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李恪和蕭葉兒心中齟齬終於煙消雲散,更因為有蕭翼這個遠道而來的貴客,永徽三年的春節都督府裏處處洋溢著其樂融融的歡聲笑語,一掃前幾個月的沉寂、清冷。元宵節這晚,雖然春節的喧囂擾嚷已近尾聲,可是都督府前院中堂裏擺設的家宴卻是少有的熱鬧,席間不僅府中諸人齊集,連跟隨李恪身邊多年的幾位心腹幕僚也全都在座。王管家、青玉、菀柳、桑榆、采薇……眾多奴仆、丫環雖然在堂中進進出出,忙碌不已,可是想起家宴後要到花園中賞燈、放焰火,個個也是麵露喜色,期盼、雀躍之情溢於言表。
家宴席間酒過三巡,人人臉上都帶了幾分酒意,再被桌邊暖暖的炭火炙烤著,麵龐上閃爍的紅潤也更深了。擺滿酒饌佳肴的桌上,當中赫然醒目地安放著一尊鎏金銅龜,龜背上背負的玉燭筒內,密密麻麻插滿了銀籌酒令。就是因為李恪剛才為助酒興,興致勃勃提議於席間行論語玉燭的酒令,這在府庫中收藏已久、蒙了一層灰塵的金龜才被王管家匆匆忙忙擦拭一新搬來了。
此時被任為監令官的青玉正站在位於上首的李恪身邊,探身從龜背上取下玉燭筒,然後笑著遞到李恪手中說:“殿下,巡酒行令既然是您的提議,這第一支酒籌還是由您搖出吧。”
李恪並不推辭,微笑著環顧席間諸人一周,然後便接過玉燭筒,捧在手中用力搖晃起來。酒籌發出一陣哐啷哐啷的清脆響聲,然後噗的一聲響過,一支銀籌掉落下來。李恪好奇地撿起銀籌,仔細看看上麵刻的字跡,忍不住笑著大聲說道:“在下真是搖出一支好籌,這上麵刻的辭句是‘四海之內,皆為兄弟’,抽此籌者,任勸十分。”他說完放下酒籌,擎起麵前的酒盞,又對眾人左右看看,似乎在思索這盞酒究竟要勸誰飲。忽然,他的目光落到坐在斜對麵的蕭翼身上,嘴邊旋即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若有所思地說:“既是讓我任勸十分,這盞酒少不得要勸蕭兄了。”
“我就知道殿下討到了便宜不算,一定還要來害我。”蕭翼回望著他莞爾一笑,雖然嘴上這樣說,卻爽快地舉起自己麵前的酒盞一飲而盡。他放下酒盞,接過青玉笑吟吟遞過來的玉燭筒,使勁搖出一籌,邊拿起銀籌查看邊自言自語說道:“待我看看這支酒籌上又寫些什麼。”說完他便大聲念道,“與爾鄰裏鄉黨乎。上下各七分。”
“妙哉!妙哉!”眾人紛紛說著,全把目光投向分坐他兩旁的蕭葉兒和劉孝孫身上。這兩人見狀也不敢多推辭,各自舉起酒盞,規規矩矩將盞中酒飲去大半。
青玉等大家說笑一陣,又把玉燭筒拿到蕭葉兒手邊,蕭葉兒也順勢搖出一籌遞還給他。青玉接過銀籌朗聲說道:“擇不處人,焉得智。任勸五分。”
蕭葉兒邊聽邊笑著點點頭,擎起酒盞向無憂示意說:“妹妹,這盞酒就勸你飲吧,也算是我祝妹妹有神佛護佑,前些日子能逃離一劫,現在又終於重傷痊愈。”
“多謝娘娘關愛。”無憂回報她一個微笑,爽快地飲了半盞酒,然後又從玉燭筒中搖出一籌交給青玉。
“死生由命,富貴在天。自飲十分”青玉一邊念一邊開心地笑了起來,斟滿無憂麵前的酒盞說,“夫人運氣不佳,隻好再多飲一盞了。”
聽著席上眾人的哄笑聲,無憂不覺流露出一絲躊躇、為難的神情。就在她猶豫的片刻工夫,坐在她身邊的李恪已經不動聲色舉起那盞酒說:“無憂本來就不擅飲,現在大病初愈更加不勝酒力。剛才她已經隨大家飲了幾盞,現在若再連盡兩盞,一會兒萬一醉倒,就沒辦法賞花燈、放焰火了,那豈不是大煞風景。這盞酒還是讓我來代勞吧。”
“不行,不行,殿下,這豈不亂了規矩。”見他已把酒盞湊到唇邊,站在身邊的青玉急忙伸手阻攔,仍然笑嘻嘻地望著他說,“殿下既讓我做這個監令官,我可是鐵麵無私,不徇私情的,不能讓殿下帶頭亂了規矩。”
李恪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看他戲謔的笑容,正想再說些什麼,蕭葉兒也笑眯眯地接口說道:“殿下,難得今日大家歡聚一堂,妹妹多飲幾杯也不妨。一會兒讓人煮些濃濃的醒酒湯來解酒,我保證妹妹不會醉倒。再說,等妹妹喝了這盞酒,大不了我們在一邊陪坐,看你們行這個論語玉燭的酒令,你也不必擔心妹妹再被罰酒了。”
李恪聽青玉和蕭葉兒如此勸阻,又見到席間諸人或揶揄或調侃的笑容,隻好有些無奈地放下酒盞。正在躊躇為難之時,王管家忽然急匆匆衝進堂中,大步跑到李恪身邊,把一枚黑黑的蠟丸遞到他麵前說:“殿下,這是小灰剛剛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