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碼是六個六。”我悄聲說。愛行不行。“你找玲玲阿姨?”那個姑娘把我帶去後麵的洗衣房。酒店後麵的走廊陰暗潮濕,七拐八拐,我趁機摸了一把她的乳房,摸到一把厚厚的海綿。她司空見慣地笑笑,說了聲:“先生討厭。”
來到一間沒有任何標誌的屋子前,門是開著的,那個姑娘抬手敲了一下門,不待有人回答,就走了進去。我也跟了進去。
我環視了一下房屋裏的環境。房間有一個小型的會議室那麼大,但並不寬敞,被幾件顯然是從客房退下來的舊家具隔成幾個單元。最外麵是一個水房,沿著牆壁擺放著四五台老式的洗衣機,正轟隆隆地響著。橫七豎八的鐵絲上麵,搭著幾件洗好的床單。
“玲玲阿姨,有人找。”“誰呀?”裏麵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自己看吧,我還有事。”女孩說著,衝我笑笑,扭頭走了。裏麵一陣挪動椅子的聲音,隨後,我麵前的床單突然揚了起來,掃到我的臉上又落下。一個身穿灰色西服的女人從床單後麵鑽了出來。
她看上去有四十歲,身材臃腫不堪,領口繃得緊緊的,盤著一個高發髻,臉像一隻巨大的橙子,暗黃,坑凹不平,眼窩深陷,目光有些呆滯地看著我:“你找誰?”
我心裏一陣失望,以為是認錯人了,說了聲“對不起”,轉身剛要隨著那位姑娘離去,她卻叫出聲來:“你是劉小威!”
我們四目相對。“你不認識我了?”她有些發窘,揪了揪衣角。“認識。”我忙說。
“我老了。”她臉紅了。“沒有。”我低聲說。我突然想起她長得太像一個人,那就是任紅梅,立刻明白了原先她說的都是撒謊,她絕對就是任紅梅的女兒。“到裏邊坐吧。”她說。“好的。”我隨她鑽到床單後麵的一扇門裏,床單還微微有點濕,散發著洗衣粉水的味道。裏麵的擺設是辦公室兼宿舍的格局,一張舊寫字台,兩把椅子,一個笨重的老式衣櫥,還有一張木板大床。一個孩子正跪在地上,趴在床沿上歪著腦袋,好像在寫作業。
“坐。”她指著一把掉了背的椅子。“好的,”我看看那個孩子,試探著問,“是你兒子?”她笑了:“不,是我弟。”
“你弟?”我一驚--那孩子回過頭來,他一米一二的個子,長著一顆大腦袋,吃著雪糕,鼻涕和雪糕抹得滿臉滿手,樣子十分埋汰。
“啊?這麼說,他也是我弟弟了。”我看著那個侏儒,掐指一算,他也應該十六七歲了。
“叫哥哥。”她指著我對他說。“別!”我條件反射般地用一隻手遮住臉。
那個孩子“嘎嘎”地笑起來。我打量著他,看不出像誰,後來想起來了,像倉庫裏的老鼠。他是在倉庫裏造出來的,不奇怪。“他叫什麼名字?”
“長。”“什麼?就是長高的那個長?”“是。”她咯咯地笑了,我也笑了。
我走到那孩子跟前:“你畫的什麼,給叔叔--不,給哥哥看看。”那孩子一聽,臉上露出笑來,抓起椅子上的紙,衝我揚一揚。我一看,上麵橫七豎八地畫著幾隻烏龜。“怎麼畫這個?”我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嗎?”“王八!”這孩子痛快地答道。
我又問:“你叫什麼名字?”“王八!”
我不問了,回過頭去:“他媽媽呢?”“死了兩年了。”
“死了?”
她滿不在乎地點點頭:“宮頸癌。”“那我爸爸呢?”我鼓足勇氣終於說了出來。“你爸爸?嗬嗬。”她伸手在懷裏摸了半天,摸出一張單子扔給我,“你來得正好,這是派出所剛來的通知單,你去領吧。我都覺著丟人了。”我盯著那張單子發愣:“怎麼回事?”“嫖妓。”她隔著衣服整理了一下肩帶。我看見短袖口裏她的腋窩,團團茂盛的汗毛。那是我曾經去過的地方,我心慌意亂地想。她繼續說:“我對他說,你要是實在憋不住,我讓你弄兩回,咱省得花那冤枉錢。他下不了手。有什麼下不去手的,我十五歲那年,他就對我動手動腳過。去年,他還把一個小姐搞大了肚子,要和那小姐結婚,花了兩三萬塊錢才擺平,丟死人了。”她說著,自己先笑起來。我忍不住也笑了,這至少說明我爸身體好。我把那張單子揣進兜裏:“麻煩你了。”她也跟著沉默了,低頭敲著鞋底。“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