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之“源”(3 / 3)

請進來的同時走出去。

周璣璋不惜工本,把學生送出去,送到北京,跟侯永奎學《刀會》;方洋的《刀會》是南北結合的,他還去跟北昆侯玉山學了在傳字輩老師已經沒有了的《通天犀》。

傳字輩文戲擅長,武戲不擅長,北昆則相反,是武戲擅長,文戲不擅長。所以當時要進行南北昆彙演,南昆以文戲為主,北昆以武戲為主。周璣璋的目的就是要求文武雙全。

果然,昆大班做到了文武雙全!

對專家畢恭畢敬,言聽計從

這時候,組織上突然派來了俞振飛任校長、言慧珠任副校長。

這在常人看來,周璣璋一定會疑慮、反感甚至抵觸,或者設置障礙,讓你有名無實,或者身敗名裂,直到呆不下去了,卷鋪蓋走人!

沒有。

周璣璋胸懷坦蕩,他隻想把學校辦好,把學生教好。所謂大公無私,周璣璋可以作為楷模。

妙就妙在俞振飛,他和周璣璋一樣胸襟開闊,他看得清楚,說得明白:我這個校長,就是塊招牌,你們用得著的時候拿出來,用不著的時候就放在一邊。意思就是要周璣璋放心大膽地開展工作!

的確,周璣璋平時不去“請示彙報”,更不把難題推給校長,他按照既定的目標繼續向前,沒有顧忌,隻問耕耘,而對於俞振飛積極合理的建議,他一概言聽計從——

俞振飛上任不久,發現閨門旦人才濟濟,而嶽美緹氣質儒雅,舉止灑脫,建議讓她學小生,否則很可能淹沒了嶽美緹的才情。俞振飛這樣說是需要膽識的,因為在當時普遍認為,男旦和女小生都是舊社會遺留的畸形現象。周璣璋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出於對專家的尊重,他明確同意,並積極協助做好嶽美緹的工作。

果然,嶽美緹走上了一條至今風度翩翩異彩紛呈的藝術之路。

一次,英國芭蕾舞劇團到戲校參觀,昆大班演出《遊園驚夢》,張洵澎演杜麗娘;華文漪是花神,群眾演員,當她從陪同看戲的俞振飛麵前走過時,俞振飛眼前一亮,他發現了華文漪的無限潛質,他對一旁的周璣璋說,這個學生天賦好,可成大器……周璣璋立即組織對華文漪重點培養。

果然,華文漪脫穎而出……

有趣的是,周璣璋屬虎,俞振飛也屬虎。“二虎相處,必有一鬥”。然而,**的官員周璣璋和藝術大師俞振飛二虎一心,和諧共處,難怪昆大班如虎添翼,虎踞群雄。

官員和專家,能做到這樣和諧知心的,我們見了多少?

在官場,他一身傲骨

在官場,他卻一身傲骨。

文化大革命前,張春橋是上海分管文教的市委副書記,為了緊跟**,他十分賣力地搞樣板戲,常常往來於京劇院和戲校之間,不是開會就是座談。

周璣璋“不唯上”,對的聽,不中聽的,他置之不理甚至當麵反駁。

一次討論現代戲,張春橋認為,為烘托英雄人物的高大形象,一上場就要有大段唱腔。

周璣璋覺得這樣說不符合藝術規律,他說英雄人物當然要大段唱腔,但不能機械地一上來就唱半天,要根據劇情,該唱時唱,不該唱時不能硬塞進去。

張春橋不高興了,當場就拉下了臉。

周璣璋不吃這一套,他口無遮攔,非常不客氣地對張春橋說,“對牛彈琴還有個牛呢,牛都沒有還彈什麼琴呢!”

當初沒有一個不恨他,現在沒有一個不說他好

昆大班之所以成為傳奇,成為經典甚至是絕版,當然和1949年共和國新成立,全國老百姓歡欣鼓舞,學校老師和學生都有翻身感,對共和國前途充滿了希望和憧憬有關,因為這對學校管理和教育十分有利,但是,不可否認,十分關鍵的一個原因就是有周璣璋。

周璣璋是共和國官員領導藝術的一個成功典型。

至今,隻要說到昆大班,人們就會想起周璣璋,想起那位一瘸一拐的跛殘老人,拄著他黑色的拐杖,在上海戲校舊址,那一棵見證了昆大班曆史的香樟樹下踽踽而行——

他在看什麼?不知道。

他在想什麼?不知道。

也許,他覺得自己過於嚴厲甚至嚴苛?

可是,不嚴格,不用“重典”,學生們會在練功房的大立鏡前起早貪黑練功嗎?會因為“搶地盤”而忘記吃飯和睡,在上床時把腿緊紮在小木床的欄杆上通宵達旦嗎?

沒有汗水和淚水,哪來鮮花和掌聲!

也許,學生們會當麵怕他背後罵他身後恨他。

怕,一定。

罵,不敢。

恨,有一點,有兩點,或許更多。

可是,從培訓班開始,整整六十年了,一個甲子,一個輪回,時光流逝,物是人非,當年的大班學生多已古稀之年,恨,漸漸淡去,愛,日益顯現。

2013年夏天,筆者采訪蔡正仁時,說到了周璣璋,先生充滿無限的敬意和深深的懷念,他說:當時沒有一個(學生)不怕他,沒有一個不恨他,可是現在,沒有一個不說他好……

因為殘疾,走路時一瘸一歪。

拄著拐杖的“矮子”,這一刻是如此高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