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2 / 3)

李恪怔怔地瞪了她一刻,似乎在心裏琢磨她的話。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重重地呼出口氣說:“既是這樣,何必要我私下問她。把她和桑榆一起找來,我們三曹對案,大家當麵說個清楚不是最好不過。以後,也免得你們疑神疑鬼。”

蕭葉兒見他說完便轉身向外走,急忙繞到他身前攔住,著急地勸阻說:“這其間若真有什麼隱情,她自然是不願為外人所知。也許殿下私下問她,還有可能問個清楚。若大家當麵對質,她自然不肯吐露半點實情,還弄得大家尷尬,以後難以相處。”

“說來說去,你還是懷疑她了?我與無憂相識相知也有十幾年,難道還不了解她的為人?”

“可是自從她在嶺南銷聲匿跡以後,直到殿下又在教坊中與她重逢,畢竟相隔好幾年的時間,誰也不清楚這些年她究竟遭遇過些什麼——”

還未等她說完,李恪已經毫不客氣地打斷她道:“這些話我已經聽劉孝孫說過了,不必你再重複。無憂是怎樣的人我心中有數,對她說過的話我也深信不疑,以後你們不要在我麵前再多費唇舌。”說完他氣咻咻地推開蕭葉兒,大步流星從書齋中衝了出去。

蕭葉兒經此一鬧,又委屈又傷心地跑回寢殿中,獨自哭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起身之後,雖然雙眼還帶著無法掩飾的浮腫,可是起伏不定的心情已經慢慢平靜下來。輾轉反側了一整夜,她終於既痛苦又無奈地意識到,李恪對無憂的摯愛是如此深厚,這愛已經蒙蔽了他的雙眼,甚至麻痹了他的理智,讓他拒絕任何勸說,哪怕是最微小的一點懷疑也無法容忍。不過更讓她傷心不已的,還是他對自己的誤解和猜忌。自她十五歲嫁入吳王府,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無不以古聖先賢立定的婦言、婦德等規矩約束自己,從不曾逾越半分。難道她如此克己守禮,換來的仍是李恪不通情理的指責嗎?

與他如此爭執之後,身處她這樣尷尬的地位,又該何去何從呢?繼續象《女誡》中訓誡的一樣,逆來順受、委曲求全嗎?“離開這裏,”心裏有個膽大包天的小聲音慫恿著她,“到嶺南去找哥哥蕭翼,暫時躲開都督府,躲開李恪,躲開這裏的一切紛擾。”可是,這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這裏還有讓她牽掛、讓她放心不下的兩個幼子。她猶豫了一個上午,終於吩咐婢女們幫她打點行裝。

一直挨到傍晚李恪回府,她才來到他寢殿中,雖然看到他臉色依然陰沉,還是毫不猶豫把遠行的打算告訴他了。他居然沒有說一句勸阻、挽留的話,隻是沉默著點點頭,然後就吩咐青玉帶領府中一隊侍衛護送她一同前往嶺南。

李恪冷漠的態度徹底趕走了她心中最後一點猶豫,雖然心底的痛楚更深了,可是畢竟也多了幾分輕鬆。此後的幾天她過得忙碌而匆促,寫信告訴遠在廣州府的兄長,準備長途跋涉的行裝,與王管家和仆役交待府中的瑣屑雜務,甚至還把劉孝孫找來長談一番。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她終於在青玉和都督府一隊侍衛的陪伴下起程了。離開她如此熟悉的一切,離開身邊的親人,究竟要逃避多久,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蕭葉兒走了以後,都督府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可是李恪卻隱約感覺到,此時的寧靜,不過象波瀾不興的水麵,水麵下究竟掩蓋了些什麼,連他自己都有些疑惑了。他不能否認,如果以前對劉孝孫和蕭葉兒的話都不曾介懷,那麼這一次,在和蕭葉兒爭吵之後,在明知她負氣離去之後,他的心情總象籠罩上一層濃霧,再也無法恢複往日的明朗。

無憂是不是真有什麼秘密瞞著自己?雖然在反駁蕭葉兒時他是如此篤定,如此確信不疑,可是等到一人獨處時,他卻忍不住開始猶豫。他太了解蕭葉兒,即便她真的嫉妒無憂,也決不會無憑無據在他麵前胡亂誹謗。如果她所言非虛,無憂又是在與何人通信呢?難道在她藏匿的幾年中,真與別人有私情嗎?那她為何還要答應留在他身邊呢?這疑問象針一樣刺痛了他,漸漸攪得他寢食難安。

不由自主地,他開始對無憂的一舉一動都格外留意起來。不過暗中觀察了些日子,他又覺得一切是自己多疑了。無憂仍是他心中那個率真爽直的無憂,對他的愛和關切也決不象是作假。可是,也許還是有一點點不同。不知是不是他過於敏感,無憂看上去似乎不象初來時那樣開心,那樣無憂無慮。她一個人沉思時蹙攏的雙眉間,怔怔凝視某個不知名角落的雙眸中,總象隱含著一點說不出的憂愁。也許是被這點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憂愁壓迫著,她的臉色也漸漸失去了往日的紅潤。

這日晚間,他從府衙返回都督府,在寢殿中換下官服,就一路穿過花園到飛雨軒來看無憂。才踏進院門,他就透過敞開的軒窗,看到無憂正獨自坐在殿內沉思,桑榆和采薇兩個丫頭也不知跑到哪裏,其餘的丫頭婆子更是蹤影全無。他見她全然沒留意自己的腳步聲,索性愈發放輕腳步,躡手躡腳走進殿中。

無憂正望著麵前雪白的信箋想得出神,一直沒有發覺身後的細微響動,等到一隻手掌輕拍在她肩上,她才驚得低呼一聲,手中的筆也險些掉在紙上。不過蘸飽了墨的毛筆經此一抖,一滴濃墨還是掉落紙上,漆黑的一點很快暈開,把雪白的一張紙洇黑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