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感到悲哀。
如果今天站在這裏的人是許彥成和舅舅,她是不是也會像他這樣變得可怖,仇恨是一件傷人的東西,傷的最多的,怕就是自己了吧。
同樣的被拋棄,同樣的孤寂,同樣的仇恨。
他和她果真是同一類人,在一起再合適不過。
所以,這樣一個內心陰暗的她,怎麼配得上常宇那樣幸運陽光的孩子。
似乎是神靈現身,她的眼中竟然出現了常宇的身影。
他從餐廳的角落站起,急急地跑過這邊,和晴子一起扶起暈倒的莫夫人。
她愣愣地看著,分不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在經曆。
眼前的一切,既真實又虛幻,真真假假,辨不清。
直到千帆牽起她的手離開餐廳。
她才知道,那不是夢。
街上依舊是人來人往的喧鬧,陽光刺得初夏有些睜不開眼,秋風吹過,臉上如刀割一般地疼痛。
慕千帆就那樣牽著初夏在人群中穿梭。
沒有語言,沒有目的。
最終,在勞動公園的一片林子中停下。
初夏一直被慕千帆拖著,腳上無力,他停下來的時候,她由於慣性就那樣撞進了他的懷裏。
他緊緊地抱著她,用盡所有力氣。
初夏被他緊緊箍在懷裏,連呼吸都困難。可是她卻分明地感受到,他在顫抖。
“初夏,我一直自卑。”他緩緩說道,夾雜著濃濃鼻音的語言混亂不堪,“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她輕輕攀住他的肩膀,右手輕輕拍打著他顫抖的背,希望能減輕他的悲傷。
“我一直覺得,一個這樣的我配不上陽光可愛的你……”
陽光可愛?
初夏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的演技還真是好。
又悲哀地想起常宇,陰暗的她不也是自卑地從來都不肯承認自己的心動?
真是罪孽,在抱著慕千帆的時候還會想到常宇。
夏初雪,你還真是,無恥。
“我忘不了父親躺在鐵軌上的那一幕……”慕千帆顫抖著,眼淚就那樣毫無預警地滑落,“我忘不了,那個自稱媽媽的人對爸爸那麼絕情……”
“這些年,我也想清楚了很多,她也有很多難處……”
“可是我恨她,我恨她在爸爸死後的假慈悲,我恨她這些年來對我的不管不問……”
“也許,我的出生就是個錯……”他哭訴著,第一次知道,原來眼淚流出是這樣的感覺。
“千帆,你聽我說。”初夏對他的痛苦感同身受,不久前,她不也是這個樣子麼?
“千帆,有些事情,我們要麼原諒,要麼遺忘,不要再恨了,我看得出來,你媽媽,很在乎你。”
“千帆,我嫉妒你,你媽媽還活著,還在乎你,還會教訓你,還會讓你恨。”
“親情,沒有什麼比得過親情,該原諒的,就原諒吧……”
“初夏……”他緊緊地抱住她,“有些痛苦,你是無法體會的。”
“我能體會。”她輕輕掙脫他的懷抱,水般的明眸緊緊地盯著他,“願意聽聽我的故事麼?”
回憶是綿長而痛苦的,初夏硬是忍住了這份痛苦對慕千帆娓娓道來。
六歲的火災,十歲的雪天,十五歲的許夫人,二十歲的許諾航。
像進行長長的追悼,那些逝去的曾經,總是隱隱作痛。
她就那樣平淡地講述那些,表麵上波瀾不驚,內心翻江倒海。
慕千帆滿是驚愕的目光緊緊跟隨著她的一舉一動、原來,他從來都不曾了解過她,從來不曾了解她的過去。
原來他們是同類,害怕孤獨又習慣了孤獨。
隻是,她選擇陽光快樂地生活,他選擇獨守寂寥冷漠待人。
“就這些了,”終於講完,她長長籲了一口氣,表情釋然,“很無聊是吧?”
“沒有!”他急急道,輕輕牽起她的手,“初夏,原來我們都一樣。”
“還在我麵前說你有多慘麼?”她笑得妖嬈,“我們,都一樣。”
彼時,深秋的風吹起的落葉輕輕旋轉,長椅上她坐在他對麵,風吹起的她的發絲輕揚,唯美的場景讓他晃神,忽然就患得患失起來。
“是啊,我們都一樣。”他看著她,腦中不知為何就閃現出那夜在餐廳的場景,忽然目光就變得銳利,“所以,常宇能給的溫暖是我給不了的。”
醫院。
濃濃的消毒水味讓人陣陣作嘔,深深的沉默壓抑著每個人的神經。
手術室外的長凳上,等著常宇晴子還有坐著輪椅的小雨。
手術室門上“手術中”三個字紅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