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們早就是一對(1)(1 / 2)

最近一段時期,白麵老是流鼻血。用紙擦,用布擦,用水洗,洗了一盆又一盆。樓下空地有一個水龍頭,白麵站在那裏洗,螞蟻順著他白皙的小腿爬上來,他也毫無知覺。

白麵告訴我,他以前和父親住在鄉下。鄉下有一種叫“老牛角”的草,長著寬闊、彎曲的葉子,葉邊布滿鋸齒。隻要把葉子揉碎了塞進鼻孔裏,就感到一股苦澀而清新的氣息直衝腦竅,血很快就能止住。因此,每次他流鼻血的時候,就飛快地向田野中跑去。仰著頭,一隻手高高地舉過頭頂。那些在地裏幹活的大人們一見他的樣子,說一聲:“又流了!”然後,就低下頭繼續幹活。他們和他一樣習以為常了。白麵家房子前麵就是水庫和稻田。老牛角生長在溝渠岸邊的斜坡上,隱藏在大片的莧菜、灰菜、青蒿、車前草、馬蘭頭中間。溝畔上的小路坑凹不平,但他又不敢低頭,隻能深一腳淺一腳地瞎跑。白麵常常自己把自己絆倒,身子摔出很遠。血從鼻孔裏噴湧而出,地上染紅了一片……後來,到了城裏,沒有“老牛角”草,父親隻好拿老棉褲上的舊棉花代替。舊棉花散發著陳年的黴味,嗆得他感覺呼吸都很困難。

我不知道從哪裏可以找到這種草,忽然想起了上次去假肢廠路上認識的烏鴉隊長,它見多識廣,興許知道。於是就掏出它留下的樹葉名片,按照上麵的聯係方式,衝著天空打了三長兩短五聲呼哨,不一會兒,一群烏鴉從天而降,齊聲道:“主公,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我說:“你們趕快給我去找一種叫老牛角的仙草,給我的朋友療傷。”

“好的,我們馬上就去。”群鴉點頭,向著天心裏飛去。大約過了一支煙的工夫,群鴉又飛回來了,每一隻嘴裏銜著整棵的老牛角草。“用不了這麼多,一棵就夠了。”白麵說。“剩下的可以種在屋頂上。”烏鴉隊長建議。“好主意!”

白麵鼻孔裏塞了仙草,血很快就止住了。剩下的就都種在閣樓頂上,一場細雨過後,蓬勃猛長,密密麻麻,如同烏發。全城的人都覺著驚奇,還驚動了一位正在臨河城調查的聯合國糧農組織官員,他雙眼放綠,指著我們的閣樓用英語大喊:“Look!HangingGardensofBabylon!(看啊,巴比倫空中花園!)”

閣樓如此惹眼,自然也暴露了我的行蹤。媽媽帶著那個胡科長來閣樓找了我好幾次。難得他們還記得我,我每次都從窗戶逃走,讓他們撲個空。

他們一結婚,就去了北京度蜜月。他們不在的時候,我去過他們的住處好幾次。鎖頭攔不住我,我爬上房頂,從煙囪裏下去,從灶口裏出來,我化作一縷熱氣在房間裏巡視。這熱氣喚起的關於家庭生活的溫暖的想象,令我熱淚盈眶。我想,我要永遠是這股熱氣多好,可惜,我遇冷還得變成人。

房間裏已經除舊布新,窗戶上貼著血紅的喜字,白牆上掛著新郎新娘的合影。我端詳著化妝後的媽媽,發現她完全就是一個陌生人。她可能做了豐胸手術,一對乳房呼之欲出。很難想象我小的時候曾經銜過這個女人的乳頭,而我又除她之外確實沒有過第二個媽媽。至於那個大門牙的胡科長,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他無非是大街上隨便哪一個人。他甚至不如那個肉柱有個性。

這對新婚夫妻的臉上都掛著幸福的笑容,看上去卻顯得那麼假。他們有什麼權利歡樂?而我又因何悲傷?

我來到他們的臥房,在床頭抽屜裏翻出一大把避孕套和一本火紅的新婚必讀。我躺在床上讀那本新婚必讀,發現它比生理衛生課本和《房中秘戲》都黃。它讓我想起王小勇從他哥哥那裏拿來的手抄本的《少女之心》,我隻看了一節課,就被他要了回去,實在小氣。不是小氣,是被他哥哥發現。我看著新婚必讀,很快就熱血沸騰,我取出一隻避孕套,套在我勃起的海綿體上,它活像一隻挺拔的香蕉,像一根火腿。我一邊看,一邊揉搓,腦海中晃來晃去都是小玲玲的身影。撲哧一聲悶響,我射了。臨射之前興奮異常,射了以後就興致索然,心如刀絞。我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才把避孕套取了下來,跑到廁所裏撕了張手紙胡亂擦了擦。然後,用手紙把套子包好。怎樣消滅罪證成了我考慮的重點,一種強烈的犯罪感和莫名的悲傷攫住了我的心。我雙腿發軟,來到灶堂前,將包著避孕套的紙埋進爐灰裏。

這時候,我突然聽見門響,壞了,那對夫妻回來了。我情急之下,揭開水缸跳了進去,隻有半缸水,我蹲下去,水漲到我眼睛的位置,我把水瓢頂在頭上。如果這時被人看見,還以為我戴了一頂個性十足的帽子呢。

我聽見我媽媽說:“可累死我了,北京也沒什麼好玩的。”一個男的說:“畢竟是毛主席工作和戰鬥過的地方嘛。”我媽撲哧笑了:“都什麼年代了,還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