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朝大海春暖花開(3 / 3)

正是在這個過程中,洪惟助計劃在“中央大學”建“昆曲博物館”,就在現戲曲研究室的位置翻建、裝修。

原計劃五千萬台幣,顯然不夠。就這點,也因為學校校長的調離而擱淺了。

我說,賣吧,賣給大陸,比如昆山,昆山的“昆曲博物館”空空如也,若是主政者認知,買過來也是功德無量的。

洪教授笑而不語,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也知道自己所做工作的價值,他堅信新任校長一定會理解和支持他的計劃。

2013年8月23日,洪教授帶我參觀了他的資料庫。簡易的戲曲研究室,卻蘊藏了極為豐富珍貴的資料——

錄影計劃一百三十五出盒帶,都在保險箱,恒溫恒濕。

俞粟廬、王瑤卿的字畫。

俞振飛九十歲,他去祝壽,問俞老:您的戲服能不能給“央大”來收藏?俞老說“文革”一場,還不知道有沒有了,有也恐怕找不到了吧。之後第三年,先生去世,洪惟助無限喟歎,心想,俞老過世,他的戲服怕“沒戲”唱了!想不到的是,過後李薔華見洪惟助,把俞老的戲服送給了他,原來俞老有遺囑,這戲服找到了就給洪教授他們!

筆者在俞振飛戲服前佇立良久,心想:不知道大陸有沒有哪家“昆曲博物館”收藏了俞振飛的戲服?

傳字輩的周傳瑛、王傳蕖、沈傳芷,還有韓世昌的戲服,這裏都有!韓世昌夫人認為,戲服給台灣“央大”,放心。

上海昆大班的戲服,全有。浙昆的也有。

還有“大先生”沈月泉原藏的乾隆三十一年的昆曲手抄本。

倪傳鉞的手抄好多,其中蘇州昆劇傳習所的繪圖也赫然掛於壁上——倪傳鉞繪過兩幅傳習所圖,一幅較早的在蘇州,較晚的在“央大”。

終將成功的台灣“昆曲博物館”,現有資料——

沈月泉、吳梅等手抄本五百種。

俞振飛、周傳瑛等人戲服三十多套。

錄像、錄音七千多種。

文獻資料一萬多件。

照片近萬張……

“故宮”新韻

2013年8月26日一早,比約定時間提前一個多小時,我趕到了“台北故宮博物院”。門還沒開,躺在條凳上想休息會兒,有清潔工過來提醒,就坐起來,聽蟬,傻想……現在大陸的人到台灣旅遊觀光,幾乎沒有不到“故宮博物院”的。這不,八點還不到,長長的人流已經在等候進場了……

九點整,新任院長馮明珠和教展處處長林國平,還有朱惠良一起,在會客室小坐,小敘,而後安排參觀,中午就在“故宮餐廳”,朱惠良用稿費請客,邊吃邊說……

2008年夏天,受院長周功鑫之邀,朱惠良辭了教書的工作,回到“故宮博物院”。後來,她和李寶春聊戲曲,就說,故宮有一個文會堂,使用率不高,院長也覺得很可惜,是不是可以做一個以戲曲形式的教育推廣互動?

於是提出“故宮新韻”計劃,“院長”表示讚同。

2009年開始,“故宮博物院”推出文物與傳統戲曲結合的跨界活動——“故宮新韻”演出係列,首演昆劇《長生殿》,以院藏唐人《明皇幸蜀圖》、《宮樂圖》與唐代銅鏡等文物作為舞台美術以及文宣等設計元素,昆劇《牡丹亭》以及昆劇折子戲《康熙皇帝賞劇選粹》等,均與典藏文物結合。

《長生殿》有五十折,而當時定的“故宮新韻”的戲是每周三下午兩點半到四點,一個半小時。他們找到台灣大學中文係的李惠綿教授,還有蘭庭昆劇團的王誌萍,一起討論把《長生殿》濃縮成九十到一百分鍾。最後挑出了八折戲,大概一百分鍾,由張世錚、周雪雯夫婦導演,溫宇航和陳美蘭主演。

第一次演出的時候,朱惠良很緊張,她就坐在第一排,楊貴妃自縊在馬嵬坡,白練一吊,整個燈光是紅色的,然後一下就黑掉了。劇院很安靜,就想,怎麼沒有人拍手啊?她就轉頭看看四周,發現很多女觀眾都在掉眼淚,很多人還沉靜在戲裏麵,於是帶頭鼓掌,觀眾都醒過來,掌聲雷動。

首場演出轟動,以後更是場場爆滿。文會堂原有的二百七十個座位已經遠遠不夠,連座位中間的樓梯也坐滿了人。因為這隻是故宮的一項教育推廣活動,並不出售門票,所以隻是在公交車上打一些廣告,但是演出之後就一傳十、十傳百傳開了,就有很多人專門每個星期三來看戲。

每檔戲三個月,演出期間,同步規劃五至十場教育推廣講座與親子活動,將傳統戲曲表演藝術注入博物館推廣教育中,不僅為文物增加了活力與生氣,同時也提供傳統戲曲團體演出機會,培養傳統戲曲觀眾,將靜態的文物與動態的戲曲結合,二者呈現更多元的風貌,觀眾隨著戲曲表演進入曆史的時空隧道,深入文物中所蘊藏的曆史文化脈絡;而戲曲表演也透過美麗的文物畫麵,豐富了舞台美學。“故宮新韻”不僅為觀者打造了戲曲與文物虛實相生賞心悅目的視聽盛宴,更為非遺的保存、傳承與推廣提供了一個創意十足的嶄新模式。

昆曲同期遭遇“意外”

2013年8月,在台灣十天,每天采訪連軸轉,真個不虛此行,收獲頗豐。

8月25日下午,參加台北同期。

台灣的同期有大小之分,大者,兩周一期,人也比較多;小者,每周一期,以蓬瀛為最,已經過了兩千期。

坐捷運到台電大樓對麵,耕莘文教院四樓,才下午一點多,簡樸的教室裏,已有七八人在“暖嗓”了。輪值的黃麗萍女士告訴我,9月21日舉辦中秋曲會,今天過來,就是演練一下節目……

今天的同期人多,光笛師就有三位,實在也是像模像樣的了。不一會,昨天才在“中央大學”戲曲室見到的戲曲博士生和台大畢業的昆曲社社友等三名女生來了,她們唱《折柳·陽關》時,我拍照發到微信上,一會,意外見到上海昆劇團沈昳麗回應:她們都是我的好朋友!

世界這麼“小”,昆曲這麼“大”——小眾的藝術,竟然“大”到了在海外遇見大陸演員的粉絲曲友。

正興奮,韓昌雲拿了本《昆曲之路》來了,要我簽名。真的意外,愣了下,問,哪來的?買的啊。哪買的?她笑笑,台灣啊。

接下來,采訪了幾個人,“意外”不斷——

姚天行,從師範大學“國語”教學中心退休後,在學校開文化班,教老外昆曲。她說,隻要有五個人報名,就可以開班。老外最感興趣的是化裝、拍照,最後一課成果展,有唱《牡丹亭》之[山桃紅]的,也有化裝走台的。不唱不演的就做觀眾——老外給老外捧場!

李冬齡,大學畢業後到美國芝加哥,在美國也唱昆曲,遇見兩個同好,一個上海人(六旦),一個北京人(女老生),加上她(五旦),就演《遊園》,到芝加哥大學示範演出,還到社區演出、推廣,學武功的兒子常常幫她們跑龍套。“每個月都開車五個小時,到華盛頓去上昆曲課”!還說,1983年她到台灣,“迷死了昆曲”的上海人夏蘭石、夏永遊母女隻好母女合作演《遊園》……

梁冰枬,蘇州人,父親梁小鴻,是劉海粟學生,跟傳字輩老師姚傳薌、方傳芸學過。耳濡目染,她自小就會唱昆曲。她在成功大學教中文,也唱昆曲。她說,成功大學1948年就有“國劇社”,京昆都唱。她退休到台北後,副教授高美華、碩士生曾子津繼續傳唱,她定期去指導她們。最近十年,因為京胡老師去世,沒人唱京劇了,“國劇社”幹脆隻唱昆曲了!每年11月11號校慶,都公演。“父親在世一直想成立昆曲社,可是自己不會吹笛子,始終沒成功,誰知他不在了,倒是實現了。”

曾聽別人說,台南沒有昆曲,原來也是有的!

意外的還在後麵,朱惠良在走廊裏出現了!前年她在鎮江畫家、作家王川家裏看到我的《昆曲之路》,很驚訝,立馬要了去,今天她來參加“同期”,便有老友相遇的喜悅……

六點半多了,曲友唱罷,先後離去,這時突然聽見說,溫宇航來了——溫宇航是台灣惟一進過專業學校的昆曲演員,一般他是不參加同期的,今天突然出現,實在是個很大的“意外”,待他唱完,趕緊和他聊天……

快七點了。同期散去,獨自下樓——

又是一個意外:樓下是教堂,天主教徒們正在虔誠唱詩。

不由駐足凝望,心想,唱詩班是不是在和剛剛樓上昆曲的雅音呼應呢?

美麗總是一樣的,愛美之心總是一樣的,唱詩班和台北同期呼應,台灣的文化人對昆曲的執著和傳承,不也和大陸文化人心有靈犀遙相呼應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