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1 / 3)

初二小雪

我知道自己病了,昨夜如魅影飄過的醫生委婉的將這種病稱作“急性腸胃炎”,歸類於暴飲暴食所引起的“節日綜合症”。說白了就是吃得太飽撐著了。這讓我在醒來時自覺有愧於長期處於初級階段的廣大人民,也深刻認識到自己無法繼續腐敗的悲哀。

胃還是很實際的存在著,手背上明顯的針眼證據確鑿的指認殘害忠良的可恥罪行。造反有理。我無話可說。浴室鏡子裏那張蒼白的臉有些陌生,我找了個重要的時刻加速毀滅。發生的一切會讓本就渺茫的機會杳如黃鶴,我有自知之明,收了假就會被掃地出門的我需要另外找個工作。

“還行嗎?”大尾巴狼忽然出現的手似乎不應放到我的腰上,更奇怪的是他的另一隻手捏住的確實是屬於我的下巴:“早知道你腸胃這麽差我不會等到現在。”

公司對員工身體素質的要求並不涉及腸胃,若隻是這個理由我會找工會投訴。可遺憾的是並不如此,越公正的裁決對有損大局的行為越不容忍。這一點大尾巴狼做的夠絕。

肢體的接觸隻是瞬間,他放開我就像抓住時一樣自然:“洗漱好就出來把藥吃了,時間並不緊張你其實該再睡一會的。”

藥片藥水一大把。胃似乎連一杯溫水都不願容納。我一再抗爭才勉強說服它不再大公無私。這樣在未來的幾天就不用想念那些曾經滄海的佳肴美味?還想縮回床上,但好像剛剛大尾巴狼的意思是說有事情?就憑這副德行他也知道我沒機會做有損於公司利益的壯舉,頭腦沒被撐著當然還會察言觀色當然懂得應該自動滾回我的地盤不浪費他的資源。換回自己的衣服讓我又出了一身虛汗,折著睡衣我有點困惑,它的花色似乎與昨晚有些偏差?不過高考體檢時曾說我是色弱。

“好了?”大尾巴狼對我整裝的迅速有些詫異,放下手中的報紙過來的上下打量了幾眼:“氣色很差,我會找機會讓你休息。既然準備好了那就出發吧。”

……

不是那輛中規中矩的黑色別克。白色寶馬我隻在大街上當作風景遠遠觀賞。裏麵的設施一看就不比尋常,雖然對車我一竅不通。類似的車我從未在周圍見認識的人開過,應該不是公司的資產。好像公司也沒理由這樣奢侈。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我坐在車裏。大尾巴狼已嫻熟的將車駛上了高速路。依然水深火熱的內部鬥爭使我窩在副駕位置上呈現蝦米的定格狀態,飛也似後退的標誌牌上哪一個指向是此行的目的地?

“我的名字?”大尾巴狼問出一個很短路的問題。我當然知道他不是真的忘記了,有時考驗就會這麽冷不丁的來,我忽然有預感此行對我的錢途關係重大。

“楚夜寒總經理。”生殺大權在他手中,我的尊敬對職不對人。

“名字?”大尾巴狼顯然不滿意。

“楚夜寒。”既然他在強調,恭敬不如從命。我調整聲音盡量不像剛才那樣有氣無力。

“名字?”還是不滿意的重複,就像一個有了劃痕的光盤。

我思考了五秒鍾,結論是他病的不輕。這不妨礙我將事件簡單化隻理解字麵的意思:“夜寒。”對於語氣的拿捏實在深奧,我希望能自學成才反正技不壓身。

“嗬嗬嗬……”這樣魅力無窮的笑沒有美女旁聽很可惜,尤其用在諷刺人上太浪費。我鎮壓著胃看他超過一輛又一輛的車,優勝劣汰,到處都適用這樣的法則。

“叫我的名字還這樣公事公辦,真有意思!可等一會又不能像在家叫大尾巴狼……這樣吧,在家你叫我什麽無所謂,在外麵要叫名字,自然些,別一板一眼的。明白了?”

我再一次有了不好的預感,雖然叫他大尾巴狼可我一次都沒發出聲音,難道是司馬昭之心掩飾不住?他的古怪的態度還有這來曆不明的車,很可能我正被他送往一個陷阱,最不濟也是為他的一個大騙局當托兒。

“要我做什麽?”我想挨刀時至少應該知道為什麽,誤上了賊船就得擺出合作的機靈相才有可能脫身,可既然狼尾巴露出來的毫無顧忌,大概胸有成竹不會在我這條小河溝裏翻了大船。那我也得知道些什麽好用來坦白從寬吧?

銳利的狼眼隻掃來一瞥就讓我發毛,似乎考慮了一下他才不以為意的推翻我的懷疑:“你用不著緊張,我們此行是跟海聯的代表商量合約的事情,因為你而推遲的簽約定在了今天,你這一病倒給我了隔離的理由,你隻要露一下臉別的就不用做了。”

濃重的陰謀的味道,厄運似乎變換了方式在前路獰笑,內憂外患兩把尖刀使我覺悟到身為魚肉的本分,我是撲到擋風玻璃上的雪花不自量力又無能為力。

高消費的會所從外表就看得出來,進入時大尾巴狼用一張什麽卡通過了身份驗證,一切都入了戲,從泊車的小弟到拉門的門迎都比我趾高氣昂前途無量。這是我第一次認識什麽叫奢華,換了平時一定覺得眼睛不太夠用,可目前卻一心想找個角落坐下來佝僂起身體,直立行走在軟綿綿的地麵上變得有些費力。

“還早,我去應付一下再帶你去安靜的地方休息,你就坐在這裏不要亂動,想要離開可得自己付賬……隻要一會就好,先忍忍。”好像看到了什麽大尾巴狼突然拉我轉了方向,留下似乎很體貼的提醒兼命令沒入了金碧輝煌的叢林。我老老實實坐在他指定的地方繼續革命。這裏就很安靜,好像是停留在一個被遺忘的角落,隱蔽的點綴著幾組別致的沙發,沒有服務生,沒有客人,除了大葉的綠色植物,沒有生命的跡象。當然不包括格格不入的我。

“快棋,一盤定輸贏,如何?”有了說話的聲音,在不遠處。我抬起頭,三米開外坐下了兩個人,斜對著的中年發話者長著一張中流砥柱的臉,信手翻過根雕茶海變出一個棋盤對另一人溫和的笑,像隻老狐狸。

沒有回答,棋子已經蓄勢待發,我盯住棋盤,分散了注意力內部鬥爭或許就不會太明顯,而圍棋正好是大二前的興趣。起手無悔,黑白棋子飛速落下,都是高手,看情勢說話之人漸落下風。可是事實再次證明輕敵就是自取滅亡,一招不慎絕對會導致滿盤皆輸。在那敗招出手時我習慣性的皺了一下眉頭流露出惋惜,然後發現那個中流砥柱對我微微一笑。我收回視線,有種偷師的心虛,如果棋盤有弦大概已經斷了一根了。

認輸是意料中的,整個過程不過五分鍾吧?我佝僂著身子集中精力攘內,視線範圍中的那塊地毯上出現了一雙皮鞋。

“對圍棋有興趣?”中流砥柱的眼睛在友善的無框鏡架下閃著精明的寒光。

我搖搖頭謹慎的明哲保身,在這裏出現的人大概都是翱翔在天上的龍,一不小心我這隻匍匐在地上蠅營狗苟的螞蟻就會粉身碎骨。

“哦?可你的眼光很準。”那人的輕笑帶了發現有趣事物的玩味:“有空的話大家切磋一盤。願賭服輸,晚餐可別忘了。”我沒有說話,也沒這必要,後來那句話明顯並不對我,而緊接著人已隨著話音走遠了。

嘩啦一聲驚得我直起剛縮起來的身子,是棋盤被那個沒品的輸家掀翻在地,四散的棋子滾過來好幾顆,我撿起一顆看看,溫潤膩滑,是傳說中的羊脂美玉吧?我承認自己是立場堅定的無產者,如是想著時對資產階級精致的小玩藝也開始懷有階級仇恨,這種刻骨的仇恨定是要用共產來發泄,可再想想如此的宏圖偉業基本上跟我這樣膽小如鼠的人沒有關係。

“磨磨蹭蹭是不想幹了?!還不快把這裏收拾好!”鄙夷的命令使我抬起專注於掌心的目光,射過來的冷眼說明我的定位是偷懶的服務生。我不無遺憾的將棋子放回撿起時的地方,佝僂起身子繼續未競的革命。

“剛表演過欲擒故縱現在又故伎重施?現在還有傻瓜用這種老套方法推銷自己!”那人認定我是在裝腔作勢,繞過來似乎才注意到我遠遜於服務生的裝束:“你是怎麽混進來的?!”這次的定位是急於攀炎附會的投機分子?如果可能我寧願混出去。聽說這種場所坐一下就貴得嚇人,我那五毛錢還得去別的地方體現價值。

幽靈一樣出現的服務生完美的表現了職業素質,用優雅的動作快速的收拾殘局,那人還在居高臨下對我進行評估,嫌惡狐疑的表情不亞於盯著一堆意外入侵的不明廢物。有錢人遠比普通人勢力,我從書裏知道這是因為他們內心總在計較得失。我不認為這樣無禮的瞪視會磨損我的財產,繼續維持著蝦米的形狀將注意力集中到棋子上看勾起我階級性的奢侈一點點消失。

服務生撤退的毫無聲息,然後那人也快步離去,安靜的四周又被遺忘,我很想就地臥倒向群情激奮的內部勢力棄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