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廣州法性寺的住持是法才禪師,而印宗大師,是他請來講經的。印宗大師以精通《涅經》而蜚聲大江南北,被人們尊稱為嶺南第一法師。他原籍吳郡(江蘇吳縣?,自幼出家。鹹亨元年(公元670年?,他遊曆京洛。唐高宗被他的道德、修行所折服,親自頒詔,恭請他住持大敬愛寺。誰知,他卻對這極大的榮耀不屑一顧,揚長而去。他從京城南下,到黃梅拜見五祖弘忍大師,很是受了一番禪機錘煉、機鋒熏陶。後來,他輾轉來到廣州,在法性寺開講《涅經》。機緣巧合,與慧能相遇。
慧能在印宗、法才等高僧陪同下,向方丈走去。
路上,那個曾參與風幡之爭的老和尚忽然感歎道;“五祖大師傳下來的袈裟真是神奇,就像這撲麵而來的春風,世界經它輕輕吹拂,就變得花花綠綠,格外好看了。”
慧能怎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淺淺一笑,道:“法師的意思是說,慧能靠五祖的衣缽才受到了如此隆重的歡迎和接待吧?”
老和尚道:“自古傳法,衣缽與佛法同時傳授。衣缽是身外之物,法是內心密證。剛才我等雖然已經禮拜了袈裟,但不知五祖的旨意何人得到了。是你,是神秀大師,還是其他什麼人?據說,弘忍大師有十大弟子呢。”
慧能停住腳步,注視著老和尚的眼睛。老和尚心頭一驚,垂下了頭。慧能見他額頭滲出了冷汗,淡淡地說:“懂佛法的人得去了。”老和尚不甘心地追問:“那麼請問大師,你得到了嗎?”慧能出人意料地回答:“我不懂佛法!”聽到如此回答,老和尚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所幸丈室到了,印宗、法才禮請慧能入室。大家禮讓一番,分賓主坐下。嬰行與法空忙著沏茶倒水。他特地往慧能的茶杯裏放了一勺白糖,兌成了一杯甜茶。
印宗大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輕咳一聲,問慧能:“敢問六祖,禪宗雖講教外別傳,不立文字,但不知您能否將五祖把衣缽交給你時所作的指示,給我們透露一點兒?”
慧能心裏明白,印宗大師是在勘驗他。於是,他也呷了一口茶,從容說道:“師父他老人家隻是講了一些明心見性的問題,並沒有談禪定和解脫的道理。”
老和尚忍不住插話說:“這也叫傳法?”慧能嚴肅地說:“這是直接指出人的本心,讓我們看到自己本具的佛性,隨即成佛的法門!”印宗大師不解,問道:“為什麼不講坐禪習定達到解脫的道理呢?”慧能說道:“因為禪定和解脫是兩種方法,而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法門。”“什麼是佛法的不二法門呢?請大師詳細開示。”慧能對印宗大師說:“法師今天本來要講《涅經》吧?前些年,我在曹溪與無盡藏尼師探討過《涅經》,其中道理略知一二。我清楚記得,經文中反複說到過佛性。佛的本性,就是佛法的不二法門。例如,高貴德王菩薩請教佛祖問:‘有些人殺生、偷盜、奸淫、欺騙,無惡不作,還殺害父母,破壞三寶,而且不信因果,不知悔改,這種人是不是斷絕了善根、佛性?’佛祖回答說:‘善根有兩種,一種是永恒不變的,一種是轉瞬即變的;可是佛性並沒有永恒不變和轉瞬即變之分,所以佛性不斷,這就稱為不二法門。五戒十善是善,五逆十惡是惡,但佛性並沒有善惡之別。’”
愛抬杠的老和尚像是從慧能的話裏發現了什麼破綻,追問說:“沒有善惡之分,人豈不成了草木?”
慧能成竹在胸,笑著說:“您說得對,學佛之人並不是要像草木一般,不去分辨善惡,而是不因善人善事就歡喜奉承,也不因惡人惡事就憤恨怨怒,更不能以自己的喜惡、利害為標準來判斷事物、觀察事物。學佛之人應以平等無差別的本心來麵對世間,讓眾生和事物的本來麵目呈現出來。所以,《金剛經》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不知諸位以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