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3)

蕭葉兒自從聽了桑榆的話,心中便存下一段心事,每次與無憂相對,總是若有所思,想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些蛛絲馬跡。不過她卻忍不住有些失望,有些迷惑了。無憂雖然看上去不似初來時那樣容光煥發,雖然蒼白的麵孔、微蹙的眉心總象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愁緒,可是她對待身邊每一個人的態度似乎又全然發自真誠,並不象個包藏禍心的魍魎小人。何況,即便她懷疑自己的判斷,難道李恪和兄長也都看走了眼,同時被她蒙騙了嗎?能被他們兩個如此深愛,毫無疑問她必定是個正直善良的好姑娘,也值得自己傾心結納。

可是,桑榆揭露的那些秘密又該如何解釋呢?她同樣不相信這丫頭膽大包天,敢無中生有、捏造是非。也許,所有一切都是誤會,隻要解釋清楚就會真相大白。也許,她該給李恪提個醒,讓他找機會私下問問無憂。但是,上次她不過才在他麵前說了一句,就惹得他火冒三丈,和她暗中冷戰好久。如果她舊事重提,會不會又無端惹來一場閑氣,會不會讓他誤認為,自己是對無憂心懷嫉恨才故意在他麵前詆毀她呢?

蕭葉兒躊躇了好些日子,還沒等她拿定主意,李恪卻因歲尾將近,朝廷要對各縣地方官員的政績核定考評,到州下各縣巡視去了。他一走就是近兩個月,等回到梁州城時已是嚴冬臘月,家家戶戶都開始忙忙碌碌籌備過年了。蕭葉兒不願因這一點小事破壞過節時祥和喜慶的熱鬧氣氛,隻好把心中的猶疑暫時擱置一邊。

一直等到出了正月,天氣都已漸漸回暖,蕭葉兒還躊躇著沒有把心事對李恪一吐為快。這日晚間,李恪閑來無事,本想到飛雨軒去找無憂,走到園中卻忽然想起要考較一下兩個幼子近日所習的課業,於是頓頓腳步便踏上另一條岔路奔流螢居而去。

李仁、李瑋兩兄弟果然正在書齋中用功,不過讓他出乎意料的是,蕭葉兒居然也在這裏,一邊信手翻閱漢朝班昭撰寫的《女誡》,一邊陪伴兩個愛子苦讀。李恪見兩個幼子讀書如此勤奮自然滿心歡喜,隨興考問他們幾個問題,才剛剛十歲的李仁已經能把《詩經》、《論語》中的篇章背得滾瓜爛熟,講得頭頭是道;而還不滿四歲的李瑋,雖然連有些字還說不清楚,一篇千字文也背誦得紋絲不爽。

蕭葉兒望著兩個兒子,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慈母特有的寵愛和驕傲的光芒。她再轉頭看看,見李恪一臉滿意的笑容,大喜之下當場解下腰間兩枚玉佩賜給這兄弟倆,忽然意識到這一刻趁他心情舒暢,正是提醒他無憂一事的絕好機會,於是急忙讓伴讀的童仆送兩個愛子返回寢殿歇息。等李恪也轉身要從流螢居中離去,她才連忙低聲說道:“殿下且慢走,我還有點事想問問殿下。”

“什麼事?”李恪停住腳步,回身奇怪地看看她。

“殿下,我是想問問——無憂妹妹——無憂妹妹經過那番變故,世上是不是已經再沒有什麼親人?”蕭葉兒雖然已經下定決心,可是話真說出口了,她心裏還是不由自主惴惴不安起來,話也說得有點結結巴巴。

“是呀,怎麼了?”李恪的聲音不覺變得尖銳了幾分,剛才還遍布在眉梢眼角的笑意也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蕭葉兒膽怯地掃了他一眼,很快垂下頭望著腳邊的裙裾低聲說:“既然如此,殿下如果知道無憂妹妹在和府外的什麼人互通書信,而且還神神秘秘地把普善寺當作聯絡之地,會不會覺得奇怪呢?”

“你是什麼意思?”李恪快步走回她身邊,一把攥住她手腕急切地追問。

“沒什麼。”蕭葉兒被迫抬起眼來望著他,與他嚴厲的眼神相對,她的心頓時忍不住狂跳起來,深吸了口氣穩住呼吸才接著說,“是桑榆這丫頭告訴我的。她幾次看到無憂妹妹不知給何人寫信,而且每次都是偷偷摸摸把信送到普善寺中。”

“你為何對無憂的一舉一動如此關注,如此有興趣?桑榆為何總跑來把這些發現告訴你?她一直是你身邊最貼心的丫頭,你遣她去侍候無憂,是不是就為了讓她幫你在暗中窺探無憂?你剛才想向我暗示什麼?是不是暗示我,無憂雖然棲身王府,卻與別人暗通私情?”李恪的追問如此咄咄逼人,話語中帶著壓抑不住的惱怒。

“沒有,殿下請聽我解釋。”蕭葉兒猛地抽出自己被拽牢的手腕,心中的畏怯已經因他的無端指責消失得無影無蹤,憤憤地回望著他說,“殿下如此惱怒地指責我,又是想暗示什麼?是不是想說,我是因為妒忌她,所以才視她為眼中釘,派桑榆去窺探她,設法捉住她的失德之處,甚至不惜在殿下麵前造謠中傷,隻為離間你們兩人的關係!”

“難道不是嗎?因為我喜愛無憂,你自覺受了冷落,所以才心生嫉恨,幾次三番在我麵前中傷她,隻為把她從我身邊逼走。”李恪也緊緊地盯著她,嘲弄地說道。

蕭葉兒一動不動地望著他,臉上由急怒帶來的紅暈很快便消失不見,變成一片蒼白。“殿下,難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一個陰險的妒婦嗎?你今日如此疑我,我們真是枉做了十幾年的夫妻。縱使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這麼多年了,對我的品性總該有個了解,也不該如此冤枉我、歪曲我。”她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急忙吸吸鼻子,極力忍住要衝進眼眶的淚水才接著說,“無憂妹妹來了以後,我知道殿下對她情深意篤,心中也不是不難過,可是捫心自問,我一直待她以誠,絕無半點害人之心。遣桑榆去服侍她,不過是因為桑榆這丫頭最乖巧伶俐,使喚起來最得心應手。我從來沒有起過讓桑榆窺探她的念頭,也從來沒在這丫頭麵前流露過半分這樣的意思。我把此事對殿下言明,根本也不是要暗示什麼。我若真懷疑她與人有私情,設法抓住贓證再拿到殿下麵前不是更讓人信服嗎。我相信無憂妹妹的為人,可是我也相信桑榆這丫頭不會亂說話。這才是讓我迷惑不解的地方。也許是無憂妹妹有什麼不方便對人說起的隱情,所以才會有這些令人費解的舉動。我告訴殿下,無非想讓你私下問問她,若有什麼誤會也好及早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