銀瓶,她立時躍起聲嘶力竭呼喊:“哥,千萬不可以!”
她的話還是慢了一步,唐無邪將銀瓶斜傾,濁黑色的液體灑落在天機匣上,咕嚕嚕冒著泡腐蝕開來,空氣中仿佛有無數惡魔張開了嘴,北風從他們的嘴巴裏灌入,而後幻化成人間可怖的聲音,鞭撻,斬首,剝皮,斷舌和火焚等各種刑罰的幻象在眼前浮現。驚雷在此時炸響,暴雨的水珠砸在地上如水銀般彈跳。
天機匣腐蝕之後留下一個蠟白信封,信封上以銀線繡勒一隻鵬鳥,但是無極之水並沒有把它溶解,它化作黑色飄帶飄旋而走。雲子安抄起信封避開了無極之水。無極之水在空中幻化成獸形,它張開血盆大口朝唐無邪咬了下去。
唐無邪揚起數點寒星,悉數擊打在無極之水上,可是暗器在觸及它後全落在地上。
唐婉兒用盡力氣橫在唐無邪的身前,神情淒迷而決絕。她高喊道:“哥你快走!”
唐無邪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一刻,他眼睜睜地看著無極之水將唐婉兒包了起來,她的身體一片混沌。無極之水愈演愈烈,四散飄向廳堂的每一處,沒有及時逃走的弟子被無極之水湮沒,痛苦的嘶號此起彼伏。
唐無邪遲疑著,他聽到了唐宣在其身後的叫喊。可是這一刻他並不想走,唐婉兒死了,災禍再次重現人間,而這一切都來源於雲子安設下的局,為了那份該死的歿劍訣,歿這個名字就像個詛咒,似乎人們永遠都無法掙脫它。
雲子安對著淩飛宇使了個眼色,而後一溜煙地逃離了修羅場。事到如今,他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是沒有一絲悔意,其實他早就應該死了。
無極之水席卷而過後,唐無邪的眼眸裏看見了一生以來最慘烈的景象。他終於設身處地明白了黑水城的事情為什麼一直隱忍不發。
眼前的唐婉兒骨殖橫生,她的眼球突兀如同鴿子蛋,身上遍布著骨狀突起,她瞟了一眼唐無邪,嗓音沙啞道:“哥,這就是無極之水的後果。這些骨屍必須悉數被屠殺,否則災禍將永無終止。你快走,快走啊!”她抬起腳爪,將沉重的百寶箱勾起扔到了唐無邪腳下,身體中湧動的獸性吞噬著她殘存的意識,她將手上的骨刺紮進自己的臉上,皮肉迎風剝落。她說道:“哥,迫不得已就用百寶箱消滅這一切,你快走!”
她殘存的目光變得猩紅躁動,手爪刺進了一名藏劍弟子的心口,鮮血噴濺中死屍在地上不斷腐蝕著,而後他變成了一個嶄新的骨屍,向著天空憤怒的低號。
唐無邪背起百寶箱,無數骨屍向其襲來,他堪堪閃過手中一個金黃色的圓筒丟到地上,無數細密的暗器交織成一張大網,孔雀翎的激射生生撕開了一個豁口,唐無邪展身掠了出去。心中篤定道:“無論如何都要複仇!”
他沿著莊內長長的石墁道狂奔,身後的骨屍瘋狂地殺戮著,藏劍弟子揮劍抗爭,但大多無情地被骨屍的利爪洞穿,他們在死亡後被同化,暴戾的嘶吼裏漸漸壯大了隊伍。唐門弟子且戰且退中勁弩激射,鐵矢飛蝗而出,骨屍被貫穿後吼聲更烈,情勢已經無力挽回。
唐無邪將手掌舉至胸前低誦法號,隱隱有佛陀有龍象之姿,他放聲使出佛門獅子吼,長嘯之聲直衝雲霄,激戰的人們與骨屍被震蕩分開。吼聲漸絕中,唐無邪千裏傳音道:“唐門弟子速隨為師前去殺死雲子安為師叔報仇。”他將百寶箱縛在身後,縱身掠了出去。
淩飛宇站在莊門前,身體已被暴雨淋地通透,他對身後弟子怒號道:“我們必須守住山莊,不能讓這災禍蔓延到別處。莊內還有妻兒老小,我們怎可苟且偷生?”
言語之間他的長劍絞動貫穿了一個骨屍的心口,鋒利的手爪向它猛然襲來!
他拔出腰畔的匕首,將骨屍的手爪切了下來,黑色的汙血濺了一身,他將骨屍殘骸斫解後朗聲道:“兄弟們,隨我守住藏劍山莊!”潰逃的藏劍弟子轉身立住,拔出鞘中長劍衝進了這可怖的修羅場中。一時間杏黃長衫在風中翻卷,匹練般的劍光四處激蕩。天上暴雨初歇,牆角傲寒的梅花在血光中凋零落敗,飄颺的花瓣一如消逝的生命。
迷蹤林雲子安催動馬鞭在山道上疾速奔馳,這驚天的災難並沒有讓他失魂落魄,淩飛宇和莊內的數千弟子完全可以將幾十個骨屍屠殺幹淨。他心中隻抱定了一個信念,打開這粉蠟信封取得歿劍訣,之後他必將無敵於天下。眼下他隻是需要遠離人群,靜靜地打開這份當年的東西,最終揭開歿劍訣的神秘麵紗。想到此處他心頭暗喜,翻身下馬打開了信封,裏麵是一張泛黃的薛濤箋,一行字映入眼簾,他的眉彎變成了八字形,因為這一切都與他的設想迥然不同,其上書寫為:
茲定於正月十五芳華島煙雨樓上三兄弟把酒言和,共榷歿劍訣之事及酬慶元宵。
長兄雲子翼上胞弟子安及子煥。
雲子安看著底下署著三兄弟的名字,在一瞬間頓時明白了許多事情。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就快要裂開,裏麵有一個清晰的人卑鄙的笑,這景象不斷地在眼前浮現讓他愈發的憤怒。他將紙揉成了一團,草叢裏一個身影掠至近前,抬眼一看正是葉驚羽,他氣喘籲籲道:“師父,我們發現歿劍訣了!”
“什麼?”雲子安安吃驚地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