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觀其變,雖然無憂知道這不過是李恪的安慰之辭,雖然她心裏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然而卻沒料到這變化來得如此之快,如此出人意料。
上巳節過了沒多久,一道諭旨便從長安送到都督府中,稱白水蠻去歲即在郎州一帶作亂,左領軍將軍趙孝祖帥兵討伐,雖然打了幾次勝仗,蠻夷之族的叛亂始終如死灰複燃般無法徹底平定。有鑒於吳王曾隨先皇征討遼東且備受讚譽,況且梁州與郎州相距尚近,調兵遣將也比京城容易得多,聖上遂命吳王率梁州兵馬馳援郎州,助趙孝祖平定白水蠻叛亂。
這道諭旨不僅讓無憂詫異,就連李恪都顯得百思不解。若說皇上與長孫無忌忌憚於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此時讓他帶兵出征。一旦到了郎州,山高皇帝遠,他又手握兵權,難道他們就不怕他會趁機犯上作亂嗎?不過再一深思他又釋然了。郎州遠在西南邊陲,與長安相隔萬裏,就算他真有心反叛,北邊尚有李世績等人擁兵坐鎮,他又能成什麼氣候。也許長孫無忌正是和他同一心思才這樣有恃無恐,故意行此緩兵之計。雖然他對這道諭旨的真實意圖仍有幾分迷惑,不過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很快便收拾好行裝帶兵出發了。
李恪走了一個多月仍沒有著人送回任何書信,無憂和蕭葉兒雖然彼此還時常相互寬慰,可是各自心中都不免多了一層憂慮。
這日晚膳過後,蕭葉兒要去書齋督促兩個孩兒念書,無憂與她在園中分手後,想起飛雨軒中的孤寂冷清,踟躕一番便打發采薇一個人先回去,自己反而繼續沿湖邊漫步前行。此時已近五月,空氣中彌漫著越來越濃的夏日氣息,連撲麵而來的微風都是暖融融的,把一陣陣梔子花的甜香送入鼻端。
可是無憂此時卻無心賞玩花園中的夜景,邊走邊全神貫注想著重重心事,一忽兒掛念李恪長途跋涉的艱辛,一忽兒又暗羨蕭葉兒孩兒繞膝的幸福,不知不覺向前走著,順著小路繞過土坡,又拾級登上了坡頂的暢晚亭。
走入亭中,她下意識仰頭朝外望去,隻見頭頂一片深湛浩渺的夜空上,綴著無數顆閃著微光的繁星,顯得那樣遙遠,又那樣神秘。她出神地望著望著,思緒不知怎麼就轉到了天幕上的群星。如果人世間的顯貴都是天上的星辰下凡幻化而成,那身為天皇貴胄的李恪,又是這天上的哪顆星呢?如果她也象那些神秘的星象家一樣,能看懂滿天繁星,能讀懂它們預示的天下運勢,不是就能看出李恪是否正麵臨著危險,能幫助他趨利避害嗎。可惜,無論她瞪大了雙眼怎樣參詳,它們仍是一群遙遠神秘的星辰,象無數隻眨動的眼睛,對她射來一道道嘲弄的光芒。
無憂如呆了癡了一般凝望著亭外的星空,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半坡上傳來輕巧的木屐聲,不禁奇怪地向腳步聲響起的石階望去,借著依稀的月光朦朧看到一個人影,服飾身形很象是蕭葉兒。“是姐姐嗎?”她站起身來,一邊向亭外走一邊問。
“無憂?怎麼是你?”蕭葉兒的聲音最初透了點驚奇,不過很快便笑起來,“我從書齋出來,剛剛從這坡下經過,恍惚看到亭子裏有個人影,還以為是哪個丫頭受了委屈,跑到這裏生悶氣,沒想到竟是你。你在這亭子裏發什麼呆呢?”她一迭聲地說著,腳下也沒停步,一直走進亭中。
“說出來,姐姐定要笑我了。”無憂聽她一問,有點不好意思地訕笑起來,“我剛才看到滿天的星鬥突發奇想,隻盼著自己也是個能掐會算的星象家,看看天上的星星就能預知殿下的運勢——”
無憂本以為她會被自己這帶著幾分傻氣的念頭逗笑,沒想到蕭葉兒卻忽然歎了口氣,與她比肩而立,也仰起頭望著亭外的夜空說:“是呀,殿下走了這麼久還全無音訊,也實在讓人放心不下。雖說平定蠻夷小族的叛亂算不上什麼大陣仗,可畢竟也是真刀真槍,刀劍無情,總還是有難以預料的危險;何況京中還有長孫大人居心叵測,虎視眈眈,說不定又布下什麼陷阱誘殿下上當,也是防不勝防。我們要真有妹妹想的那個本事,豈不是就能未雨綢繆了。”
蕭葉兒話音剛落,石階上又傳來氣喘籲籲的腳步聲,還未見人影,菀柳焦急的聲音已經在山坡上喊了起來:“娘娘,娘娘,有急事。”
“什麼事啊,菀柳?我不是吩咐你先回寢殿嗎?”蕭葉兒聽到這聲呼喚回過神來,急忙望著亭外高聲問道。
“奴婢還沒出花園,就遇到王叔急急忙忙進園來尋您。”菀柳呼呼急喘著奔進亭中,也顧不上給無憂見禮,就匆匆地接著說道,“王叔說宮裏的內給事高公公來了。”
“宮裏來人了?”蕭葉兒喃喃自語著,心裏不覺一緊,眉頭也緊皺起來,“奇怪,皇上難道不知道殿下不在梁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