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昆曲老名士(1 / 3)

昆曲就像文人的詩社,古琴的琴社一樣,無欲而成,共同的願望就是在一起玩。如果建立在商業角度上,建立在跟社會潮流走的基礎上,最後將是飲鴆止渴。

——張衛東

現在昆曲形勢非常嚴峻!世界遺產後,昆曲變成肥豬,大家來吃!他們搞昆曲不是保護昆曲,他們是吃昆曲。豬是要讓人吃的,但種豬不能吃了!吃了昆曲就沒有了。種豬變成雜交豬,也不是昆曲了。

——顧篤璜幽蘭香飄恭王府

2011年6月28日,為紀念昆曲“入遺”十周年,中國昆劇古琴研究會會長田青力邀,蘇州平均年齡七十歲以上的“繼”、“承”兩輩演員,在恭王府上演了四出傳統的折子戲,成為古都北京一道厚重亮麗的文化風景。

這是蘇州昆劇傳習所的顧篤璜、薛承鈺和退休的錢瓔、張澄國等人費心費力做的一台戲。

7月16日下午,劇組載譽歸來後,在蘇州昆劇院“彙報”演出。

《樓會》。明袁於伶所作《西樓記》之第八出。寫於叔夜與名妓穆素徽西樓約會。扮演穆素徽的柳繼雁,以七十多的高齡,居然款款移步,鶯鶯婉唱,將“夢影梨雲”、“病不勝嬌”的女子演得神韻畢現。雖然“煙花賤質”,卻與“閥閱名流”一見鍾情。其間細微之處,表演得非常精妙。尤其是她的唱,鶯聲燕語,婉轉纏綿,真可謂“一聲一字萬種悠揚”!

《賣子》。明沈鯨《雙珠記》之一折,寫郭氏因丈夫入獄,義不獨生,決然賣子後與丈夫訣別投淵。這是大悲劇。出賣親生骨肉,如何了得!尹繼梅的表演層層遞進,先是波瀾不驚,似乎賣兒就如賣菜,而當王章說要收下她的兒子時,頓起微瀾,一舉一動,一聲一念,無不令人唏噓揪心。而郭氏在失子昏迷醒覺之後,一個習慣的抱兒子的動作落空,她突然明白,她的骨肉沒了!她的心被掏空了,整個人就隻剩下一副軀殼!哭無聲,喊無言,隻是撕心裂肺的幹嚎……尹繼梅的表演步步推進,扣人心弦,催人淚下,堪稱完美。

《狗洞》。明末清初阮大铖《燕子筏》之一折。寫鮮於佶胸無點墨,請人代筆,得中狀元。主考官設局將其禁閉室內,命其作文三篇。鮮於佶窘極無奈,竟掀去衣冠,從狗洞爬出。故事荒誕不經,卻是揭露科場黑暗的經典,諷刺活靈活現,倒讓人聯想起當今徇私舞弊的種種亂象。扮演鮮於佶的朱承泓,拿捏得頗有分寸感,把一個幾乎是目不識丁的“狀元”的醜態演繹得活靈活現。於是觀眾跟著劇情,時而會心地笑,時而暗暗地恨,時而又巴望眼下的賣官鬻爵的貪官汙吏也這麼鑽進狗洞以大快人心……

三出戲是沈傳芷和徐淩雲傳授。排演特別注意嚴格保留文學劇本和音樂曲牌的本來麵目,不做改動,更無“創新”。表演多為“原始”狀態,舞台和音樂也是“原配”。一桌二椅,甚至沒有任何布景和道具。

演出的意義或者不僅僅在於呈現昆曲的“原生態”,更在於讓今天的觀眾領略昆曲的昨天——了解昨天,才會珍惜現在,也才會盡心嗬護它的過去、現在和將來。

為了這次演出,北京的一位名叫劉洪慶的作家,張羅忙碌了一陣子,還寫了一副對聯送給顧篤璜——園可怡心青春褪盡孤枝指天猶勁

雲又過眼暖冬歸來牡丹伏地長生顧篤璜是“繼”字輩和“承”字輩共同的精神支柱。

一生鍾情昆曲

北有張衛東的危言:“正宗昆曲,大廈將傾!”

南有顧篤璜的呼號:“保衛昆曲,垂死掙紮!”

上世紀50年代,浙江錢法成主動打報告要求從省文化局去“國風”劇團工作,蘇州的顧篤璜更加“另類”:1957年,他放著好端端的蘇州文化局副局長不做,卻要辭職去劇團“搞業務”!

正在“反右”!作為**員的他,這樣做是“反常”的,給個右派的帽子也“順理成章”,但是,宣傳部凡一部長給予了極大的理解,沒追究。

之後,他在昆蘇劇團工作了幾十年。

他是蘇州望族,十幾歲就是昆曲“小票友”。祖上“過雲樓”藏書非常豐富,明四家的畫都有。1949年後,祖上所建怡園和“過雲樓”藏書“悉數”捐贈國家。後來他還變賣了一部分房產,和蘇州大學中文係一起辦了個昆曲本科班。這還是昆曲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遺產名錄之前。

天下昆曲人多矣,寧有癡如顧篤璜者乎?

時尚青年追昆曲

2008年9月20日,走過車如流水的鳳凰街,彎幾步就是著名的清代詩人沈德潛的故居。“闊家頭巷”又叫圓通巷,是清代達官貴人居住的地方,這裏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網師園,還有圓通寺。

小巷窄窄,不過丈餘,小巷淺淺,隻有幾十公尺,卻是一條穿越時空的光陰之線,穿連了幾百年的曆史,也串聯了幾十家琳琅滿目的小店鋪。

重建的“昆劇傳習所”就在路口的沈德潛故居。

乾隆皇帝稱沈德潛為“江南老名士”,顧篤璜是不是也可以稱做現今的江南昆曲老名士?

每周二、六的上午,顧篤璜都會在這裏“傳習”他對昆曲的執著甚至是執拗。

頭發花白,根根豎起,密匝匝卻是條理清晰。眼睛爍亮,顴骨分明。手裏捧著個碩大的塑料茶杯,藍寶石的顏色,二十元買的,上麵有標識:一千毫升。他喝自製的“茶汁”,每天上、下午各一杯。一把折扇,兩麵都是孫中山的字:一麵是“博愛”,一麵是“天下為公”。當然不是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