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夢·說親》,感覺比上一回表演更加開闔自如,尤其是她的蘭花指,十分搶眼。田氏自見王孫,終日不茶不飯,自歎“鸞孤鳳寡”,隻是“不如意事常**,可與人言無二三”。蒼頭登門,田氏急不可耐,但求蒼頭為她說合……其間,田氏的內心活動都在蘭花指間顯現。即便經典的紅絲巾突然抽出的細節,也是在蘭花指的微妙迅疾的動作中表現的,之後紅絲巾落地、撿起,那背後的蘭花指對空抖索,把田氏愛河決堤卻又麵對著禮教製約的內心矛盾和掙紮,表現得惟妙惟肖……
不知怎麼的,接下來我的注意力幾乎全在她的蘭花指上了。
《連環計·拜月》,月明星稀,貂蟬拜月,願為養父(國家)排憂解難。養父王允以為她兒女情長,待明白乃為社稷擔憂後,遂說出精心設計的連環計,將貂蟬先許呂布、再獻董卓,實施反間。因為前有貂蟬憂心憂國的鋪墊,到此也就順理成章。伴隨劇情展開,沈昳麗不斷地變換“指法”,時而繞指柔,時而勁如鋼,魔幻色彩,細膩傳神。
接下來是《南柯記·瑤台》。檀蘿國四太子圍攻瑤台,公主在城樓做男兒狀,據理力斥,且欲以糧草、女子退兵。四太子不允,反以言辭羞辱。麵對草莽賊寇,瑤台孤軍,弱女子一個,巧妙周旋。這對演員的表演極具挑戰性。表演需要文武兼備。或者溫柔,蘭花指婀娜多姿;或者安定,蘭花掌沉穩內斂;或者威風,蘭花拳劍影刀光。軟硬兼施,剛柔相濟。其間,公主雙手懸空,控腰後仰,沈昳麗不僅功底盡顯,而且,就在這個高難度的動作中,蘭花指一樣配合默契,煞是驚豔。
突然想起了楊麗萍的孔雀舞。楊麗萍的指尖便如裝了軸承,雀舞靈動,妙不可言。沈昳麗的蘭花指正是這樣的境界:如水似韻,如花似柳,如歌似舞;鉛華洗盡,嫵媚靈秀,出神入化;喜亦如畫,悲亦如畫,剛亦美,柔亦美……
蘭花指乃昆曲一絕,隻是,這麼明顯這麼強烈的感覺,是沈昳麗專場的賜予。
昆曲遭遇海德堡
2013年7月,筆者曾有一次歐洲之旅。旅途縱有千般好,卻也不乏缺憾——沒有昆曲作伴,沒有中文報紙可閱覽。
13日,在慕尼黑轉機,見到一份中文報紙《歐洲新報》,不覺眼睛一亮,欣喜異常,趕緊拿了登機。才坐下就翻看——天哪,一個非常非常醒目的標題突顯眼前:昆曲遭遇海德堡!
原來,應海德堡大學孔子學院邀請,中國戲曲學院戲文係主任謝柏梁教授,國家一級演員顧衛英女士以及台灣昆劇團團長洪惟助教授,演員趙延強、楊莉娟等藝術家們,於6月2日晚5點,在海德堡大學音樂係小禮堂為大家獻上了精美絕倫的昆劇《牡丹亭》三段折子戲。由於座位有限,很多觀眾不得不站著觀看了整場演出……
盡管事情過去了一個多月,但讀之仍然感到驚喜。這不僅因為我在空中,在國外,還因為,我所了解的顧衛英對昆曲的堅持。
花季雨季,都是思緒
2010年3月5日,一天大雨。雨水淌過昆曲,淌過水磨的老街。
花季雨季,都是思緒。你下你的雨,我聊我的曲。
十一時,顧衛英來到巴城老街醐途樓。
我說,做老師,會不會單一執教?
沒有。沒有放棄演出。演出和執教可以結合得非常好。
是的,執教,必須去學習,理解戲文的內涵,演和教可以相輔相成!這在她指點醐蘭演唱時表現得非常明顯:春香的兩聲“小姐”,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情景和聲韻。同樣的戲文唱詞,理解細膩深刻多了。
2009年3月12日生兒子後,她很快進入正常的學習和“充電”。晚上,兒子睡了,學習開始了。看書,度曲,考研。之前在北京辦了兩個專場,都是北京的票友、粉絲們操辦的。今年(2010年)寒假,辦了三個專場!
“很忙很充實。”
顯然,心態頗好。所以精神飽滿,全然不見了因為青春版《牡丹亭》選秀而造成的悲情。
“以前在劇院,自己隻要演就可以了,什麼也不管的。現在演出得自己操心。尤其是在條件比較差的地方演出,什麼都得自己操辦,化裝也得自己動手,有時候就站著、蹲著化裝。
“當然,比起在周莊演出的三年,還算不錯的了。那時不分冬夏,一樣演出,冷天凍得索索抖!現在不會了。”
唯美的專場,唯美的昆曲
2010年3月13日,顧衛英的個人專場。在南京。
產子一年後就辦專場,不止是努力,也是一種宣示。
下午兩點多,我專程趕去南京。專場的票早已售罄,我們幾個人的票要從別的地方“擠”。
想起2007年12月顧衛英的昆曲專場了。在蘇州,“吳地人家”紅樓美食會。那天我和朋友一起去看。有昆曲也有蘇劇。第一次聽蘇劇。蘇劇那麼好聽啊!我甚至很外行地說,蘇劇比昆曲好聽呢!還發過短消息給顧衛英,說“楊貴妃”還欠缺點皇家“貴”氣。
顧衛英說,不可否認,這個專場多少有點悲情,隱隱約約的,於本人,於觀眾。於觀眾,出於同情和惋惜;於本人,失落之後的掙紮與抗衡,這樣的心境,難免滲透到藝術中去。盡管,場麵鋪排是花了功夫的,數百名昆曲票友一起捧場,前中國文聯主席周巍峙先生也到場祝賀,隻是,作為藝術,畢竟不能說已達成熟的境界。
藝術需要悲情,悲情卻不等於藝術。
今天南京的“專場”,得刮目相看了。
《遊園》、《驚夢》、《尋夢》、《寫真》、《離魂》。兩個半小時,一氣嗬成啊!全場始終鴉雀無聲。演員與觀眾一起投入,演得入戲,看得入迷。唯美的專場,唯美的昆曲。
最重要的是,已經不隻是悲情,演員的悲情融入到杜麗娘的悲情之中了,杜麗娘的悲情得到了更為婉轉纏綿的表現。
可以說,與幾年前在蘇州的專場相比,有了明顯的提升。如果說,蘇州的專場多少有點“賭氣”“爭氣”的意味的話,那麼,這回則走出了低穀,走出了個人的悲情,走出了小我小格局,這回是為了昆曲,為了真情的演出,目標是追求藝術的完美。
這是理想的境界。
張繼青、柳繼雁這些昆曲前輩都來捧場。
看完戲,我們又往回趕。一路上說的都是顧衛英和她的戲。就想,悲情是藝術之母,好戲值得回味。
到家時,已經淩晨兩點了。
無論順逆,從不言放棄
2010年11月29日晚,顧衛英在長安大戲院舉辦個人專場。
看過她在南京的專場,又到北京看。依然是《牡丹亭》五個經典的折子戲。戲院門口人如潮湧,宣傳畫猶如一陣青春靚麗的暖流撲麵而來。寒意頓消,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