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太多,有時候,一句話也能成為你生命中的一場豔遇。
豔遇一詞,似乎充滿了太多情色味道,似乎隻與男女情色有關。在我的心裏,豔遇的含義遠遠超過那些,甚至與那些沒有絲毫關聯。一場美麗到讓人銷魂的電影,一首讓你泫然淚下的曲子,一個在某一個時刻溫暖過你啟發過的人,甚至一句不經意的話一個特別時刻的眼神,都被我輕輕收錄進自己的心靈花園。我視它們,為我生命中一場又一場美麗的豔遇。那樣的豔遇,讓我驚喜,讓我溫暖,讓我在緊張忙碌的凡塵生活中嗅到一縷又一縷塵世淡香,也讓我,有了不斷前行的信心與力量。
錯過
外出辦事,站在人聲嘈雜的公交車裏,眼睛明明在盯著車窗外一站又一站閃過的站牌,還是不小心錯過了。等發現自己坐過了站時,車門已經緩緩閉合。
遂由它錯過去。下一站,輕鬆跳下車,順著路邊人行道慢悠悠往回走。
是一個微陰的秋日午後,陽光被薄薄的雲過濾,灑在路邊高大的銀杏樹上,一樹小扇一樣的葉子,在颯颯的秋風中“沙沙沙”地響。仰頭,深呼吸,似苦若甜的秋葉氣息自鼻底緩緩入肺。路邊一家不大的花店,門口兩邊白色的塑料花瓶兒裏,大朵大朵的向日葵開得煞是燦爛。金黃的花瓣圍繞著咖啡色的花盤,竟有一兩隻蜜蜂繞在上麵飛來飛去。忍不住,折身進去,要了三枝抱在胸前。前衣的襟上,就有了三朵太陽的笑臉。再慢慢騰騰向回走,耳朵與眼睛,卻一刻也不曾閑住。不遠處的一個小廣場上,幾位年過半百的大媽,穿著大紅的舞蹈衣載歌載舞,旁邊的音箱裏放著高亢的《東方紅》,路邊有各色的小販兒在低一聲高一聲地招攬著各自的生意……
我饒有興致的邊走邊打量,這個煙火味濃,喜氣騰騰的秋日午後。坐過站的沮喪,早已消失殆盡。滿心滿眼都是這俗世的喜悅與幸福。
那個下午,我錯過了最初要下車的站台,卻收獲了一份意想不到的驚喜。當然,我要辦的事情,半點也沒有耽誤。
如果不是偶爾坐車坐過了站,我那會兒可能早已經辦完手頭的事情急匆匆回家了。那麼,我就會與這個熱熱鬧鬧的秋日午後錯過。如果說坐過了站,也像我曾遇到的一些朋友一樣,急赤白臉一次又一次大聲喊師傅停車,我可能又會錯過那份賞風觀花的好心情,那麼,再好的風景,也隻能在我氣急敗壞的腳步裏匆匆與我錯過。
回頭來想,這樣大大小小的錯過,我們一生中不知要遇到多少。年少時,因為一份拘謹羞澀無法啟齒的表達,我們曾錯過了自己生命中第一份美好的愛情。事隔多年,再回首,你會感謝那場錯過,讓你有幸遇到下一個更好的人。求職的路上,因為某種意外,我們曾與自己心儀的一份工作失之交臂。轉過一個牆角,我們的麵前是一條更寬廣的路。我們曾為錯失的友情歎息不已,走過風,走過雨,才發現,真正的友情隻有在風雨裏才顯真色,那麼輕易錯過的人,實在不必惋惜……
錯過了看月亮的夜晚,會有滿天的星星在等你。錯過了這一個花期,下一個花期裏,枝頭的花常常開得更豔更香。不對著一杯失手打翻的牛奶哭泣,哪兒跌倒哪兒爬起。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多的抱怨與悔恨都是徒勞。倒不如安心接受那份現實,一步一步,從錯了的地方再走到對的地方去,倒是能常常收獲一份意外之喜。
幸福的收藏
看央視的《鑒寶》欄目,一成功的經商女子,人到中年,忽然迷上了收藏。某日外出,忽遇兩把紫砂茶壺,說是宋代某某大詩人用過的壺,遂心生愛意,回頭就念念不忘。去跟茶壺的主人交涉,茶壺主人開出讓人咋舌的天價。女子不管,回頭把家裏的一套別墅賣了,換回兩把小小的茶壺。每日,焚香淨手,將兩把茶壺置於手心,摩挲,把玩。女子說,每每靜觀兩壺,就如同在與遠去的詩人靜靜交談。那種幸福,無可言說。
如果,收藏兩把壺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與遠去的詩人進行一種精神上的交流也就罷了。雖然那種交流的代價大了些。可女子畢竟是商人出身,她花不菲的價錢買回兩把大詩人用過的茶壺絕不僅僅是每日置於眼前掌上把玩。她看中的,其實是它們身上的商業價值。茶壺主人說,別小看那兩把壺,可是女人手上的兩所豪華別墅。
用一套別墅換回兩套別墅,那筆帳,女子當然算得清楚。
鑒寶欄目組去小城,女子隆重地捧著她的兩所“別墅”駕臨現場。滿臉的喜氣,滿滿的自信。她堅信無疑,那兩把茶壺,是寶中之寶,必將價值連城。
如同很多次鑒寶現場看到的那樣,女子捧著寶貝從現場出來時,鏡頭前就出現了一張被淚水打花了的臉。兩所別墅沒了,不,應該是三所別墅沒了。連同她自己的那一套。
朋友也在搞收藏。郵票,舊幣,古玩,酒瓶,甚至隱埋在鄉間的一張老式八仙桌一張老舊的蒲團,他都興致勃勃地收回來。有時要花些錢,有時會得到別人慷慨的饋贈。他眼裏的寶貝,別人眼裏的垃圾也說不準。這件事,他已樂此不彼地做了好多年。雜七雜八的寶貝,挨挨擠擠安坐在他的桌子上,工作累了,拿一件出來細細打量把玩。那些被歲月的大手輕輕撫摸過的寶貝,每一件寶貝背後都隱藏著一段精彩的記憶或者故事。那些過往的片斷,不帶任何功利色彩,帶給他的隻有滿滿的自足與幸福。
三毛也有收藏癖。“我有許多平凡的收藏,它們在價格上不能以金錢來衡量,在數量上也抵不過任何一間普通的古董店,可是我深愛著它們。”為此,她甚至寫下一本書,名字就叫《我的寶貝》。
我是個笨拙之人,幾乎與藝術鑒賞絕緣,可我也有自己的收藏。我收藏舊人舊事舊情,用文字。白紙黑墨,所有遠去的往事如煙似霧自筆底嫋嫋而來,那一份幸福,無可比擬。
可見,收藏這點事兒,有時離金錢、離所謂的收藏價值越遠就越幸福。真正酷愛收藏之人,收藏的不過一份心境。
陽台上的秋天
陽台不大,一米寬,四米長。卻是開放式的,沒有塑鋼窗,沒有鐵柵欄。秋日午後的陽光和風,就那樣毫無遮攔,直驅而入。陽光把淡黃色的地板磚烘得熱烘烘的,連風也被烤暖了。
陽台靠東邊放了一張長條木桌子,桌子上擺著三盆花,一盆梔子,花事已了,一盆野蘭花,一茬接一茬,花朵兒似粉色的小喇叭,開得正歡,一盆四季茉莉,正在午後的秋陽下吐著悠悠的香氣。
陽台外就是樹,高大的綠色的香樟樹,一年四季地綠著,老綠接新綠,老樹接新枝,卻從來沒有空過枝椏。
哪一簇葉隙間,有一兩隻蟬,在一高一低地和。
秋來了,它們拚盡所有的熱情在唱著最後的生命之歌。
我和先生蹲在開向陽台的門口,麵對著一地白花花的花生,邊吃邊笑。
花生是我在菜市場買回來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位生得瘦黑的老婦人,正守著半袋子花生,不招攬,亦不叫賣,隻是對著每一個走過的人,小心翼翼地笑。那笑容,像極了我鄉下的祖母。竟然連抄到袋子下麵看一下也沒有,就很幹脆地把那半袋鮮花生全要下來。老人帳目不清,五十一塊錢的花生算了半天竟然要收我四十一。我這個數學不好的笨人,又花半天時間給她老人算,總算給她算清。
拎著重重的十幾斤花生從菜市走回來,頭上,身上已經汗濕。卻顧不得一路勞累,急急拎了它,將那些顆粒飽滿的花生“嘩啦”一下倒在幹幹淨淨的陽台地板上,又細細地攤開。秋日的田野氣息就那樣一路撲過來,有一點點土腥氣,有一點點艾草的微苦與清香。
閉了眼睛,忘情地嗅。多像我們小時候的曬場啊。隻是這一方小曬場,來得袖珍一些。
先生下班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陽台看那幾盆花,卻一眼就看到攤在地上的花生。那人二話不說,提提褲角,就實實在在地蹲下去了,剝一顆花生放進嘴裏,眼睛都笑眯了:“嗯,香啊,有老家花生的味道。”
看他蹲著的背影,心間忽而莫名地柔軟。白色的背心,深色的褲子,麵對著陽光下一顆顆攤開來的花生,那一臉的陶醉,那滿目的深情……這樣的一幕,曾是我童年時最為熟悉的場景。年年秋天,是農家人最為喜歡幸福的一個季節。父親把漫山遍野的花生刨了,挑到曬場,母親當天就把它們摘下來。半幹的花生秧捆成一小個兒一小個兒放到曬場邊上晾曬,被摘下的花生就被攤開在曬場中間曬,一顆挨一顆,一顆擠一顆,挨挨擠擠像一群肥頭胖腦的娃娃。一天,兩天……北方晴好的藍天秋陽下,不用幾天,那些白花花花生就被曬得嘩啦啦響啦。剝一顆,放嘴裏,油漬漬的,又香又甜。那樣的時節,父親也喜歡蹲在曬場邊上,望著滿場院的收成,心滿意足地笑……
“你看你啊,真像咱老家裏的老農民。”我笑他,卻忍不住也隨著他蹲下去。
“什麼叫像啊,咱本來就是老農民。”
老農民,曾幾何時,是那些敏感的鄉間子女心頭一道不願觸及的傷。他們拚盡所有的力氣,隻為脫離那片黃土地,隻為脫離那個讓他們蒙羞的稱呼。但等有一天,他們真的離開了土地,住進了城市裏那些鴿子籠一般的鋼筋混凝土建築,他們又開始思念著故鄉的土地,故鄉的四季,故鄉的一草一木。
新房鑰匙已拿到好幾年,我卻遲遲不願意裝修入住。新房有陽台,所有的陽台卻都要用塑鋼窗封上。我不喜歡被關在籠子裏的感覺。我不明白,人類這麼聰明,堪稱人間萬物的主宰,為何最終卻把自己關進了籠子裏。
很慶幸,在這片紅塵鬧市裏,還矗立著這樣幾棟老房子。老房子麵積不大,卻有一個小小的開放式的陽台。站在這方小陽台上,我可以將目光毫無遮擋地投向遠方黛青色的山,我可以在黃昏時候盡情地看藍天下的飛鳥如何變換著美麗的隊形齊齊歸巢,我可以,在一個淅淅瀝瀝的雨天裏,聽雨打在窗玻璃上的聲音,我還可以,在這樣一個暖洋洋的秋日午後,如小時候一樣,麵對著一地攤開的新鮮花生貪婪地嗅,貪婪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