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那些事(3 / 3)

連續兩天,古戲台上演名家昆曲。我坐在露天看戲,陽光燦爛,豔豔的灼人,可是“雅興”不減,清韻悠長——

國家一級演員、梅花獎得主孔愛萍、李鴻良,國家一級演員錢振榮、徐雲秀,還有當紅花旦單雯、當家小生施夏明……如此陣容如此精彩的演出,給周莊的節日增添了亮色。

不知怎麼的,看著看著就突然想到:周莊古戲台的昆曲演了十二年了啊!

2001年5月18日,昆曲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時,周莊反應迅速,斥巨資建古戲台,並且和蘇州昆劇院達成協議,每周定時上演昆曲。

可以想見,當時上演昆曲,遊客能夠坐下來看的不會有多少,所以不僅古戲台冷冷清清,政府還得不斷地投入。

隻出不進的事總會有人反對。

好在周莊堅持住了。

然而,好事多磨,不多久,一些人還是沒挺住,他們思前想後,覺得與其做這種“虧本”生意,還不如把場地租出去給私人經營,那樣多少還會有點房租收入。於是,古戲台的昆曲銷聲匿跡了,古戲台就要變成飯店了,就連餐具都買好了,裝修和改造工程也開始實施……

為此,蘇州昆劇院的蔡少華和王芳兩位院長找到我說這事,我就帶他們去找昆山市委書記張雷。張書記聽了很驚訝,也很生氣,當著我們的麵,就給周莊的領導打電話,說,古戲台要演昆曲,要堅持下去,飯店哪裏不好開,非要開在這裏?

對方似乎做了什麼解釋。

書記說,不管怎麼說,給我趕緊打住!

還要解釋。

書記就說了狠話:你們不演昆曲,以後我就不來周莊……

如此這般,古戲台一切恢複正常,一年四季,周莊每周六天有昆曲。

正是周莊,在昆曲低迷的時候,大多數人還沒有認識到昆曲重要性的時候,為生存都非常艱難的蘇州昆劇院提供了難得的平台。

也正是在這裏,日後成名的俞玖林、沈豐英、周雪峰等人,有了表演和鍛煉的機會。

周莊對昆曲,功莫大焉!

依然有反複。一年兩年,三年五載,總是覺得古戲台沒有經濟效益,卻是每年要拿出去一百多萬,是不是“賠本”了?還有的主張不演昆曲而演越劇、滬劇和錫劇,甚至是雜技、魔術等等,那樣可以聚“人氣”、吸引觀眾啊。

好在周莊算的不隻是經濟,不隻是小賬,他們算的是文化這本大賬:每年遊客三百萬上下,古戲台是必經必過的景點,哪怕其中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人看了、聽了或者參觀了,那就是三十萬、三萬人知道了、了解了昆曲,其中有的人還可能從此喜歡昆曲迷上昆曲——起碼,他們知道了周莊有昆曲,周莊有文化,周莊不僅有沈萬三不僅有萬三蹄,周莊更有昆曲有文化……

那是怎樣的一筆賬?

周莊為昆曲,沒有急功近利。周莊做昆曲,不是為了政績,甚至也不是為了旅遊,所以他們沒有胡編亂造,不在淺層麵做文章,周莊隻是為昆曲做事,做實事,做具體的事。

就如昆曲本身一樣,幹淨而純粹。

這就是周莊的品位,周莊的堅持。

所以周莊的旅遊長盛不衰。

周莊是全球最美的十個小鎮之一。

昆曲大美,周莊大美。

還要說明的是,周莊古戲台的昆曲並不是阿毛阿狗都可以演的。蘇州昆劇院演員檔期周轉不過來時,曾經有草台班子過來,周莊就覺得不入眼,所以趕緊換了,這幾年都是江蘇省昆劇院常年演出,合同裏就分明寫了:一級演員、梅花獎獲得者,必須有幾場演出……

十二年了,周莊的昆曲成了“慣例”,成了品牌。

每周六天有昆曲,每天上午兩場,下午三場。

算下來,十二年至少已經上演了一萬五千場!

試看今日之中國,哪一個城市哪一個區縣鄉鎮,做到了周莊這樣?

誰能做到?

周莊做到了。

周莊是惟一。

為了昆曲,周莊直接的投入已經有一千多萬元!鎮領導一班人說起來,都顯得很淡定,很從容:無論從什麼角度看,周莊這樣做都是應該的,也是值得的。

昆曲是周莊的文化名片啊。

昆曲回故鄉

2013年5月27日,陰,有陣雨。昆山亭林公園古戲台笛聲悠悠,雅韻綿綿——由昆山市委宣傳部主辦的江蘇省昆劇院“昆曲回故鄉”百場演出的第九十場正在這裏上演。

花木扶疏,空氣清新。演出猶如一杯清茶,戲迷和遊客靜坐靜聽,悠然品味。國家一級演員、剛剛因主演《梁祝》獲得江蘇省戲劇表演獎的主持人龔隱雷說,昆山是昆曲的故鄉,昆山也有一些昆曲愛好者,下麵就請昆玉堂的曲友清唱一段《玉簪記·琴挑》……

百場演出,幾乎每場都有不同形式的互動。負責演出全程的國家一級演員錢振榮說,在張浦小學,當小學生走上舞台,學曹誌威的《山門》做起模仿秀的時候,盡管不怎麼標準,但是全體師生給予了熱烈的掌聲!

演出結束,錢振榮環顧了一下古戲台說,這麼好的舞台,要是能夠經常在這裏演出多好!我說,也許將來會的吧,如果百場演出能夠繼續,或許會成為一個品牌。

我們到昆山文聯的會議室聊天。錢說,昆曲回故鄉,演出一百場,是好事。當然,比較而言,在城市的劇場演出,不僅設備齊全,更有穩定的粉絲和觀眾。現在我們一行十六人到昆山,吃住行都得自己操心,條件當然不能和城裏比。到學校、企業和社區,一般上午、下午都要演出,而且要趕場次,有點像1949年前的“跑碼頭”,大家都很累,很辛苦,但是情願——

最主要的是普及了昆曲。每場演出前,都會有簡單的昆曲知識的介紹。然後會說:看過昆曲的請舉手!我們驚訝地發現:絕大多數沒有看過昆曲,哪怕是電視上看過的,也極少,更談不上喜歡了。我們送昆曲上門,一百場演出,一場觀眾多的千餘人,最少也有一二百,一百場也有四五萬觀眾。這是個很實在的數字,通過這個活動,至少讓他們知道了昆曲,再有,他們當中即便百分之一的喜歡昆曲了,那就是了不起的收獲。

教育從娃娃抓起,昆曲也該從娃娃抓起。現在昆山每個鎮都有小昆班,我們發現,不隻是石牌,近幾年成立的幾個小昆班,也有一些非常好的昆曲苗子。在澱山湖,小女生演《雅觀樓》和《扈家莊》,真把我樂壞了!陸家、新鎮和開發區,都有很理想的苗子。

昆山經濟發達了,文化上的需求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高了。昆山是昆曲的故鄉,昆山人應該也非常必要受昆曲的熏陶,不要說唱了,最起碼也應該知道和理解基本的知識。有的說我們是“及時雨”,在最需要的時候送來了最高雅的文化。在華東台商子弟學校演出後,校長一再表示感謝,還特地製作了一麵大大的錦旗送給我們。

錢振榮說,我們這樣做,是一種責任。演員不僅辛苦,甚至也有點“心苦”,因為長期在外,很少有時間對藝術進行琢磨和錘煉,更談不上排練大戲、新戲了。糾結是難免的。但是,昆曲回故鄉,理應盡責!即便是“卑微地生存”,也體現了責任,體現了尊嚴——特別是觀眾認可的尊嚴。

百場演出已經臨近尾聲,錢振榮說起來感慨頗多,他說,盡管很辛苦,但是每當看到熱情的觀眾,看到學校、企業和街道的觀眾和領導的反饋信息,就感到幸福感到自豪,因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願望:昆曲回故鄉,不要僅僅是一百場,還要演下去,再演一百場、一千場——

什麼時候,也能像遂昌縣那樣,上萬人齊唱“嫋晴絲吹來閑庭院”?

至少,有一天問在場有多少人看過昆曲時,希望人們會異口同聲地回答:我們都看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