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六祖慧能已經是第三次來觀察山門前一塵不染的道路了。然而,他依然沒有見到那掃路的人。他知道,那人一定在刻意回避他;他還知道,那人也一定躲在不遠的某個地方。於是,慧能以他“獅子吼”說法的功夫徐徐說道:“道路不是心路,清除外在的塵埃固然重要,關鍵是要自淨其意,那樣心靈上的塵埃就會自動消失。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尚未到來,切切實實把握住現在。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曹溪邊的一叢灌木莫名其妙地抖動起來。慧能一笑,剛想轉身回寺,隻見道路盡頭,一行人馬浩浩蕩蕩向這裏走來。是韶州刺史韋琚。韋大人來向慧能大師傳達中宗皇帝的詔書來了:“……師辭老疾,為朕修道,國之福田。師若淨名,托疾毗耶,闡揚大乘,傳諸佛心,談不二法。薛簡傳師指授如來知見。朕積善餘慶,宿種善根。值師出世,頓悟上乘,感荷師恩,頂戴無已。並奉磨衲袈衣及水晶缽,敕令韶州刺史修飾寺宇賜額‘法泉寺’,賜師舊居為‘國恩寺’焉。”
在客堂,韋琚將詔書合起來,遞給慧能,又指著立在他身旁的兩個捧著東西的官差說:“大師,這是皇上親賜給您的袈裟和水晶缽,請您過目。”
韋琚掀開禮盤上罩著的黃緞,袈裟華貴,水晶缽晶瑩剔透。神會不改兒時的好奇,往前擠著叫道:“哇,真漂亮呀!”誌誠拉住他:“小心!弄壞朝廷的珍品,是要砍頭的!”神會一吐舌頭,故意做個鬼臉。慧能吩咐說:“法海,收起來吧。”
法海、誌誠將朝廷賞賜的禮物接過。慧能做個請的手勢說:“韋大人,又辛苦你上山一趟。請,請坐。”
韋琚入座後,雙手合十說道:“大師,根據皇上的敕令,廣州刺史大人負責將您的老家改建為國恩寺。下官奉命重修寶林寺。你看何時動工為好?”
慧能說道:“韋大人,自從30年前,本寺護法陳亞仙大居士,將曹溪的大片山地布施給寶林寺,這些年來,貧僧與弟子們在山水奇勝處建造了13所寺院,總稱為‘花果園’。曹溪現在雖有數千僧眾,但住的地方還是有的。所以,沒必要勞民費財,再重修寺廟了。”
韋琚說:“那怎麼成呢?皇命難違!”
“朝廷敕命造寺,必堂皇至極,耗銀無算。無端加重本州百姓的負擔,貧僧擔待不起呀!”
韋琚道:“大師一片慈悲愛民之心,令我感激不盡,也倍感汗顏。不過,您不用擔心,皇上已經撥下了庫銀三十萬兩,不需要動用本州一文錢。”
慧能說:“貧僧出身卑微,家境貧寒,養成了勤儉度日的習慣。韋大人呀,你若將這寶林寺修飾得富麗堂皇,氣派豪華,貧僧怕是住不慣、坐不寧、睡不著了。所以,你省下這幾十萬兩銀子,救濟貧困百姓吧!噢,對了,前幾日,我聽香客說,韶北樂昌、仁化一帶發生了百年未遇的大旱,莊稼枯死絕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就把這批建寺廟、造浮屠的銀子,當作官家的賑災款,救濟災民,以助他們度過荒年。”
韋琚急忙站立起來說道:“大師,你這是讓我丟掉頭上的烏紗帽呀!朝廷下撥的專用庫銀,下官若是挪作他用,輕則丟官,重則殺頭!您饒了下官吧,借給我幾個膽兒,我也不敢挪用您的佛資。”
慧能低頭思索了一會兒,說:“韋大人,不客氣地說,修建寺廟,塑造佛像,貧僧比你在行。”
韋琚說:“那當然。下官對建築、雕塑一竅不通。”
“那麼,你是否可以把朝廷下撥的庫銀交給貧僧,由貧僧主持修造寺院這件善事?”
韋琚點點頭:“可以,可以,下官回韶州之後,立刻將銀子全部解到寶林寺來,交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