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之“源”(2 / 3)

“歸功於……正確領導”,耳熟能詳卻已經遠去了的句式,忽然在昆劇藝術家方洋的口中出現,我愣了一下,然後,仔細品咂,我感覺到了方洋話語中的真情、實在和分量。

周璣璋,一個陌生的名字跳進我的視線,揮之不去。

不看出身,誰有才,就招誰

周璣璋是1933年入黨的老黨員,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槍林彈雨經過,白色恐怖經過,記者、編輯當過,甚至在1949年前還寫過劇本。

他懂藝術。

為了藝術,他可以不顧一切,哪怕鋌而走險。

1953年底,《十五貫》還沒有走紅,昆曲的命運還是一個未知數,受國務院指示,華東文委開始籌建“華東戲曲研究院昆曲演員訓練班”,次年招生開班,周璣璋任“班主任”,翌年,任上海戲校校長。

招生伊始,一個非常現實嚴峻的問題逼近了周璣璋:是遵循藝術規律,還是論出身成分?須知,革命剛剛成功,共和國建國才三年多,鎮反風暴的餘波還在,周璣璋做事必得小心翼翼的。然而,作為主考官的他卻明確表示:誰有才,就招誰,絕不論是否出身“剝削階級”!

在那個年代,這樣做要承擔巨大的政治風險!

幸好,對藝術的虔誠和忠貞,在一個**官員的自信中表現出來了。

沒有這一條,張洵澎不能進,蔡正仁不能進……

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大班學員將無緣昆曲!

跛殘者的威嚴“嚇死人”

1954年3月25日,華山路1448號,昆大班正式開辦。窄小而簡陋的三開間平房,六十名學生和五十五位教職員工的教學、辦公、住宿、吃飯和練功,都在這裏。螺螄殼裏做道場。

周璣璋坐著一輛三輪車來了。他目光冷峻甚至嚴酷,對全體人員發誓:“不辦好昆班,我死不瞑目!”

頗像一位將軍,決戰疆場,要麼凱旋,要麼馬革裹屍。

然而,他是一位跛殘者,一位拄著拐杖的“矮子”。

就是這位“矮子”,前後二十八年,身體力行,嘔心瀝血,把昆大班辦成了一個人才濟濟、世人矚目,至今無法超越的楷模。

周璣璋跛殘,一根黑色的拐杖伴隨他的一生。為了照顧他,組織原想給他配輛小車,他堅辭不受,他很樂意有一輛三輪車。

昆大班的學員,隻要聽見三輪車的輪轂響,就汗毛豎起!

如果黑手杖的“禿禿”聲傳來,更是靈魂出竅!

周璣璋嚴肅、嚴謹、嚴厲、嚴酷……總之是一個“嚴”字。蔡瑤銑回憶說,周璣璋“連花衣服都不準穿,有同學穿花衣裳,被他看見了,老遠就喊著學生的名字說‘你給我脫下來!’”談戀愛,他規定,男三十歲、女二十八歲(亦說二十八、二十六歲)才允許結婚。當時的婚姻法規定是男二十歲、女十八歲,這不是“違法”了?他輕輕敲著他的黑手杖,眼睛裸露著冷峻的光芒,說,國家花這麼多錢來培養你們,十幾二十歲就戀愛,肚子一大,整個藝術生命就完了,還演什麼戲?!

力排眾議,嚴守他的“準則”。

誰要違反,就去養豬!

再不行,開除!

真就有人去養豬。

真就有人被開除。

這一招很絕,也很靈。花前月下成為夢想,卿卿我我成了雲煙,戲校的戀愛之風戛然而止,你儂我儂,隻在舞台上呈現。

如今想來,周璣璋的確有點“過”,可是,在那樣的背景下,如果不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昆大班很可能就如當時某個地方劇團那樣,戀愛成風,待到拍戲,這個懷孕,那個大肚子,堂堂幾十號人馬,竟然湊不滿一台戲!

窮追猛打,請來傳字輩

周璣璋有危機感,某一個方麵人才的短缺,他會十分敏感,並且窮追猛打,一定要解決了才罷休。

傳字輩老師是周璣璋最早全力爭取引進的。上海灘上的名技導(導演)鄭傳鑒就是經各方奔走,好不容易請來的。為了去除人才引進的障礙,他通過上海文化局領導和各省市聯係,可是平級之間話不那麼好說,他們就向文化部打專題報告,文化部同意並正式具文,經國務院領導批轉有關省市,這樣,傳字輩六位藝人先後來到上海戲校任教。

傳字輩老師的待遇,超過校長周璣璋。

“**對我們太好了!”倪傳鉞說出了所有老師的心聲,所以無不竭盡全力教學。

傳字輩小生、青衣、旦角、小花臉,這方麵比較強,花臉、武生、武旦、武醜這方麵相對來講比較弱。周璣璋清醒地看到了這一點,為了讓昆大班行當齊全,文武齊全,他又請了很多京劇老師。武的方麵,請了毯子功老師,京劇界翻跟鬥很棒的,教學生毯子功,還有跟鬥大王、把子大王,都請到了上海戲校。

行當方麵,武旦請了王芝泉,請了宋雪芳老師,然後再請了武生老師蓋春來;花臉則請了陳富瑞,他是昆曲世家,他的曾祖父在北京皇宮裏頭專門演戲給慈禧太後看的。《蘆花蕩》、《醉打山門》、《鍾馗嫁妹》幾個戲,都是陳富瑞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