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是半年後,秋季天氣。行道樹蕭瑟,烏炭色的樹幹上,金黃色的、丹紅色的葉子凋零在半空,旋舞的,狂歡的。
喬震推開窗,這樣的風景裏,都是微微顫抖的涼意。他穿著隱士般的駝色粗線毛衣,豎翻領子遮住臉。齊為川赤腳下床,裹著被子拖著走路,就像一隻白色孔雀迎著冷風打了個寒噤,幹脆把被子裹上頭。
喬震嘴角含笑,這是他的戀人呀,有足夠多美好的天性,等著他去發掘。
“我們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怎麼樣?”喬震說。
“嗯,一起去。”齊為川趴在窗台,四麵一望,說,“撕個羽毛枕頭吧?迎著風抖開,一定很漂亮。”
齊為川微微晃動身體,帶一點雀躍的,仿佛無數的白色鵝毛,已經從天而降,流風回雪一般。
他樂衷於破壞活動,或者,這是一種提神活動。
喬震冷靜地投了反對票。
齊為川笑出聲,又說:“我看今天不會下雨。”
喬震說:“嗯。”
齊為川看著喬震,說:“幸好,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一直住到下雨天。”
如果某一個固定的日子,將會大雨傾盆。
那麼,他們每一天都在接近那一天。
他們一直靠著窗,時間也許是從他們的笑容裏流逝的,或者,從別的什麼地方。
戀人擁有的一瞬間,沒有辦法度量。
上午,他們有一個聚會,是齊為川的朋友,是個老頭,舊書商,偏收藏方向的。他們熟絡,所以並不需要客氣,氛圍很閑適。之後,兩人在街上瞎逛,看著有年頭的建築,偶爾望進某扇大門的門縫,好像吹出數百年前的涼風。
齊為川握著喬震的手,有時停駐,有時漫步,沒有什麼必然要做的事情,但並不覺得無聊。
他們就這麼謀殺時間,常常窩在房間,不出門,直到某天淩晨,大顆、大顆的雨點打在窗上,喬震醒了。
下雨是多麼自然的事情,等待後的雨,卻又截然不同。
而那天的光線、廣場、大雨,並沒有像攝影照片一樣驚人,但在喬震的記憶裏,卻相當夢幻,甚至隨著回憶的次數,迭加出無法超越的美感。
於是,他們終於結束旅行。
回到清門市,齊為川仍然工作,喬震也重新拍戲。
喬震演得更加輕鬆,更加入迷。也許有出色的演員,可以在真實的自我和虛構的角色中,自由往來。可喬震卻覺得,角色的某些習慣,漸漸代替他的習慣。
或者,演得越好的角色,越吞噬演員。
演員可以選擇抵觸,保持自我,混口飯吃,本來就不必太認真。
可也有演員把自己當祭品,不成活。
喬震想,不瘋魔,他不算全力以赴,答案也不會揭曉。於是,眼前的這個劇本,顯現出催眠的意味,他的內心觀照角色的需要,他與這個角色重疊在一起,劇本就是他的人生。