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策離開曹溪之後,沿著師父當年走過的路線向北翻越大庾嶺,來到贛州南康。發現這裏紫氣東來,佛緣極盛,幾十年之後,將有大菩薩從東方而來,在這裏建立無上法幢。禪宗將如江出三峽,一瀉千裏;河出潼關,益見奔湧。天下禪宗如風偃草,一統江湖;各地叢林如雨後春筍,紛紛創立。
果然,此後的唐天寶年間,馬祖道一從東麵的建州建陽(今福建建陽)來到這裏的龔共山,大弘禪法20年。他在此培養出的幾百名著名禪師,遍布大江南北,一時間,獅吼原野,虎哮峰顛,龍遊長空,象舞叢林……可謂英才輩出,各領風騷,在中華大地上掀起了波瀾壯闊、洋洋大觀的禪海狂潮這是後話。
玄策正在路邊一個茶攤上喝茶。嬰行匆匆趕來,喘著粗氣說:“師兄,可追上你了!”
玄策大吃一驚:“你不是要跟大師兄到青原山去修行嗎?怎麼跑到這兒了?”
嬰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邊使勁揉腳,一邊說:“師父不是對你說過,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我先跟你行萬裏路,再去跟行思大師兄讀萬卷經書。”
玄策無可奈何:“你呀你……”
古代禪者行腳,是每個人的必修功課。且不說在藏龍臥虎的四方叢林機鋒法戰,觀風曆練,僅是那蘊藏著不盡禪機的大自然,就能使每一個禪心靈明的修行人感慨萬千:
風聲雨聲鬆濤聲,聲聲自在;山色水色煙霞色,色色皆空。山靜水長,時與此中得禪意;天高雲飛,更從何處問慧日……
光頭一袈裟,天涯又海涯。風霜銅缽裏,輒幻妙蓮花。
從此,嬰行一雙草鞋,一頂鬥笠,一隻瓦缽,一根禪杖,跟隨著師兄玄策開始了雲遊生涯。草鞋雖小,將千裏長路穿在腳下;鬥笠不大,把萬裏藍天戴在頭頂;瓦缽雖淺,卻裝進江河湖海之水;禪杖在手,勘驗天下叢林風雲。
他倆腳上沾著粵北泥,綁腿存著贛南土,頭上頂過閩中月,而今來聞浙東風。
行行複行行,他們走過了秋冬春夏,來到浙江永嘉。這一天,玄策與嬰行走在瑞安縣仙岩山崎嶇的山路上,中午的太陽像一團火,烤得山路直冒煙兒。
嬰行走得極艱苦,但他看看玄策,卻從來不提議休息“活該,誰讓你死乞百賴非要跟來的!”隻要他稍稍抱怨,玄策準會這樣說。玄策偷偷樂了。他指著前麵半山腰的涼亭說:“到那個亭子,咱們休息片刻。”亭子中,已經有一個人躺在長凳上休息,臉上蓋著一個鬥笠。玄策、嬰行尋地坐下。嬰行脫下草鞋,看著又紅又腫的雙腳,直呼涼氣。玄策故意問他:“咱們這是幹什麼?”嬰行想都沒想:“行腳唄。”玄策又問:“你知道什麼叫行腳嗎?”“不知道。”嬰行回答得很幹脆。“不知最好。”玄策說得高深莫測。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孔老夫子說。有所知必有所不知,而無知無所不知僧肇大師在《般若無知論》中說。聖智無知,而萬品俱照;法身無象,而殊形並應《維摩詰經序》如是說。嬰行忽然有所領悟!他後悔地大聲喊叫道:“哎呀,我又上了師父的當啦!”
“你上誰的當了?”
“咱們師父那個壞老頭唄!”
玄策笑道:“師父他老人家並沒有叫你跟我來行腳,是你自己心甘情願偷偷跟來的嘛!”
嬰行哭喪著臉說:“正是由於老和尚知道,越是不讓我來,我越會想方設法跟著你,所以……苦哇有苦沒處訴,這真叫苦呢!”
“活該,這叫聰明反被聰明誤!不過,這是師父度化你哩。你既然來了,就不要白過時日。如果遊州過縣,好山好水隨意玩;這裏過冬,那裏過夏,候鳥似的行腳,那簡直是圖人家一鬥米,失卻自家半年糧!沒有任何利益。”
玄策的一番大道理,說得嬰行很不耐煩,他沒好氣地說:“是,是,是!你別嘮叨了好不好?我都記著呢!師父說過‘三界唯心,萬法唯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