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行與法空來到大殿的時候,一些僧眾與居士已經到了,他們靜靜地坐在蒲團上等待印宗大師講經。好像是冥冥中受到了什麼啟示,小嬰行下意識地向大殿東南角望去——那裏,是男居士們應在的位置。果然,他在一個最不顯眼的角落,看到了那個平平常常卻又十分神秘的人物——慧能。
嬰行和法空按照僧臘,坐到了僧人們的最後一排,因為他們出家最晚。
印宗大師安坐在佛壇上閉目冥思。此時大殿內一片寧靜,似乎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清晰聽到聲響。忽然,外麵一陣強風吹過,大殿前的旗幡劇烈抖動,獵獵作響。人們的目光自然而然追逐著聲音向外望去。
大殿外麵,五彩繽紛的幡旗在風的吹拂下,盡情地招展,自由地飄舞,煞是好看。蔚藍的天空,因它絢麗的色彩而生機勃勃;古老的寺廟,因它的曼妙飄揚而意趣盎然。
許多人都被這景象感動,油然生出許多感慨來。年輕的法空大概過分陶醉了,不知不覺中,喃喃自語道:“春風吹得旗幡動,赤橙盡染豔陽天……”
一個老年和尚不客氣地打斷他的沉吟,嗬斥道:“年輕人,一天到晚心隨境轉,隻知吟詩作賦,禪機卻一竅不通。什麼風吹幡動,應該說是幡自己在動。”
法空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臉的茫然:“你是說,幡自己在動?”
“那當然。因為旗幡高掛,就有了飄動的可能性。所以,佛門之人不要被色彩和表麵現象迷住慧眼。要知道,那不是風動,而是旗幡動。因為動性在旗幡上,而不在風上。”
年輕的法空覺得老和尚講得不在理,卻又一時想不出反駁的理由,憋得滿臉通紅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嬰行替師兄打抱不平,站起來走到老和尚跟前,拿手在他眼前晃。晃得老和尚直眨眼。
嬰行似乎很驚訝:“噢,你眼睛沒有瞎呀!”
老和尚一臉憤怒:“胡說八道,我的眼睛好好的,啥時候瞎啦?”
“那你怎麼睜著眼睛說瞎話?說什麼動性在幡不在風!請問老法師,什麼叫動性?”
老和尚說:“動性就是能夠活動的可能性。這動性有的東西有,有的東西沒。幡掛在旗杆上,有動的可能性,所以是幡動而不是風動。”嬰行冷不防使勁推了老和尚一把,老和尚踉踉蹌蹌,差點兒摔倒,樣子狼狽極了,逗得大殿裏所有的人嗬嗬大笑。老和尚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個小雜種……”嬰行叉著腰站在他麵前,裝出大人的模樣,嗬斥道:“佛說,不惡口!一念嗔心起,火燒功德林。你修行多年,連這也不知道?怎麼能開口罵人!嗯?”嬰行一本正經,裝腔作勢教訓老和尚。老和尚吃了虧,反而輸了理,氣得七竅生煙,但又不好發作,隻好加重口氣說:“你一個小沙彌,竟敢推搡老衲,是何道理?”嬰行嘻嘻一笑,說:“我想試試你,有沒有動性。”老和尚說:“人,當然有動性了。你看,人走路,他腳下的大地並
沒有動,動的是人。”嬰行指著他的額頭說:“那麼,剛才是你自己在動,而不是我推了你,你為什麼罵我?”老和尚語塞,悻悻地走遠了一些——生怕不知深淺的嬰行再次冷不防出手,再讓他“自己動”一次。嬰行越發得意忘形:“無話可說了吧?如果沒有風,旗幡自己怎麼能飄動呢?”
法空像是受到了嬰行的啟發,扭頭向外看去。這時,恰恰風停了,漫天飄舞的旗幡靜靜地懸垂下來,一動不動。法空對著老和尚說:“不動了,不動了!你看,你們大家看,幡真的一動不動啦!因為眼下沒有了風!有風則動,無風則停。可見我說的沒錯,是風吹幡動。”
老和尚漫不經心地望了望高高的旗杆上死蛇一樣紋絲不動的幡,不慌不忙說:“照你這樣說,動性在風而不在幡了?”“那當然,你自己不是都看見了嗎!”老和尚問:“照你這麼說,動性應該在風了?”嬰行當仁不讓,搶著說:“那當然。”老和尚成竹在胸:“那好,我來問你,剛才那陣風,是不是也吹拂了白雲山?”白雲山,是廣州城外一座風景秀麗的高山。在法性寺,抬頭就可以看見它直插天際的峰巒。
嬰行說:“白雲山離這裏不遠,吹動幡的風,應該也能吹到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