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大旗上在風中獵獵作響,名劍大會銀鉤鐵畫的金匾在其上熠熠生輝,絳紅的演武場下人頭攢動,人們期待著這場精彩絕倫的比賽,可是場上膠著的局勢著實令人不爽。葉裳覺得他一輩子都沒遇到過如此兩難的境地,因為他的對手,這個自小被他喚作瑾姐姐的女子,此刻在演武場上做出來的事情著實讓他如霧裏看花般摸不著頭腦。他握著長劍一時間進退維穀。
“葉裳,你為什麼不出招,難道你堂堂藏劍山莊的大弟子隻是縮頭烏龜嗎?”柳葉眉軒起間滿是忿怒,慕容瑾的浣衣髻在風中顫動,她喘息間說道:“葉裳,從現在開始我們都用殺招,三招之內勝負立現如何?”而後她走近幾步,用細如蚊蚋的聲音說道:“葉裳,等你和我對劍之時我虛晃幾招,而後你用掌稍微帶點力道將我擊下台去,這場比試就算你通過了,沒有人能看出破綻的。”
“瑾姐我求求你了,咱們好好比一下不就得了,畢竟你是藥王穀穀主,地位與我師父一般,名劍大會又是一年一度的武林盛事,你輸給我對你很不利,我氣海中聚集不了內力,全靠手中劍術取勝,這樣輕而易舉的敗了根本沒人相信的。”葉裳撓了撓腦袋說道。
慕容瑾耷拉著腦袋,真恨不得找塊豆腐一頭撞死,她實在不明白葉裳這榆木腦袋中究竟裝了什麼,怎麼一點點變通都不會呢?
“現在我說明白點,你輕點打我,我假輸讓你晉級,你明白嗎?”慕容瑾軒了軒眉,她忽然有一種錯覺,好像在和異族人溝通似的。
“我不願意,就是不願意。名劍大會就是比武功見真章的地方,咱們這樣做還有什麼意思?我不敢相信,瑾姐你身為女中豪傑,竟然不願意用真本事和我比試下,難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嗎?”葉裳打量了她的全身,突然蹦出了一句話:“是不是你姨媽來了所以你必須得下場,其實你不必這麼費事,和裁判說下就好。”
慕容瑾按著自己的額頭,覺得她真的敗給葉裳了,而且是體無完膚的慘敗。校場上的雷千仞晃了晃搖鍾:“你們兩個究竟是比還是不比?名劍大會可不是你們兩個聊天的茶社。提醒你們注意一下。”
慕容瑾臉色微變,扯著嗓門道:“葉裳,這次我一劍殺了你,看你還敢在我麵前猖狂嗎?”
她手中的長劍與唇角成一條直線,如神龍擺尾般破空而來。清嘯中劍柄上的白玉墜子滑落,葉裳掠低身形以手接住,慕容瑾的劍變換方向,蛟龍出海猛然一刺,葉裳腳尖點地躲退至擂台的邊角,以劍幹淨利落的一挑一撥,化解開了淩厲的攻勢。
慕容瑾緊抿住唇:“看我這次真的殺了你!身影騰如驚鴻,劍出如流星之勢,劍鋒順著葉裳的衣袂滑了過去。
這一劍完全出乎了葉裳的意料,絲毫沒有慕容瑾平日裏用劍的靈巧矯健,反而是像斧鉞劈砍的勢大力沉,慕容瑾全身都是破綻。葉裳望著她挑動的眉梢,還是未曾出劍。慕容瑾的劍不偏不倚擊打在了兵器架上,斧鉞錘戟瞬間坍塌而下,慕容瑾想要抽身閃開,可是故意留出破綻的她已經倒在了演武場上。
危險落下的瞬間,她清楚地看到那個杏衣梨衫的身影撲倒在自己的頭頂,唇角泛著一絲苦澀的微笑。
“瑾姐,小時候你一來藏劍就對我出奇的好,這次換我保護你吧。”那一個瞬時裏,葉裳在痛苦中居然笑了出來,慕容瑾的眸中淚光浮現。
流星錘和開山斧交替砸在葉裳的背脊上,陽光下他的眼神迷離,最後落下的一柄劍斜刺進腰肋,他在風中淒婉道:“你沒事就好了。”而後他的頭無力地偏向一側。
汩汩的鮮紅滲進了慕容瑾的指縫中,她清晰地感覺到,心中有團溫暖的東西一點點地連接成線。她以手掩住悲傷,淚線在風中零落成珠。她不住地嘶喊道:“你們快來救救他啊。”
當年名劍大會上葉裳在第四輪窩囊地輸掉了比賽,還成了重傷員,此刻的葉裳在夢境中看到了如煙往事眉彎微蹙:老天保佑不要再做夢了。
他竭力想要蘇醒過來,可是人在夢中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他也是如此。名劍大會上的往事一點一滴地在記憶深處浮現,自己無力地看著它們的演繹,而後又陷入了另一個夢境中。
微微夢囈間那張蒼白的臉頰霍然出現,映天的火光裏,自己手足無措地看著這個白衣勝雪的男子身上的血如綻放的火紅薔薇。他忍著巨大的痛苦支起身體,一字一頓道:“孩子,不要屈服於命運,如果它欺騙了你,你要相信眼中的世界,果敢堅毅地一直走下去。”言語中血液濺在了葉裳的臉上,隱隱帶著玄色浮沫。
“啊!”葉裳大聲疾呼後翻身坐了起來,冷汗沿著眉角流到了口中,鹹鹹地卻讓自己格外清醒。
漠漠竹林裏輕柔的風吹過,他大口地喘著粗氣,覺得氣海中有一團古怪的真氣,不由自主地竄到了肺葉之間,有生之年來,這團真氣就像是命中注定似的,阻撓著他修煉任何功法要訣。所有名醫國手看過後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身有殘疾,毫無內力這八個字已經跟隨了他整整一生,所以他才必須苦練劍術本身,論及手上功夫他絲毫不弱他人。而方才的這個夢,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每次他都會看見那個渾身是血的男子和自己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但是在男子說話時他總會猝然驚醒,好像硬生生有力量阻撓著似的。他很想知道男子是誰,更想知道自己和他究竟有何關係,可夢中永遠是混沌不明的,經年以來他隻想忘記,可是那張臉就像隻蠱蟲般下在自己的髓海深處,根本揮之不去。
“沒有緣由的事情,何必需要暗自煩惱呢?它隻是一場夢魘罷了。”他口中喃喃道。他是個與世無爭的人,最喜歡的事就是懶洋洋地躺在濃密的草海裏,一如既往的感受著輕柔的風,望著天上的太陽慢慢升起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