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那人毫無先兆的抱著肚皮狂笑,似乎認為我說的話是個天大的笑話,一邊示意司機開車。我認命的仰靠在舒適的真皮椅上,為本就不報希望的想當明白鬼的最後一搏的失敗哀悼。路好像挺遠,而車又太舒服,是賓利呢,這幾日我的車福實在不淺。身邊那個人的好奇視線像蒼蠅,粘糊糊的很討厭。我望向漸漸偏僻的外景,離城市的塵囂越遠,凡俗就越稀薄。希冀就越淡漠。
又開始爬山,車在遮蔭蔽日的山林間穿行,積雪壓彎了無數橫生的枝條,隨風不時有霧狀的霰屑散落在寬闊清潔的路麵上。進入一道自動開合的大門後風景迥然不同,有錢人真是作孽,連花花草草的都被變更了空靈的本性改造成隨時隨地為他們服務的庸脂俗粉……我是無產者,對資產階級的敵意果然是天生的。但並不妨礙我想要籍由共產而貼近他們的願望,問題是現下的種種注定了我沒有這個可能。
“到了,我想黑先生正在等您。”車門終於打開,我戀戀不舍的下車,心裏祝福那個傻笑一路好不容易憋住還是忍俊不禁的人能夠忍出終生受益的內傷。過大的衣服在挽起褲腳衣袖後還不算太別扭,我抖擻精神邁步進入草木扶蘇的深宅大院。
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家還住在單位家屬區的平房裏,鄰居中有位據稱係出名門學於黃埔下放後紮根基層的老學究,曾經遙指著乍富起來的某位領導家屬剛剛圈劃完工的一棟帶前後院的小二層樓搖頭鄙夷道:“樹小牆新畫不古”,經好事者探尋解釋,全單位的職工及家屬都籍由各自發揮的想象了解了何謂“暴發戶”,既然被德高望重的高人所不齒,那就沒什麽可羨慕的,於是多多少少獲得心理的平衡。這種虛無飄渺的平衡方法一直讓我牢記及沿用至今,用來在意識上對付某些竭力想抬高自己的其實隻有金錢卻感覺良好的“優越”分子。而現在,我所身處的院宇真實徹底的使我明白那位見多識廣的老學究曾經滄海的感受。
很多宣楊標榜皇家王室貴族豪門的房地產所表現出的無非是有些不同於小康的華而不實的風格,其實質不過爾爾。而在這裏,我每走一步,就會被從不經意間流露出深厚的曆史底蘊衝擊一下。歲月的磨損雖曆曆可見,但幾十年前的那場大禍似乎沒在這裏肆虐過,不含一絲現代痕跡的明式建築理直氣壯的完整,迥異於外部速生植物的參天大樹含著一派氣定神閑的自在,日影婆娑的曲徑回廊仿佛是從時光的縫隙中折射出來的古樸影像,綠苔縈繞的荷塘洞溪又宛若隨意般娓娓道來那靜謐的滄桑。
恍然如夢,我像探進了不自知的過去,對絕對陌生的地方油然而生一種說不上來的相對熟悉。宛若前世輪回未及消除殆盡的殘夢。
------------分隔線----------(以下插送番外一篇)
“純白”美人
慍怒的目送柳墨炎逮走了他那隻亂跑亂吠的脫管寵物,耶律霽顯陰邪的轉向猶自淡然的尹忘白,半晌,問出的話顯得平靜無波。
“為什麽要放外人進來?”
尹忘白不答,隻是一味的走神。耶律霽顯恨恨的托起日漸尖削的精致下頜,迫使那雙清澈的眼睛看向自己:“我說過出去時給你一次開門的機會是讓你為我開門!怎麽?忘記了?!告訴我,為什麽放那人進來?!”
卷翹的睫毛靜靜的低垂,暈出密密的美好陰影,早就放棄對蠻橫與霸道的無用反抗,下頜漸大的力道卻不能不在意,因為很痛。尹忘白忽然有些想笑,這樣的自己居然還能感覺到痛!原以為麻木的夠徹底,也順從的夠絕望,卻還是不夠死心呀,加諸於身的一重重樊籠並沒有稍減,反倒越來越無法掙脫,這個人真如他所言確實不會輕易的放過自己了。
“說話!”耶律霽顯刻意的加大手勁以掩飾自己的心慌,柳墨炎的字字句句都像鋼釺紮到了忐忑不安的心裏。自己何嚐不知是忘白故意做勢欲將公司絕密出賣給柳墨炎,冰雪聰明如他,又豈會不曉得炎和自己是交情甚篤的多年朋友!可正是知道他根本無意要做背叛自己的事情,才會在拚命糾纏了他這麽多年後控製不住的抓狂!忘白是這麽淡漠,任憑自己變本加厲的限製與羞辱依然不動聲色,而自己懂得,他是真的希望被自己送進監獄,因為他認為這是唯一可能擺脫自己的方法!
擺脫?該死的自己做了什麽讓溫柔恬淡逆來順受的忘白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氣?!是不堪忍受自己太嚴密的保護?可柔弱心軟的忘白又哪裏能對付外部如狼似虎的人群?!自己是自私,可這世上誰又不自私呢?誰會願意和除過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分享從小就誓言會守護一生的最珍貴的美好?!如果不是忘白答應過父親要輔佐自己,大概早就遠走高飛了吧?自己長久以來是逼的忘白太緊,讓他太辛苦,可是……不被他信任,自己也好辛苦!
從什麽時候開始乖巧聽話的小霽變了?是父親過世的時候?還是耶律老先生將大權虛交給自己的那一天?雖然知道隻是走個使其名正言順的形式,但麵對著從未正視過自己的彌留老人衰老的懇求的臉,自己終於答應要努力將公司完整的交還給通過董事會曆練後的小霽,誰知那次的心軟卻害了自己!……或許他認為自己不會言而有信?可大權在不久後就被他完整的接收了,為什麽還是像防備仇敵一樣緊縛著自己?好想飛,好想擺脫一直束縛著自己的溫室,好好看看外部新鮮的世界……看看小霽來的地方,可是……應該已不可能了。這樣好辛苦,何時才能拚到結局?以為背水一戰製造出讓自己粉身碎骨的罪惡就能解脫,可是恨依舊是恨,束縛卻更緊窒,囹圄卻更狹小……
“我在問你話!回答我!”就是這種恍惚,這種讓自己無能為力的神遊太虛,真想擠進他的心裏看看自己到底在什麽位置,是不是隻算無所謂的存在?……不要忽視我……
“你也說過會找人來幫我適應的,說我像木頭一樣到了裏麵被一群人圍著會不習慣……”這種言語上的幼稚羞辱以為自己會在意?不管小霽是否真的會恨自己到那種地步,到了那一天自己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還有命見到一群醜陋肮髒的罪犯。
“你!”他相信?!自己就如此不可信任?!為什麽忘白就不能表現出哪怕一絲抵觸的情緒,好讓自己有理由說服他以後安心留在自己身邊再不渴望接觸複雜的外界……從何時起自己不單純隻用膜拜神祗的崇敬目光追隨著他?可無論自己再努力,他永遠都在自己的上方隻偶爾賜給自己淡然的一瞬。以為爺爺終是愧疚了,卻還是用了手段讓自己陷於被忘白憐憫的境地!用最短的時間證明自己並不若其他人想象的那般無用,卻換來忘白心安理得的欲甩手而去!
怎麽辦?該怎樣讓忘白明白?幾個月過去了,人是順從的留在身邊,可心呢?心卻越來越觸不到……快要瘋掉了,或許自己同時也在將忘白逼瘋,可這並不是自己夜夜祈禱的渴望,自己隻渴望那個永遠隻屬於自己的溫暖懷抱,渴望那雙正視著自己飽含專注滿帶笑意的澄澈眼睛再不投向別的地方……
“你對那人說的話是給我聽的吧?”摸出一把精致的鑰匙,耶律霽顯打開限製著瑩潤皓腕的碎鑽手銬。
“你不想聽我說話,又何必放那人進來?”沒有小霽的默許,即便是自己用他特意留下的遙控器打開了大門,下一秒隱藏著的另一道屏障就會啟動,別說來人有機會跟自己交談,就連玄關他都踏進不來。
唉……忘白要是再遲鈍一點或者再愚笨一點該有多好!可是希望他敏銳的地方他卻總讓自己抓狂……想試探他沒錯,可他下意識的戒備又一次深深傷到了自己,在他眼裏自己真就那麽惡劣卑鄙?!
“你今天不乖呀……”細嫩的腳踝雖然隔了羊絨襪卻還是因為意料外的活動被鐐銬磨破了,略略滲出的血絲讓解著束縛的耶律霽顯一陣揪心的痛:“疼嗎?哥哥?”
疼嗎?真的很疼!卻不是為那一點點皮肉傷,而是這聲突兀的“哥哥”!這個不被允許的稱呼小霽叫出來是那麽自然,叫的理所當然似乎是天經地義!
“怎麽了?”耶律霽顯察覺到忘白身體猛地一震,以為自己動作太粗魯弄疼了他:“我會輕一點……家裏有藥……哥哥?”
“你叫錯了。”居然不是幻聽,耶律老先生在世時這個稱呼是禁忌,以後則是小霽的汙點,他不該犯這樣的錯。
“我沒叫錯!哥哥、哥哥、哥哥!”原來這麽簡單!原來自己隻用一直想用的稱呼就能引動忘白的情緒!自己身體裏流動的一半和忘白相同的血液,就是自己能夠緊抓他不放的理由,而忘白,也會因這個理由不忍棄自己而去!
“哥哥,不要以為爸爸隻愛過你的母親隻承認你是他兒子你就可以不認我!雖然爺爺一直將我當成傳人可大家心知肚明你才是耶律家的嫡子長孫!我知道爺爺對你不公可他還不是必須仰仗你的能力?!你想了各種辦法就是為了撇下我撇下遼宇吧?”終於!終於看到忘白在自己麵前變色了!哥哥,我終於知道你在意的是什麽,我終於知道,你在乎我!
“我姓尹,這一點不可更改,”這個姓是父親親自為自己冠上的,就如同耶律老先生親自為自己欽點兒媳所出的小霽冠上了耶律:“那些事都過去了,我隻是在等待你的判決。”
“不會過去的!遼宇是你的,也是我的,是我們的!哥哥,爸爸當初不承認我是在跟爺爺賭氣,別以為我不知道,爸爸過世前叮囑過你要好好照顧我的,他在心裏已經承認我了,可你為什麽不承認我?!”就憑這一條,哥哥你就不能扔下我!
“小霽!我不是……”怎麽回事?心裏好亂……應該是遼宇不承認自己吧?父親也早就和耶律家斷絕的關係,可小霽受傷的表情就如同剛見到他時那樣可憐,好像又變回為那個缺少疼愛的五歲的孩子……
“你是!哥哥就是!哥哥想不負責任的把我和遼宇一起撇下,又礙於答應過爸爸要照顧我所以想找理由讓我先趕你走!”耶律霽顯似乎變成了一個想賴糖吃的孩子,哪裏還有原先讓忘白迷惑又無奈的恨意。
“不是的……我……”一瞬間既定的認知全都亂了套,小霽表現出的脆弱的任性就像是在害怕被自己拋棄……那個狠絕強勢的遼宇總裁消失的不留半分痕跡,緊摟著自己的隻是那個一味索要溫暖的可愛膽小的“弟弟”……
“哥哥,我這個弟弟真的不值得讓你留下來嗎?”我一直要的都是心甘情願!
“遼宇有你就夠了,何況……我也幫不了多少忙,而且……你說過我夠判無期了……”從未有過如此的混亂,連自己都不明白想要表達什麽……
“哥哥,我需要你!我不要你進監獄!而且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要送你進去!要不然你為什麽一直試圖逼我放手?明知道會惹我發火你還總是不動聲色用我不想看到的順從逼我厭倦!哥哥,你真不知道我說的很多過分的話隻是想逼出你的反應?拿你再沒辦法也絕不會覺得厭倦……哥哥,我好累,這樣對你我很難過,可你這樣對我我更難過!你一直在傷我的心你知不知道?哥哥?”
……我沒那麽……聰明……我不知道小霽也會覺得累……原來偷窺自己時小霽臉上的表情真的是傷心,而不是……自己以為繼承自耶律老先生的……恨……
……
“哥哥,我們罷工吧?”
“……呃?”
“哥哥不是想做個逍遙米蟲嗎?我也想呀!我剛買了一個高爾夫球場,在昆明,氣候很好的,我們去玩吧!”
“啊?這個……那公司……”
“現在正過年呐,溜走個十天半個月的沒事啦……那一次在果嶺上被你嘲笑來著,現在可不一樣了,我要讓哥哥刮目相看!”
尹忘白不自覺的笑了,不僅是想起來那次小霽出糗後懊惱的臉,更因為現在這張臉上所展現的奕奕的帶了無限希冀和信賴的神采。這就是自己拚到的結局?好像並不壞,當個米蟲是一直以來的夢想,小霽早已成熟有擔當,說要陪自己實現願望一定不會食言……退一萬步說即是會如此持續下去,有小霽在身邊不離不棄百折不撓無微不至的陪著,也很不錯的……看來耶律老先生還是失算了,母親給了自己一個忘字,意思卻是不要忘記,而耶律家,果真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忘記……
……
“……哥哥,我想通了,你想飛我不再攔著你,因為不管哥哥飛到哪裏,我都要在哥哥身邊陪著哥哥,和哥哥一起自由自在的高高的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