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們喝醉了。四個人排成一排在大街上東倒西歪橫衝直撞,嘴裏模仿著裝甲車的轟鳴聲。我和王小勇合唱起了霍元甲的主題歌:“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小玲玲想起了那次六一節演出,笑得前仰後合。隨後,我們又一個抓一個排成一列火車,小玲玲就是我們的火車頭,火紅的火車頭,漂亮的火車頭,熱情洋溢的火車頭,催人淚下的火車頭。火車向著韶山跑,呼隆呼隆……想到這裏,我的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人生最悲哀的事莫過於在不幸的日子裏回憶曾有的幸福時光。我的眼淚流了出來,你輕輕給我擦去。謝謝你。
我們的照片出來了,而且被放大後擺在照相館的櫥窗裏。可見,攝影師對這張照片出奇的滿意。那時候,人們都沒有肖像權意識,我們不僅沒想去跟照相館交涉,反而都很高興。同學們看到照片,給我們起了個綽號叫“四人幫”。四人幫就四人幫,隻要能和小玲玲在一起。
嫉妒是人類最惡劣的品質,可戀愛中的人誰不容易嫉妒?有一天,白麵悄悄和我說了一件事情。
“我不相信。”“不信,我帶你去看看。”
我來到小玲玲的屋後,隔著玻璃,看見了兩個緊緊靠在一起的人影。
我轉身就跑,拎了個磚頭,隻一下子把照相館的櫥窗砸得粉碎,然後抄起那張照片連同鏡框一摔兩半。照相館老板找到我爸爸,我爸爸說我沒錢賠你,你去找他媽吧。照相館老板找到我媽,我媽說法院判給他爸了,她不管。兩個人踢皮球,最後照相館老板摸到閣樓,一屁股坐在樓梯口:“就你了!”
“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我一甩上衣,露出兩肋齊刷刷的排骨。我已心如死灰,生死何懼之有。
最終照相館老板氣呼呼地走了。王小勇和小玲玲找到我解釋,我關著門不讓他們進。
小玲玲說:“你誤會了,是我抱著玩具狗啊,不信,你看--”她把玩具狗舉到門上邊的玻璃風窗上給我看。這條狗和我那天晚上鑽地道在她臥室裏看到的一模一樣,眼睛大大的,舌頭還一伸一縮的。你能說我那天鑽地道去她房間裏是做夢?
“是啊,是啊。”白麵也替他們說話,“是我看錯了,我該死,我該死!”他一巴掌一巴掌地打著自己的臉。
王小勇道:“我那天晚上在我哥哥的遊戲廳裏玩,不信我哥哥可以作證。”
他哥哥不是死了嗎?遊戲廳不是關門了嗎?他為什麼這麼明目張膽地來騙我?還是我的腦子真的出了問題?
他們怎麼說我都不開門,最後他們無奈地轉身要走。這時我突然把門打開了,陽光再次像一盆熱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來。因為我意識到自己不想要他們走。他們走了,我會很孤獨。我寧願不去辨別其中的真假,隻要他們還和我在一起,小玲玲和我在一起。要是你愛過一個人,你就會知道,天大的委屈你也能承受。就算明明知道受了欺騙,也心甘情願。她既然騙你,就說明她在乎你,不然為什麼說謊呢?
“別丟下我!”我用眼睛對她說話,她用淚花答應著。
我們叫上白麵,又去喝酒。我們和好如初。我們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朋友。為了避免孤獨,我什麼都願意。隻要和小玲玲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即使是戴一輩子綠帽子。
豪飲過後,我們坐在倉庫屋頂上,放眼望去,萬裏長空多遼闊。“白雲自在卷舒,令人心情歡暢,真想乘風歸去,又怕天上宮闕今昔是猴年馬月……”
“別酸了,抽煙!”王小勇製止了我的抒情,掏出煙來給我們抽,花籃牌,二塊八一盒。這煙還是當初在他哥哥結婚辦喜宴賞廚時“鬼”下的。
小玲玲抽得比我還熟練。她甚至能吐五個連在一起的煙圈,像奧運會的五環標誌。王小勇在任何時候都不放棄暴露他的流氓本質,小玲玲每吐出一個圈,他都馬上吐一條煙棍,從那個圈中間穿過去,猶如完成了一次交媾。小玲玲微笑不語,最後吐了一個大煙圈,像緊箍咒一樣把王小勇的頭套住,王小勇這才甘拜下風。
在他倆的鬥法中,我自然不能不顯示自己的存在。我站起來,撇撇嘴:“雕蟲小技,何足掛齒。我是不吐,我要是吐起煙圈來,怕你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小玲玲眼睛眯成一條縫,向我暗送秋波,別提多麼嫵媚了:“你會吐什麼?”“我會吐--”我一邊眨著眼睛回複她頻頻暗送的秋波,一邊朗聲說道,“亭台樓閣、花鳥蟲魚、八仙過海、十二金釵、唐僧悟空、八戒沙僧、妲己貂嬋、哪吒楊戩、努爾哈赤、成吉思汗、長江大橋、黃河泰山、陽春白雪、青藏高原、辛亥革命、南昌起義、四渡赤水、三打祝家莊……”我還會吐:天安門、山海關、鴨嘴獸、四人幫、金瓶梅、水滸傳、蔣介石、原始人、蜜蜂牌縫紉機、老刀牌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