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吉田清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白色的天花板提醒她並不在自己熟悉的宿舍裏。
她動了動指尖,因為燙傷和劃傷而劇痛的手把她拉回了小學時的那個下午。爆炸的大樓清楚而又決絕地告訴她,永川琦玉已經不再是那個會看著哭泣的女孩露出無措表情的初中生了。她背後一定有什麼人,讓她能夠掛名在一家小有名氣地製藥公司,把自己的行蹤掩蓋的天衣無縫;甚至不惜炸毀一棟大樓來毀屍滅跡。
童年時兩人的交際隻是在她們兩人的生命中滑過一道並不起眼的痕跡,就像兩條直線相交之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但吉田清子依舊不會忘記那個金色的下午。
金色的夕陽透過窗戶照在她的黑發上,她低頭一板一眼得為吉田清子包紮好手上的傷,臉上仿佛掛著永恒不變的冷淡麵具。
吉田清子的眼角還掛著淚珠,愣愣得看著眼前的永川琦玉。
“好了。”永川琦玉最後檢查了一下,沒有看出什麼問題,放下她的手,“回家吧。”
她身上的氣場並不讓小孩感到舒服。吉田清子瑟縮了一下,用細如蚊呐的聲音道了謝。
永川琦玉隻是淡淡地點點頭。
吉田清子猶豫了一下,踮起腳尖給了少女一個擁抱。那是一個很淺的擁抱——隻是虛虛地摟了一下,帶著小女孩羞怯的感激。
但那確實是永川琦玉時隔多年後獲得的一個擁抱。她畢竟隻是一個初中生,哪怕周圍的所有人乃至她的理智都在告訴她不要與周圍的人建立過多聯係,這是為了他們也是為了自己好,但身為人類的天性總是讓她渴望溫情——哪怕她已經老老實實把自己封閉在麵具後麵,與同學們保持距離。
她沒有回應。吉田清子也很快放開了她,她帶著紅暈的臉上露出鄭重的神情:“姐姐,我會來找你玩的!”
她們於是默契地保持了一種奇異的關係。吉田家的父母並不空閑,總是忙於工作。吉田清子總是在放學後敲開隔壁屋子的門,給永川琦玉帶一束路邊采到的野花,或是學校做的手工課作業。
永川琦玉總是默默地把她放進來。她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幹自己的事,或是看書,或是做功課,或是專注地搜集著某些資料。隻是她的房子裏悄無聲息地抹上了吉田清子的色彩。不知不覺,永川家常用的餐具增加到了兩副。吉田清子已經習慣了在她這裏解決晚飯——多年的獨居生活讓身為初中生的永川琦玉已經能夠熟練地燒出一桌簡單的飯菜,她也逐漸習慣在時不時收到吉田媽媽做的點心和三明治。
飯桌上吉田清子會興奮地跟她講述一天的校園生活,永川彎著眼睛聽。
有一天,吉田清子問:“琦玉姐姐的爸爸媽媽不在日本嗎?”
永川琦玉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平靜地回應道:“他們去世了。”
吉田清子有些不知所措:“對不起……”
“沒關係。”永川琦玉給她夾了一塊肉。
她們認識幾個月之後,吉田清子終於意識到永川琦玉好像從沒有跟她提起過學校的日常。她在一天的飯桌上分享完小夥伴的趣事之後,表示自己也想聽永川琦玉介紹一下她學校裏的朋友。
永川說:“我沒有朋友。”
吉田清子睜大眼睛:“琦玉姐姐怎麼可能會沒有朋友?!”在她心裏,隻有品行不端的人才會沒有人一起玩,而永川琦玉在她心裏是很好的人。
永川琦玉的目光對上女孩的瞳仁:“因為我會離開。”
這是永川琦玉第一次認真地對吉田清子談起離別。她態度理所當然,好像在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那時吉田清子還沒有經曆過離別。她追問了幾句,得到的回應不過是“永川琦玉自己的原因”。
同樣的警告出現了很多次,從吉田清子在生日會結束後興奮地給她送蛋糕,並問她下個生日能不能一起過,到吉田清子邀請她合照被拒絕。
但對一個小學生來說,一年乃至兩年已經是足夠漫長的時間,漫長到吉田清子曾經以為離別不會到來,直到一個傍晚她推開永川家的門,隻有一封孤零零的道別信留在餐桌上,和一份已經做好的便當。
吉田清子邊吃便當邊流淚,險些梗住。
敲門聲打斷了吉田清子的思緒,也讓她腦子裏對永川身份的漫無頭緒的推理暫時停下,她坐起來,說了一聲:“請進。”
進門的是降穀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