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蠟丸來得恰到好處,頓時吸引了堂中很多道目光,不僅給無憂解了圍,也讓李恪輕輕舒了口氣。他從王管家手中接過蠟丸,帶著些許期待、些許急切說:“這一定是高陽送來的,不知這丫頭又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他說完便捏碎蠟丸,抽出封好的信箋飛快地看了起來。
等他看完信,從容地把信折好收進懷中,蕭翼見他人都識趣地一言不發,不禁微笑著隨口問道:“殿下,公主在信上說些什麼?最近京中可有什麼趣聞?”
“是有件好笑的事。”李恪意味深長地笑著點點頭,又在不經意間朝廳堂中或站或坐的眾人環視一圈,這才不疾不徐地說道,“高陽在信上說,前幾天荊王叔父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到自己手抓日月。他們都說這是個大吉大利的預兆,說不定有一天叔父能登臨帝位。”
他剛說到這裏,就看到席間幾對目光齊刷刷朝他直射過來,其間有詫異、有迷惑、也有反對,無憂更是悄悄從桌下伸過手來用力捏捏他手掌,似乎在提醒他口無遮攔,說了太多不該當眾說出的話。
李恪依然不動聲色,全然不理會他人的目光,不過卻悄悄反手握住無憂的手,也用力捏了捏,然後才笑望著大家說:“這笑話是不是很好笑?”
“這豈是笑話,公主也太大膽妄為了。”別人還來不及開口,蕭翼已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地搶先說道。
“唉。”劉孝孫忽然歎了口氣說,“蕭大人久居嶺南,離京城路途遙遠,消息閉塞,可能對長安發生的一切還不曾耳聞。老實說,這位愛惹事生非的公主一直對當今聖上淳弱,聽任外戚專權的局麵相當不滿,早就有心把皇上拉下馬呢。她想說服殿下助她一臂之力,都不是一次兩次了。”
李恪對劉孝孫做個噤聲的眼色,似乎是嫌他說得太露骨了。他又向站在廳中的那些仆婢仔細看看,然後便揮揮手說:“你們先退下吧,一會兒若要人伺候,我自會喚你們進來。”
候在廳中的眾多仆婢聽到這聲吩咐,急忙靜悄悄魚貫而出。可是廳門尚未及合攏,蕭翼已經急不可耐地問:“殿下莫非也屬意於此?”
李恪低著頭想了想才緩緩地說:“我當然不會象高陽一樣頭腦發熱、率性而為。”
蕭翼象是頗不讚成一樣望著他搖搖頭,鄭重其事說道:“殿下,無論當今聖上,抑或高陽公主和荊王,畢竟都和殿下同宗同族。論理說,這件事怎樣都算殿下的家事,蕭某不該置嘴。不過公主等人若真有異心,殿下想置身事外作壁上觀,恐怕不太可能——”
他的話尚未說完,蕭葉兒已經既驚詫又不滿地打斷他說,“哥哥,你何時變得如此饒舌了?這樣的大事,我相信殿下心中自有分寸。”
無憂雖然一直沉默不語,疑惑的目光卻久久凝注在蕭翼臉上,心中也和蕭葉兒一樣詫異,一樣奇怪。她不知李恪今日為何如此疏忽大意,竟然在酒宴上、眾人麵前暴露出公主的企圖;她更不知一向淡薄超脫的蕭翼為何有如心性大變,一再對此喋喋不休。不過她那隻手仍被李恪溫暖的手掌緊緊握住,就像身邊多了個牢不可破的依靠和支撐,慢慢平息了心中的不安和疑慮。
蕭翼雖暫時被妹妹打斷,不過待蕭葉兒說完卻仍鍥而不舍繼續說道:“妹妹務須多慮,今日在座諸位都是深得殿下信賴之人,否則為兄也不敢暢所欲言。我還是想提醒殿下,聖上和公主,殿下要幫哪邊一定要早做打算,不能一直舉棋不定。”
“蕭大人所言甚是,殿下是要早做打算呀。”劉孝孫等蕭翼說完,看看還是一臉踟躕的李恪,忍不住也低聲插進一句。
李恪低著頭沉思默想了一會兒,忽然昂起頭說:“來來來,我們還是先來喝酒。麵對滿桌美酒佳肴,我們卻執著於如此煞風景的話題,豈不是把美酒佳肴都辜負了。”他說完仰脖一口幹盡銀盞中的酒,然後抬起手來擦擦嘴邊酒漬說,“蕭兄,趁今日大家酒興正濃,你何不即席撫支琴曲為眾人助興?”
“好,殿下若不嫌棄,在下就撫一曲《滄海龍吟》為大家助興吧。”蕭翼與他相視一笑,也豪爽地飲盡盞中美酒,然後用力點點頭。
青玉聽到李恪高聲召喚,很快便把蕭翼的焦尾古琴拿到廳堂之中。蕭翼也不與眾人多話,從席間退下,又在仆從端來的銅盆中淨了手,然後在古琴前斂氣屏息靜坐片刻,便抬起雙手撥動弦索彈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