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慢下來的風景(3 / 3)

“如果可以,我願意一輩子就住在這棟小房子裏了。以後年年秋天,我去買花生買紅薯買豆角……攤一陽台,我把老家的曬場搬到陽台上來。”

我說的不是假話,我喜歡了這房子,隻為這房子裏,有一個敞開的陽台。

“嗬嗬,這美夢也做不了幾天了。前麵正在蓋公寓電梯房,等那批房子建好了,你搬也得搬,不搬也要搬了。這一片地,聽說已承包了某經銷商……”

我知道的。這樣的消息,我早就知道。前麵的建築工地,早已拉起藍色的圍牆,轟轟隆隆開工了。

我的陽台,這一角落在陽台上的秋天,明年這個時候是否還能如約而至?

踏雪尋梅

結識過很多女性朋友,網上、紙上或者生活中。慢慢發現,我所認識的女子,大多都是自珍且自重的。尋一朵自己心儀的花,怯怯地湊近了,慢慢化進那朵花去,常年累月,人共花香,慢慢也就沾染了花的魂,花的魄,最後,那女子的身上,一言一行,果真就活脫脫有了那朵花的影子。

蘭有幽芳,蓮有蓮心,梅有梅骨,颯颯西風中,滿院的菊花亦是大有人愛的。每每品讀那些女子——那一朵又一朵或典雅或熱烈的塵世之花,我的心裏都會充滿著路遇知音的暗喜。

女子如花,每一個女子都有一朵花的暗應,是上天對這個塵世最美的眷顧。

年輕時,也是渴望自己化身一朵花的。不是空穀裏孤芳自賞的幽蘭,不是灼灼其華的桃花,不是六月裏接天蓮葉下那映日的荷花,亦不是,陶淵明籬下金燦燦的菊花。年輕,貧苦,一路走來都磕磕絆絆卻倔強孤傲的自己,固執地愛了冰天雪地裏的梅。

走近梅,總是讓人心懷忐忑,無端揣了十二分的敬慕與歡喜。隻是當時取一個梅字占為己有的時候,正當青春年少,青春年少的女子,滿心滿眼都是詩與清狂。喜歡梅的清骼傲骨,全然不想自己一副凡俗皮囊可否配上這那一縷梅魂暗香。竟然就一直用下來,用到今天,連自己最初的名姓都慢慢為朋友們淡忘。而它,默默地,從不棄我,隻是一路默默看我成長。

梅是清高冷絕的,獨立風雪之中,風來不倒,雪來不怕,任塵世風塵如何洶湧,她不驚,不乍,寒天凍地裏寂寞地開,寂寞地謝。有人賞,她在開,無人賞,也在開。卻發現自己越來越成為一十足的煙火女人。大悲傷,小歡喜,親朋好友的毫發之傷會讓我流淚,大千世界裏那些我無力影響的大事件也會讓我憂心如焚。每日裏為一日三餐忙碌,偶爾坐下來舞文弄墨,文字也脫不開濃濃的煙火色。到底是做不到梅的超凡脫俗。

做不到的,亦不再強求。人近中年,如詩的情懷不再,漸漸讓自己活成一篇大散文。詩屬少女,純潔率性,如一枝清新的百合,花心裏藏的全是羞澀與期待。散文卻屬於中年的,內容宏大,無所不包。散文形散,似中年的我們要麵對的那份瑣碎又溫暖的日子。那樣的日子,卻是形散神不散的,它的內裏有著一份風骨,是梅的風骨——是我們麵對苦辣酸甜的日子時那一份隱忍與堅守。

說到底,仍舊癡迷於梅的。不為與她初相見的那一抹驚豔,隻為那一縷不為世俗浸染的梅魂,那一份天寒地凍萬物蕭殺獨她迎風冒雪妖嬈怒放的錚錚傲骨。梅有傲骨,梅亦有不輕易示人的暗香,隻待不怕寒冷的人,踏雪尋梅。

學會安詳

似乎從來沒有如此細心又耐心地剝著這一顆顆花生。從老家不遠千裏帶回來的,放微波爐裏烤好放涼,一粒一粒地剝,剝好放進那隻可愛的卡通小鐵盒裏,等著上班上學歸來的人。我並不太喜歡吃它們,卻極喜歡那樣一個過程。那一會兒,你可以什麼都不想,眼睛隻盯著手裏一顆又一顆的花生。靜靜的空氣裏,隻聽見“劈啪啪”的脆響和自己的呼吸。

屋外,雨,淅瀝著,有多久未停,竟然記不起。一場秋雨一層寒了,卻喜極秋雨的味道。窗外的桂花,怕是要開瘋了,隔了厚厚的玻璃窗,香氣還是從細細的縫隙裏鑽進來。深深的吸一口氣,人已微醺。

桌上的雜誌,積攢了厚厚的一摞,有一搭沒一搭地看。喜歡的,可以反反複複讀上幾遍,不喜歡的,眼眸輕輕一跳就過了。電腦裏沒改完的文稿,暫且放著呢。我給自己足夠的時間,慢慢修改,細細思量。我不逼自己。慢慢的,也不再有人來逼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逼迫就能做到。按部就班,踏踏實實往前走,把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的每一件事都力求做好。

曾經很羨慕那些優雅從容的女子,等到有一天,身邊的朋友也對著我說:羨慕你,可以這麼優雅地生活。是麼?我沒發現。但我知道我是慢下來了。慢下來駐足凝望腳下一棵小草,慢下來耐心地與書裏的大師交流,慢下來靜靜地傾聽自己的內心,慢下來找一個靜靜的角落,遠看這紛紛擾擾的紅塵。自己能夠做到的,毫不吝惜心底的善良,傾盡心力無法完成的,也不再難為自己。懂得放手,也是一種進步。內心的豐盈強大才是一個人漸漸走向成熟的標誌。如果這一些,可以視為優雅,那麼,我可以自豪地對自己說:優雅原是這樣簡單的事。優雅原本就與貧富無關,但有時候會與歲月有關。歲月掠走你青春的容顏,給你留下優雅的背影。

“與友交往,不是想從對方那裏得到什麼眷顧,與書交往,不是為了把它變成自己腳下的階梯。做不成參天巨樹做一棵小草也沒什麼不好,春雨裏,它綠,驕陽下,它也綠,有人觀,它綠,無人賞,它也綠……”跟一位摯友聊天,東一句,西一句,漫無目的話題,散落在熱氣氤氳的茶香裏,一個周末的下午就那麼過去。沒有急著看腕上的表,沒向她發生活裏大大小小的牢騷。已經學會安靜安然地接受,命運,生活,賜予的一切苦與樂。

“你終於學會安詳。”臨別,她竟送我這樣一句。

安詳這個詞,詞典裏的解釋為穩重、從容不迫,讀上去則容易讓人聯想到像冬日裏的暖陽,懶洋洋,漫不經心地灑下來,灑在靜靜的陽台上,有金色的藤編搖椅,滿頭華發的人,躺在搖椅上,一下又一下地搖……旁邊的老唱機裏,是咿咿呀呀的老京戲。老人的臉上,便該是那樣的安詳。那是一份經曆了歲月的風雨磨洗之後的淡定無欲,從容不迫。

相較於這種解讀,我倒更欣賞那份禪意的解讀:安祥是摩訶般若的發露,是禪的生命,是法的現量,是至真至善至美的體現,是法界的慧日、幸福的泉源、眾生的希望。

心安則吉祥。安詳是一種禪意修為,要在歲月裏慢慢修煉,所以朋友才說我學會安詳吧。

誰能捉住上帝的悄悄話

我與她沒見過麵,是從文字裏開始相識的。愛讀讀寫寫,愛靜,喜歡在文字裏記錄點滴溫暖與美好,就連寫出的文,也有著相似的味道。無須多說什麼,便熟悉。卻不常聯係。偶爾在線上遇上,淡淡地打個招呼,忙了,各自埋頭忙碌,閑了,隨意聊兩句。幾年的時光就過來了。

前些天收到她從線上發來的消息:親愛的,我的新書就要上市了,真的不知要怎麼感謝你,把大升老師介紹給我,我的文字才有機會成書。大升老師是她這本書的策劃,可我卻實在不記得當初如何介紹他們認識。

她的感謝卻是一來再來:

梅,認識你真好,總能給我鼓勵與幫助。

梅,等新書上市,我一定要寄你一本,雖然內容很淺,但這是情誼。

……

我被她表揚得冒了汗,也真的被她感動。不過一句話的事啊。

她的新書,真的很快就寄來了。快遞寄來的。輕輕打開,幾行美麗娟秀的黑字一下子映入眼簾:“請親愛的梅寒惠存,感謝與你的美麗邂逅!願墨香花香陽光永伴!繼穎”曾經收到過不少朋友的贈書,書的扉頁上也多寫一些請雅正請惠存之類的客套語,寫這麼長一段的,還真的就隻她一個。心裏的暖一下子溢出來,忍不住當即打開那本書讀下去。

一個下午,就沉浸在她的世界裏。

書海無涯,有以思想取勝,有以故事的傳奇、曲折吸引人,有以言辭的華美悅人,捧讀她的這本書,卻讓我忘記了自己是在一個文字的世界。哪裏是讀文,分明是在讀她這個人。她是一名小學老師,也曾到偏遠的山區小學去支教,她記錄的是她實實在在的經曆與生活:一堂寫字課上孩子們期待的眼神,一盆孩子們送她的花,一條她天天走過的小路,一次普普通通的班會課……她都有滋有味地記下來。她的世界裏,有太多細碎的感動與美好。

校門口拿著舊燈管在沙地上練習書法的老校工,寒冬裏蹲在路邊賣烤紅薯的女人……在路遇他們時,也許更多的人會選擇忽略他們匆匆而過,她卻願意為他們駐足,跟他們打一個淡淡的招呼,或者停下來跟他們隨意地聊兩句。她曾冒著春天的風沙在她支教的小學校園裏與同行們一起為孩子栽下幾百株月季花,也曾冒著風雨去給留在學校的孩子去送一頓熱乎乎的晚餐,她曾為來家給他們裝修的農民工夫婦淚濕盈睫,也曾為舊鄰為她的老房子貼上的一幅春聯而感動不已……

一個下午,差不多就把她的那本書讀完了。讀罷合卷,眼前赫然站著一個溫婉美好的她。文如其人,在她再適合不過。她就活生生地立在她的文字裏。在煙火紅塵的深處,興興頭頭地生活,興興頭頭的愛。

“上帝將悄悄話附著於無數個美好的瞬間,告訴我們的,是塵世間無數個幸福片斷。用心捕捉上帝的悄悄話,捕捉塵世間時時可得的靈感,這靈感,是親情,是友善、是充實、是關切、是回憶、是珍惜……捕捉到這些悄悄話,就捕捉到了尋常歲月裏的小歡喜。”她在一篇名為《捕捉上帝的悄悄話》裏這樣寫。實在是一個太形象的寫照。她就是那樣一個善於捕捉上帝的悄悄話的女子。

上帝的悄悄話,輕悄又美好,說給你,說給我,他其實從不偏愛紅塵中的任何一個。你輕而易舉捕捉到,我卻讓它一次次從身邊風一樣飄逝了。為什麼?因為她有一顆裝滿善與暖的心,有一雙純淨詩意的眼睛,她容易感動,容易知足,一點俗世的小歡喜,就可以讓她淺吟低唱一曲幸福小夜曲。

其實,若有心,我們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