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晴
新嶄嶄的一天從早晨開始,這個新字還包括了我的新牙刷新毛巾。等我從浴室飄出來,楚夜寒極嚴肅的坐在我的床邊:“胃不疼了?”
好像有些不妙,高照的豔陽輝映著我心頭的愁雲慘淡:“哦。”其實還有些痛,但主要感覺已經被身體的虛飄替代了,我不知怎麽就又倒回了床上。
“把你昨晚說的話再給我重複一遍!”楚夜寒在耳邊咆哮,我本能的往裏縮了縮,他的表情帶了急於將我扒皮抽筋銼骨揚灰的狠毒。其實根本不知道昨晚說過什麽,確切地說對昨晚幹過什麽都毫無印象。我隻記得想睡覺。現在還想。
“忘了?膽子不小!敢口口聲聲叫我大尾巴狼!”狼牙知時務的呲出來,一瞬間似乎閃過嗜血的寒光。
有嗎?不記得……或許以我對他的準確認知沒有才更奇怪吧:“哦。”有什麽了不起?又不是我十分百分萬分願意留在這裏。他大可裝聾作啞再不爽就眼不見為淨。
“‘哦’是什麽意思?!你要如何認錯?!”大尾巴狼反應異常過激的撲上來,狼爪按住了我的肩膀,兩排狼牙的正下方就是我川流不息的血脈。
我很缺欠這樣短兵相接的經驗,帶有薄荷味道的呼吸也讓我不舒服,咄咄逼人的壓迫感覺更讓我厭煩。但我是有氣無力即使曾經擁有也隻能感歎無福消受的現代餓殍,想要表達憤怒的方式僅限於側目而視,順便哼哼一句:“神經病。”
狼臉在我的評價後變形拉長,像慢鏡頭回放緩緩展現出恐怖的獰笑,搭在我肩頭的爪子抬起一隻……感應到生命在此時受到嚴重威脅,我做了廣大被壓迫階層們此時最正確的選擇急忙舉手投降:“打住,請注意形象,務必保持君子之風。”
“你認為我是君子?從前都沒有現在又怎會有形象?”狼牙依然白森森駭人,抬起的手撩了一下我剛洗臉時沾濕的額發陰險的冷笑:“我可不像你那麽會偽裝。我一向是動口也動手,不過看你太白癡居然把自己吃得撐成這樣,今天就先勉強隻動動手。”隨著話音我被翻起,以壓路機輾平的青蛙的姿勢趴嵌在床上承受來自整個背部的全麵壓力,狼爪離開了肩頭卻扣住了我的腰,揶揄的笑聲裏有顯而易見的得意:“要不要我現在就做了你?
”
我有了背負三座大山的實際體驗,被資產階級打翻在地再踩上一隻腳後該有的堅貞不屈的反抗精神卻可恥的無影無蹤,雖然有些喘不過氣,但還是在思考後決定不能掃了他神經兮兮的興:“救命……”
“嗬嗬嗬,”我的哀兵之計果然管用,大尾巴狼狂笑一陣後終於撤退留我在那裏繼續當煎餅:“你是我見過的最表裏不一的人了,骨子裏傲氣到不肯放棄一絲自尊,卻總能很好的闡述唯唯諾諾貪生怕死,口是心非的段位真是登峰造極!不過這騙人的伎倆對我沒用,等胃好了你得連本代利將代價還清。起來把藥吃了,今天還不能吃硬的東西,我叫了客皮蛋粥,吃一些沒力氣就躺著吧,我看你這樣子用不了幾分鍾就能接著睡大頭覺。”
好萊塢的變臉還使用了特技,大尾巴狼的變臉卻是真實到童叟無欺,吃下半盞應該不錯但我覺得油膩的皮蛋粥又窩回床上時,我還是很納悶以前怎就沒發現他有這樣的絕技。經過他再三的耳提麵命,我打消了在肚皮裏繼續攻擊他的無聊念頭準備安心睡覺。
很怪異的感覺,在忙忙碌碌太長時間後猛然清閑居然覺得有些不適應,我大概就是別人所說的勞碌命。已經沒有哪裏特別不舒服,隻是很虛,躺在床上自覺軟塌塌沒了筋骨。屋子裏靜悄悄的,楚夜寒可能不在。我並未考慮離開,跟被監視無關,是因為無處可去。我的窩雖然就在對麵,沒水沒電的不像這裏還有一絲人氣。隱約可以聽見鞭炮聲,間或幾聲響亮的二踢腳,我輾轉反側。活著真累,命運沒有未來,生命已捉襟見肘何曾像華美的袍,倒真得爬滿了虱子。
身體精神都不濟時人會偶爾軟弱,我想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所以說服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曙光就在前麵。雖然知道在自欺欺人,但暫時我有溫暖的被窩、不需要填充的胃和充足的可以用來睡眠的時間。隻要不去想,所有的麻煩就等同於不存在,我應該享受眼下舒適的外在,明天的事就讓明天的自己去頭痛。
我再翻身又一次蜷成蝦米,擁緊了不知何時橫在懷裏的大抱枕一心一意的數綿羊,數著數著羊搖身一變成了狼,狼牙白森森的呲著,衝我猙獰的笑。“你想做什麽……”我問的迷茫,回答我的卻還是隻有獰笑……“楚夜寒……”這個名字好似什麽象征,神秘莫測。狼臉突兀放大,發出羊絨般柔滑的聲音:“叫我嗎?”我還是迷茫,睡意朦朧間攏緊抱枕猶自疑惑自己的那個問題:“……到底想做什麽……”
……
醒來時紗簾外已有了燈火。昏暗的室內靜寂無聲。門闔著,我不想動。然後想起自己正在寄人籬下。起身扭亮床燈,一杯水下壓著張信箋,龍飛鳳舞的楚夜寒的字,說有事出門會晚些回來,吩咐按時吃藥,等他回來會帶些吃的給我,好似叮嚀般要我乖乖的。……乖乖的?我揉爛了信箋,但還是吃了藥。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關燈接著匍匐著,自覺是一隻被抽了筋的……蚯蚓。頭很痛,大概是睡多了。我確實是勞碌命。不知這兩天皇曆上是怎麽寫的。我頭暈目眩。
大燈大現異彩,毫無預警。我埋臉進枕頭,好刺眼的光。天並未黑多久,回來的並不晚。腳步聲在響,停在床邊。我被抓起來,不得不抬手遮住還不適應的眼睛。
“怎麽?出門前又讓你爬不起來了?”不是楚夜寒。我放下手逐漸看清楚,是昨天那個金主。“楚夜寒不在。”他怎麽進來的?既然不是蟊賊,能同桌就餐一定相互認識。
“知道,我找你。跟我走!”我呈自由落體狀趴回床上。
我似乎沒睡醒。夢境就像真實存在。我想了想反正閑來無事,不妨和幻像溝通:“你是誰?私闖民宅不是君子所為。”
“哈!君子?楚夜寒從哪兒找來這麽個怪東西?!”金主掐著我的臉晃了晃:“想拖延時間等他回來救你?沒用的,他還不知在哪個新歡舊愛身邊衝鋒陷陣呢,我一次給他約了七個,怎麽樣?死心吧!我保證比他懂得憐香惜玉,快走!”
像真的一樣。不可理喻。還是休息一會吧,再這樣下去會精神衰弱。
“你走不走?!”我被提起來,又摔到地毯上:“他的技術讓你留戀?原來你喜歡被虐呀,明白了,我會比他還生猛……起來!別以為一副死相就會饒了你!再不動別怪我不客氣!”
什麽東西頂在腦門上?烏洞洞的有些發涼……槍?!我擦擦眼睛,真是把槍,真的頂著我!我一直很清醒,不是做夢!血光之災?!皇曆呢?為什麽找不見了?!
哢嗒一聲,我靜止不動。我不是白癡,當然明白命懸一線。“呃……我真的沒錢……這房子裏應該有,要不你先找找看?”
槍口又頂上來,我抖若篩糠:“哦……明……明白了,跟你走是吧?我……先得換身衣服。”皇天厚土呀,有沒有臨時可抱的佛腳,我現在真的真的真的很需要。
“不必,這身就很好。”金主的槍口在我的睡衣上比劃一圈,呲牙一笑。好像大尾巴狼。
要被綁架了嗎?這次又是誰的替罪羊?我還有最後一絲希望,盡量彬彬有禮的商量:“那……請讓我給大……楚夜寒留個條子……”
“不必,他知道去哪兒找你。走!”我被拖著走,出了臥室、小起居廳、下樓梯、過大客廳……“等……等等……鞋……”我還光著腳呢,早知道睡覺時就找雙厚襪子穿上。
“不必!”又是這陰森森的兩個字,我在電梯裏,身體懸空幾乎與地板平行……對抗地心引力的好像是攔在腰間的綁匪的胳膊……
當啷,電梯門開了。我被夾著腳不沾地的飛,迎麵是別著警棍高大光輝的稻草!“救命!綁架呀……啊?!”
門警大踏步……朝大門走,英姿颯爽的拉開門,然後一個立正,敬禮!威風凜凜!一團正氣!
“他要問的話就說我帶走了!”綁匪隨意點下頭,夾著我停都沒停。
“是!”門警殷勤的拉開停在門外的車門,還好心的護著門框,關照了下我幾乎撞上的頭。蛇鼠一窩警匪一家親!就像演電影!我開了眼界!可為什麽體驗者是我?!
安全帶越勒越緊,我蹲縮在座位上像一隻猴子,不敢輕舉妄動,氣若遊絲。車速好快。我閉上眼睛。好冷。牙齒在打架。不止是因為害怕,真的太冷。我的左手被抓住,按在什麽硬東西上,我惶恐的睜開眼,是變速杆,綁匪的右手握著我的左手,我的左手握著變速杆。綁匪的右手用力,我的左手隨即拉動變速杆,車速稍稍慢下來,窗外燈紅酒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