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庭花雨(1 / 3)

昆曲院團在一起,大家都清楚,一鑼一鼓,一聲一語,都清楚,無法忽悠。昆曲圈內,不須多說,大家心知肚明。要經得起曬!

——穀好好

不能單純怪政府不重視昆劇,你沒有成績,怎麼讓別人來重視你?我是拿成績來說話。

——羅豔我很自豪,我戰勝了自我

2009年8月,楊鳳一任北方昆曲劇院院長。

“演而優則仕”,昆曲演員擔任領導的還真不少。

當“官”了,還演不演戲?藝術家和管理者身份之間,怎麼處理才恰當?

要處理好恐怕很難。每個人也有每個人的實際情況和每個人不同的處理方式。

楊鳳一很清楚,作為主要領導,想演戲肯定沒問題,演什麼都可以,演多少都可以!可是要這樣,年輕人的路肯定就窄了。她盡可能給年輕演員創造機會。“比較一下,我覺得還是培養出一兩個三四個昆曲人才,比我一個人在舞台上演戲更好。”

北京市要宣傳兩個典型的“領軍”人物,要樹北京的品牌,一是昆曲的,一是話劇的。北京市領導點名昆曲的就是楊鳳一。可是她毫不猶豫,把這個“領軍人物”的稱號讓了出來。

轉換角色,尤其是在大名大利麵前,如何對待,“其實真的很痛苦。這種角色的轉換不是很容易的,也有一個內心掙紮的過程。但是我很自豪,我戰勝了自我”。

出人出戲

2012年3月7日,陶然亭路14號,北方昆曲劇院。楊鳳一院長接受采訪時說了她的三個目標——

第一個目標是出人出戲;第二個是想盡辦法改善辦公環境;第三是改善演員的待遇。

第一步,出人,以戲帶人。2009年在北大演出北昆的幾個大的看家戲,像《牡丹亭》、《長生殿》、《義俠記》、《西廂記》,全部由二十五歲左右的年輕演員來擔當。這在北昆的曆史上是頭一次。在社會上引起了關注,邵天帥、朱冰貞、張媛媛等青年演員,在觀眾心中慢慢地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力。

第二步,出戲,以人帶戲。兩年排了四部戲。一部全本的《紅樓夢》,一部《舊京絕唱》,還有一部革命題材的《陶然情》,摘錦版的《西廂記》。《舊京絕唱》反映的是北昆老藝人在解放前闖蕩京城的一些經曆,是一出大戲。

“出人”“出戲”,相輔相成。

改善辦公環境

楊鳳一是昆曲界惟一的**黨代表,參加黨代會,參加人大和政協會議,她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昆曲人身份,所以每會必說昆曲,說北昆局促、破舊的房子和全體北昆人積極向上的精神狀態之間的反差。無數次的爭取和呐喊,終於引起各方麵的注意,市委書記親自批示,北方昆曲劇院的新址新建築項目,列入了十二五規劃。

楊鳳一自信而自豪:“不久我們就會擁有自己的劇場,自己的辦公樓,自己的博物館、展覽館。”

改善演員的待遇

演員要演戲。2010年演了三百六十五場,2011年二百六十五場,演出年收入都在六百萬元以上,這在北昆曆史上是從來沒有過的。演員幾乎沒有休息日,很累,但是很充實。

演出多了,收入自然也就多了。員工的收入幾乎翻了一番,年終獎,翻了不止一倍。待遇提高了,也就能夠安心了,最起碼感覺生活和事業有保障了,就不會去外麵走穴。現在北昆人議論最多的是:我跟這個老師學什麼戲、他跟那個老師學什麼戲。

也有無奈也有自豪

北昆在她手裏風風火火蒸蒸日上。但楊鳳一坦言,藝術規律和現實生活往往會出現矛盾,有時候她也很無奈。

為了昆曲,為了工作,家人、孩子都顧不過來了,兒子十三歲,“根本就顧不著他”。她覺得自己“也真的很不容易”!

還有很多的電影片約,一部影片的片酬都能是好幾年的工資。但她不能去。所以有得有失,“舍了小家,豐富了大家”。

“負責”的穀好好

見過一篇對上昆穀好好的訪談,題目就叫做“喜歡昆曲,就要負責”,正是“負責”兩個字,促使我要對穀好好做一次采訪。現在以昆曲的名義做非昆曲、吃昆曲、害昆曲事情的人不少,所以“負責”兩個字就顯得尤其珍貴。

2011年9月7日下午,穀好好如約,在辦公室接受我的采訪。圍繞“負責”的話題,她說了自己的體會——

對父母負責。首先為遠在他鄉的父母負責。我是溫州人,現在父母還在那裏。十多歲到上海學藝,小丫頭闖蕩大上海,放棄了很多天倫之樂。也是兩難的,既然我選擇了這一行,就一定要負責,否則早就打道回府了!這種情感,沉甸甸的,放在我心中,也是我的一個支撐點。

對老師負責。老師像親人,是我的旗幟。老師把一輩子的藝術積累教給我們。我承載的是刀馬旦的傳承。上昆的行當齊全,這談何容易!武戲很辛苦,要天天練,受傷是經常的,也是正常的。練功躺倒,骨折,我都有過。但我有一種使命感,一定要把老師的藝術傳承下去。三百六十五天都得做,都要練。否則扛不動!要繼承,也要創新,責任重大,總覺得時間不夠用,事情做不完!

對觀眾負責。世界關注,國家重視,我們昆曲人要有責任感。每一場演出都應該當作惟一的演出。因為可能有的觀眾隻看過這一場,或者第一次看這一場,所以演出質量每一場都同樣重要,要盡心盡力,全力以赴,把最好的狀態呈現給觀眾。變味了的話,怎麼對得起財力、物力的投入,怎麼對得起觀眾!昆曲唱成黑白方圓,對每個人都是考量。

昆曲承載的是傳統文化,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做到,但要求每個人都從我做起,從今天做起。

昆曲院團在一起,大家都清楚,一鑼一鼓,一聲一語,都清楚,無法忽悠。昆曲圈內,不須多說,大家心知肚明。要經得起曬!

以前大幕拉開,台下空空如也,現在台下黑壓壓。觀眾的票是自己花錢買的,是血汗錢買的。我們得對得起觀眾。

對自己負責。二十五年摸爬滾打,我們的青春,從少年開始到青年,都是昆曲。跟昆曲在一起遠比跟家人在一起多,所以昆曲和家人一樣親。天天在練功房,今天上午還練,“八仙過海”,全身汗水都濕透了!剛洗過,衣服晾了就過來。

沒有昆曲,會頹廢。觀眾的掌聲和鮮花,比什麼都讓人陶醉。人在(演出時的)巔峰,是不可思議的感覺。

對劇團負責。現在我任上昆副團長、副書記,分管創作和人才培養。會議多了,練功時間少了。要出人出戲,壓力很大。可是我們不做,誰做呢?

如何找到好的題材,好的編導,很難。煞費苦心!往往整夜睡不好。昆曲和其他門類藝術不一樣,不可能一舉成名。唱歌和影視可以一夜成名,戲曲要千錘百煉。所以光有愛未必行,還要綜合條件。

我們上昆8月份集訓,一個月。不是口號,是負責的。炎熱的夏天,十個折子戲,其中《吳漢殺妻》、《夜思》(窮生戲)兩出是原創,還有兩個改編,其餘六個是傳承。底下可以嘻嘻哈哈,上了訓練場,很嚴的,不能客氣。流汗流血都得練!

9月2號,請老藝術家來看,我們彙報演出,大家很讚賞。

最大的“結”是昆曲,最大的幸福是昆曲,最大的動力也是昆曲——怎一個“昆”字了得!

對昆曲負責。說到底,喜歡昆曲,就要對昆曲負責。

昆曲是大劇,是“萬象”,是文武雙全的。不能隻文不武。應該還有李逵,有林衝。

可是現在都是杜麗娘,楊貴妃,陳妙常,一大把。而扈三娘、楊八姐屈指可數。

上昆就我一個武旦了!好在,昆山巴城來的錢瑜婷不錯,是“昆五班”的主力了。

說到這裏,穀好好笑了,很欣慰的感覺。

接著,手機響了。是媽媽從溫州打來的。

原來,今天是她的生日!

想起來了。穀好好說過,“舞台,是心裏一條回家的路,蜿蜒到天涯”……

螺螄殼裏做道場

2008年12月23日上午,開車到杭州,下午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